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罷了罷了，是我老漢教子不嚴，既然各位苦主都找上門了，也犯不著藏著掖著。阿江，你個小崽子給我滾過來！”老漢回身喊道，剛挨了頓打的阿江低著頭嘚嘚瑟瑟的走過來，老漢一腳踢向他的膝窩，阿江撲通一下跪倒在地上。

    “你是個爺們！有膽子做壞事就要有膽子擔著！”老漢向阿江嗬斥道，又向段演道，“正是這小子偷了二位的東西，我是他義父，沒把他教好我也算一個。各位今日要打要罰。。。我老漢沒有二話！”

    “義父！”粟哥等其他的孩子見情況不妙，都十分擔心的要圍上來，被老漢揮手哄開。

    段演早已看出茗若不是衝著阿江來的，慢悠悠道，“老先生高義。阿江，你可認錯？”

    “我認罪，東西是我偷的！我一人做事一人當！你們不要為難我義父！”阿江咬了咬牙，一副英勇就義的氣勢高聲道。

    “少他娘的廢話！你早想什麽了！”老漢猛地打了阿江後腦勺一巴掌罵道，截斷了阿江剛調起的孤勇豪情。

    “老先生息怒。我們今日來不是為了懲罰誰的。既然東西已經找回，此事。。。便罷了。”段演溫聲勸解老漢道。

    “罷。。”墨矣剛被茗若放開，聽到段演隨口就不再追究，剛哼唧出一個字，剩下的話被茗若回頭一個眼神噎了回去，乖乖的耷拉下腦袋。

    “兩位。。當真不追究了？”老漢顯然和少年一樣懷疑。

    “自然~”段演語氣肯定的回道，說著又帶著些笑意問道，“隻是天冷風大，我們能否討杯熱茶暖暖身子？”

    一直安靜的茗若忍不住向段演看去，他定是記著自己的來意，所以借口喝茶留下來詢問。

    剛鬧了這麽一番，若是茗若開口，便打算直接離開，暗中探究或者等到哪天夜黑風高直接把子歸偷走去詢問。

    可是段演卻風過無痕般，溫和自然的引導過渡著事情的走向。

    茗若心中忍不住既讚且歎，

    殿下行事，果然外收內定，自成一派。。。

    “啊？。。。當然，當然，三位請進。”老漢雖然對三人仍有存疑，尤其是那名少年。不過段演一片坦蕩大度，剛剛不再追究，自家總不好一點禮數都沒有。

    想著便忙吩咐粟哥把屋裏的孩子們帶到院東的小偏房去玩耍，一邊將三人請進堂屋，又親自沏了茶送過來。

    三人坐定飲茶，顯然，手中的“熱茶”隻占了前一個字。

    茗若是一貫的無所謂，段演也是喝的淡定，麵色自如。

    唯有一旁的墨矣飲下一口茶後，嘴角眼角朝不同的方向抽搐了一下，卻也沒說什麽。

    羞赧的老漢勉強開口道，“家裏粗茶入不了眼，各位多擔待。”

    “老先生客氣了。”段演溫和的笑笑，一邊放下茶杯向老漢自然開口，“老先生一人賣藝養家，還把這許多孩子教養的這麽好，定然頗多艱辛，在下頗為敬佩。隻是在下有些好奇，老先生這裏怎麽會有這麽多半大的孩子？”

    賣藝？

    原來這老漢平日便在平居坊街上賣藝，剛剛茗若兩人經過時遇到過他，怪不得茗若覺得眼熟。

    “唉，也沒什麽艱不艱辛~”老漢被段演誇得有些不好意思，說起話來也多了些，“幾位有所不知，這些孩子都是街上流落的孤兒，不是被爹媽棄了，就是走丟的。我三不五時的看見了就領回來，老漢兒雖是個低賤的雜耍，不過也勉強養得起他們，免得他們小小年紀就成了街上的孤魂野鬼，連個念想他們的人兒都沒有~”

    老漢說的自謙，但段演茗若聽了均有幾分震動，連少年都多看了老漢幾眼。

    雜耍賣藝，向來低賤，被人輕視。這破舊狹小的堂屋，也足見戶主的窮困。

    可是如此艱難的情況下，一個被世人摒棄的賣藝者，卻一而再再而三的接納收留著更弱小無助的生命。

    堂屋雖小，內裏卻收拾的幹淨整潔；堂屋東西向的牆壁上還用毛筆抄寫著一些詩詞。字跡頗有幾分狷狂，規整的楷書都壓不住其中的張揚。

    而剛才見到的孩子們雖然衣著陳舊，但也都是小書童打扮，形製規整。

    段演一旁矮幾上放著的一本用破布縫製的啟蒙書，隨手翻過上麵也是同樣字跡的小楷謄寫的《大學》。

    老漢對這些孩子們的用心，可見一斑。

    “說來，也是鄰裏鄰間，多得大家幫襯。我們隔壁就住著位書生，也是個善心人。自己也是寒門子弟，但是知道我這幫小子上不起私塾，他便做了他們的教書先生，還主動把他們都收到了自己的籍下。這幫孩子也算爭氣，還知道用功讀書。。。剩下的就都是他們自己的命了。 ”老漢兒見幾人麵色頗有肅穆，開口繼續道。

    賣藝是賤籍，在東晉是沒有資格參加科考的。雖然寒門子弟也難出頭，但想來這位鄰居把孩子們收到自己籍下，還是對他們抱有了祝福和期許。

    “老先生大德至善，在下汗顏。”段演向老漢兒誠懇道，“說來還未請教過先生高名？”

    “哎呦，擔不起擔不起~我姓楊，平時靠些手藝活養家，街坊都稱我楊千手。”老漢兒忙擺手道，“唉呀，說起來，還真是慚愧。老漢一介粗人，還是沒把他們教好。這阿江為了補貼家用，時有些小偷小摸。但他實是個好孩子，我以後一定好好管教他。各位見諒。。見諒~”

    “過去的事便不提了。”茗若輕聲開口說道，目光卻不經意略過床幾上幾個被孩子用來裝彈珠的小玩意的荷包，雖然有些汙損破舊，但依然可見布料質地上佳，繡樣精致。

    “倒是那個叫子歸的小姑娘，楊老先生也是從街上檢回來的嗎？”茗若又轉開問道，一旁的墨矣也豎起耳朵。

    “啊？。。啊，不。不算是了。那個丫頭的爹娘是司明城郊外的農戶，前裏頭病死了，我當時路過見她可憐，便把她接回來了。”楊老漢神色略帶幾分不自然的解釋道。

    茗若三人自然看在眼裏，卻隻是笑笑回應。

    段演見此，便開口告辭，楊老漢一路把三人送至門外，又再三致歉。(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