第295章 心事有如天邊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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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句話叫做“閉門家中坐,禍從天上來”,李靖做夢都沒想到,這十個字能跟自己扯上關係。
    李靖自從上次出征回來,一直閉門謝客,連親戚都不見。
    隻有李泰和皇帝分別來過一次,自己去過一次魏王府,再就是魏征和房玄齡以及秦瓊等等,他們十幾個人一起來過一次。
    連出門帶進門都算上,真真正正的是屈指可數,即使是這樣,還有人打上門來,老實人就活該被欺負嗎?
    再生氣也還有理智存在,小廝匯報說,一個老婦人在門外大罵,還讓人砸門,話裏話外是說讓咱們交出小姐。
    李靖當即叫來小姐詢問,若是沒人問,李雲霞也沒打算到處宣傳這事,老爹問到頭上了,她也沒必要替誰瞞著,便一五一十的說了實話。
    李靖一聽,哎呀,這敢明目張膽繡龍袍的人家,咱確實是惹不起,惹不起就認慫吧,下令大門緊閉,一個人也不露麵,讓她隨便砸。
    等她罵夠了、嚷夠了、砸夠了,也沒人理她,她自己就回家去了。
    李靖又派人分別給閻立本和閻立德送個信,告訴他們李雲霞打了閻婉,明天早朝李靖會親自綁女上殿給閻家一個交代,請閻尚書和閻侍郎放心,哪怕皇上剮了李雲霞,我李靖都不帶眨眼的,我養的女兒不爭氣,我絕不姑息。
    閻老夫人誌得意滿的回到家裏,好一頓誇耀她是如何如何的威風,下人們也跟著吹捧,說得閻婉洋洋得意自覺不可一世。
    閻老夫人以為李靖能出來跟她互撕,沒想到李靖沒敢露麵。是沒敢嗎?是沒敢!這是真的,真不敢。
    李靖要是出來跟她對罵一句,那這多半輩子攢下的英名就算是洗不出來了。跟傻子撕逼的人,智商能高到哪兒去?跟瘋子對著幹的人,精神又能正常到哪兒去?
    李靖犯得著跟她個瘋婆子對話嗎?關鍵是丟不起人。
    真要是自己的女兒犯了錯,咱忍一忍也可以,道歉也可以,但是這種情況下,誰忍你?有話咱金殿上說吧,看看是李雲霞打閻婉的事大,還是閻婉繡龍袍的事大。
    給閻家兄弟遞個信,就是給閻家留一線生機,給他們一個悔過的機會,這也是多年同朝為官的最後一點情誼了,如果你們閻家一個懂事的都沒有,那就滅了得了。
    閻家兄弟懂事,不懂事也不能把老娘慣成那樣,人家是北周的清都公主,下嫁到閻家已經很委屈了,又守了寡,真正是國破家亡的苦命人,兩個兒子玩命的孝順,就怕老娘心裏難過。
    結果閻婉的娘又死得早,老太太一手帶大了閻婉,這功勞都大過天了。閻婉的性格又跟老太太極像,大小號複製關係,老太太那是往死裏寵。
    閻婉的事,閻立本也不敢插手,反正老太太開心就行了,一個女娃子再怎麽樣也是關上門在家裏鬧騰,長大了隨便找個小門小戶的一嫁就算是潑出盆的水了。
    誰能想得到女娃子也能幾次三番的闖下彌天大禍,事到如今閻立本別說心,連腿都涼了,天塌一角,女媧能給補上,李靖家的大門,閻立本真不知道咋給人家擦。
    李家派來的人,抬手一張簡貼摔進閻家兄弟的手裏,然後人家轉身就走,一個字都不說,任憑你什麽尚書、什麽侍郎,追人家一個小小侍衛的屁股後麵說好話,人家理都不理你,抬腿就走,出門翻身上馬,直接揮鞭而去。
    閻立本是下朝回來收到的李家的信,大約也就是午時左右,從昨天閻婉回家鬧起來到現在也快一天了,閻立本還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他隻知道閻婉一定是撒謊了。
    李家的信上,隻說明天李靖要綁女上殿,一定給閻家個交代。閻立本當時就感覺三魂直往頭上飄,這不是好話啊。
    閻立本把霜兒給抓過來,一個字都不問,直接就是一頓拷打,打夠了再問她發生了什麽事,遍體鱗傷的霜兒不敢再扯謊,一字一句的交代了實情。
    閻立本聽罷實情,連什麽叫害怕都不知道了,眼前一片黑,陽間的東西都看不清了,影影綽綽的眼前都是黑影。
    這一件蟒龍袍就像一柄懸在閻家頭上的利劍,讓閻家時刻籠罩在噩夢之中。
    他兩腿發軟的飄到李靖家門口,一看那大門髒得簡直下不去眼了,門外隻有一對石獅子守門。
    他拍門喊叫都叫不出來一個人,他又不能翻牆跳進去,閉門不見就是拒絕溝通的態度,就是跟你沒話可說的意思,你就等著咱金殿上見真章吧。
    叫下人打來一桶水,閻立本親手給人家擦大門,一下午的時間,他就一直在擦大門,擦得那叫一個幹淨,連台階和石獅子都擦得特別幹淨。
    天近黃昏時分,閻立德騎著快馬飛奔而至,他更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但是他知道李靖這是動了真火,他必須第一時間來滅火,來晚了肯定要出大事。
    不管發生了什麽事,肯定是閻婉的錯,人家給信了,咱就趕緊來表個態度,別把事情搞大了,上金殿恐怕就不是兩個孩子打架的事了。
    他趕到李靖府門前,發現閻立本正撅個屁股擦台階呢,這是幹什麽?台階還用得著拿抹布一點點擦?再說身邊明明還有十來個下人在,為啥親自擦?
    閻立德一邊下馬一邊問道:“到底出什麽事了?”
    “哥!”閻立本站一下都沒站起來,丟了抹布,坐台階上哭了起來。
    閻立德心焦得要著火,這麽大人了,多大事值得哭一個?他伸手扯起閻立本:“有啥事說啥事,婉兒又惹啥禍了?”
    “她辱罵雲將軍。”
    “哦。”閻立德心裏穩當了一點,這不算什麽事?兩個女孩子吵架拌嘴而已,就是動手也是閻婉吃虧。
    “私繡龍袍。”
    “啊?”閻立德腦瓜子“嗡”的一聲,隨即問道:“她誣陷雲將軍私繡龍袍?”
    “是她要照著那件蟒龍袍再做一件。”
    “啊?”閻立德抬手捂著額頭,感覺有點站不穩了。
    “娘帶人來暴罵了人家半天,砸了李府的大門,我擦一下午了。”閻立本指著門邊牆角的草叢:“你看還有痕跡可尋。”
    閻立德撩袍就跪在了青石台階上,閻立本伸手拉他:“起來吧,沒用,我磕頭都沒磕出人來。”
    “跪下!”閻立德不起來,還把閻立本扯跪下了:“李藥師能給咱送個信,就是給留個活口,娘傷了人家的麵子,咱就得還人家麵子。”
    他們倆一跪下,後麵的下人自然而然的就跟著跪下了。下人們好歹是跪在黃土路上,他們哥倆跪的是青石地麵,一刻鍾足以見血,一轉眼已是月上柳梢頭。
    皇宮內李泰正仰頭望月,月亮有點像彎刀,也不是細細如眉,也不是圓圓如鏡,他深深一歎:“心事有如天邊月,也難如鉤也難圓。”
    雲海手執拂塵,彎著腰好聲好氣的勸道:“二郎,夜深了,早些安歇吧,太子最近一直很暴躁,他有口無心,你別太介意了。”
    李泰轉過頭,定定的看著他,淡淡的說了句:“一個人摔倒的時候,最難過的不是沒人扶,而是他摔傷了左腿,那人卻揉他的右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