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陰清冷，風勢不小。

    在眾人的望眼欲穿中，遠處江麵上終於露出第一艘船身，果然是段穆特調來的樓船。

    樓船是一種水上作戰的戰鬥用船，船身長寬比例很大，船身如梭水行極快。段穆又特意從一批新船中挑了一艘速度最快的，再配備了經驗豐富的火長和船工，是以一路雖然逆流而上，卻依然船行矯健，將後麵三艘客船遠遠落在後麵。

    段穆與另一個衣著華貴的男子正立在船頭交談，遠遠的倒是看不清兩人的表情。

    眼看還有幾百米便要抵達，突然碼頭的人群中有人疑惑的高聲喊道，

    “那。。那是什麽？！江麵上！快看！”

    眾人聞聲向上遊看去，卻見江麵上浮著一灘一灘深褐色的東西，中央還夾雜著些漂浮的水草，占據麵積很大，幾近鋪滿了半個江麵。天色陰暗，若非有人提及，大家當真沒有注意。

    而它正隨著水流緩緩向下遊飄去，雖然江麵風大，時而有被吹散或者被浪卷下，但不出意外，將會與段穆一行的樓船相遇。

    此時樓船距離碼頭僅兩百米左右，船上的船工自然也看到這景象。不清來路，忙拉帆降低下速度觀望，而後麵的三艘客船正全速前進，盡快靠近趕上。

    大家正眯著眼睛，變換著角度想看清那東西到底是什麽，突然，

    “噌！”

    一撮突兀的火苗，從深褐色液體的中央猛地跳躍燃起。

    又以迅雷之速，漫延至全部領域。

    霎時間，整個江麵被一片慘烈的火光映紅。

    “是石脂水。”段演略顯凝重聲音在一片驚恐的抽氣中響起。

    “石脂水？！這江上怎麽會有石脂水呢？”段揚在段演一旁也被麵前的場景驚到聲音都帶著絲顫抖。

    因為這江麵的一團烈火，正向著段穆船隊飄去。

    樓船上也是亂成一團，

    眾人眼前火光濃煙衝天，無根無緣，放佛正向著幽冥駛去。

    段穆正滿心得意，突然遭遇這等變故，整個人反應不過來懵在當場。

    “元王殿下，快下令後退啊！我們順風而退，應該速度更快。我看那應是哪裏泄露的石脂水，我們隻要暫避，等它燃燒完就好了。”文漠見船工一片混亂，段穆也愣著不動，急忙向段穆催促道。

    “啊？。。。自然，本王也正要下令，世子不必驚慌。”段穆被文漠的話喚醒過來道，轉身吩咐船工迅速撤退。

    文漠無語，卻也懶得計較，離開段穆到甲板上前後觀察情況。

    這一看，心卻涼了一半。

    後麵的三艘船之前一直落在後麵沒看到前麵情況，剛剛趁著他們減速，一路狂飆，剛好追上他們。

    現在正正好好的堵死了他們的退路。

    段穆顯然也接到了報告，忙向後奔去，指揮後三艘船後退。

    “世子！這是怎麽了！”卻是沁柔郡主呂蔓兒。她本在船艙中休憩，突然聽到下人說他們在江上遇到了鬼火，忙驚慌的跑出來，一臉蒼白的看眼前的情景。

    “沁柔郡主？你怎麽出來了？”文漠看向呂蔓兒，“別擔心，我們不會有事的。會有辦法的。”

    文漠邊安慰著呂蔓兒，邊心中思索著對策。

    木質戰船本就怕火，雖然這艘樓船船身似是塗了防火的材料，但一會兒若被火團追上圍著烤，隻怕那一層塗料也撐不了太久。

    現在後麵的船調整方向需要時間，可是眼看最近的火團再有半盞茶的功夫就要相遇，江上又風勢不穩，很有可能來不及撤退。

    現在最好的辦法就是。。。

    ——

    碼頭上

    人群變得異常安靜，大家鞭長莫及，一時間也隻能眼睜睜的看著情況發展。

    “三哥，怎麽辦，這。。。萬一把船點著了怎麽辦，咱們得想辦法救他們啊？”段揚盯著江麵向段演急道，轉身卻見段演揮手招來了遠處侍立的尋白。

    “立刻派人去上遊勘察，查清石脂水的來源和緣由，遇到任何可疑的人，無論是誰，一律扣押。”段演低聲向尋白迅速吩咐道。

    “我也一同去。”薄中是偵查老手，主動接下任務。段演和段揚正裝出門，隨行帶了許多護衛，全被段演撒了出去。

    尋白和薄中領命離開，段演又招來碼頭的管事，低頭吩咐了幾句什麽，管事匆匆忙忙跑開，段演複又抬頭神色凝重的看向江麵。

    段揚見段演臉色甚是不好，心中更是緊張，“三哥，你剛才吩咐了什麽？”

    “現下火勢雖大，但是還算比較分散，他們若是能加速衝過來，雖然有些凶險，但應該不會有太大的問題。我讓管事去找船旗，給皇兄他們示意。”段演沉聲道。

    “。。有道理啊！。。那。。你還在擔心什麽？”段揚回道。

    段演臉色卻又蒼白了幾分，“問題是。。。隻怕皇兄不肯。”

    ——

    此時船上，

    文漠匆匆趕到甲板後麵，找到正在指揮的段穆道，“元王殿下，後撤恐怕來不及了。眼下最好的辦法，就是加速向前開，衝過火團。”

    “你胡說什麽！？”段穆立刻反駁道，“躲都躲不開，還往上衝！”

    文漠心中鄙視了一下段穆的腦子，麵上卻仍是耐心道，“便是我們現在能馬上向後撤，可是火團馬上便要燒過來，它順流，我們也順流，定然來不及躲開。但我們逆流衝過去，相遇時間短，船身的防火塗料足以支撐的。”

    “。。。”段穆聽了文漠的話顯然猶豫了一下，正在糾結。

    前麵匆忙跑來一名船工，向兩人行禮後，急道，“元王殿下，岸上傳來旗信，讓我們全速前進。我們。。要不要。。”

    這個時候，岸上有膽量擔責下令的人是誰，段穆比誰都清楚。

    “他們離那麽遠知道什麽！”段穆語氣不善的斥道，轉而又向文漠敷衍道，“行了，這有本王。世子還是帶著郡主到船艙躲一躲。我大晉的船工經驗老練，馬上便能後撤躲開的。不必憂心。”

    “你！”文漠在萬安也是位高權重，頭一次碰到這種固執己見又身份尊貴的人，一時無語隻氣的甩袖離去。

    文漠回到船頭，眼看火團越來越近，心下也頗為焦急。

    船上岸上，一時間心全都提在半空。

    而江麵的形勢卻在眾人的慌亂中，悄然有了變化。

    火勢凶猛，炙熱的火焰撕扯著空氣，陰鬱的天空下，江上的風勢越來越大。

    風卷浪花，砸落在燃燒的石脂水上，將火苗卷入江中。

    狂風的嘶吼，仿佛吹響進軍的號角，

    浪花越翻越高，一簇一簇，與火團拉扯著混戰。

    許多火苗被壓入水中，許多火苗浮起複又重新燃燒。

    但總歸，在一片怒浪中，江麵的火勢減弱分散許多。

    這時不用文漠督促，段穆也知道把握機會，下令瞄著前方火勢的一處缺口，全速前進。

    樓船雖然水行速度極快，但抗橫漂能力卻差，幾艘船在大風和大浪中搖擺不止，船上的嬌客們一個個臉色泛白，一時分不清想吐和想活哪種感情更迫切。

    好在，船上的到底是東晉最優秀最老練的船工，樓船終究是晃晃悠悠，如過獨木橋般，從一道狹窄的通道穿過，脫離了烈焰。

    後麵三艘船也一路跟著，有驚無險的躲過了被點燃的命運。

    曆經波折的和親使團終於靠岸。(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