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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駱清寒是個特別認真的人,也是個無論對誰都信不過的人。
他不但事事躬親,而且事事都要較真。當王爺的時候人家都叫他「鐵麵王」、「冷麵王」,他的刻薄猜忌和心狠手辣,在朝中是無人不知也無人不怕的。
他剛才對下頭的人說,這大寧的新錢已經鑄好了。
其實在他說這話之前,就聽太監報告說,戶部有個官員為了鑄新錢的事,和他的頂頭上司打起來了,而且還打到了這宮外的正陽門前。
駱清寒認死理,也講規矩,他不能容忍出現這種事。所以他急急忙忙地趕回來,就是要聽聽這件事的詳細經過。
他回到養心殿的時候,見韓文宇正等在這裏,他的手中還拿著一包東西。他向駱清寒行禮以後說:「萬歲,臣給您送新錢樣子來了。」
德隆安伺候在駱清寒身邊的總管大太監)上來回話:「回主子,張迅羽正在接見進京引見的官員,馬爾思已經下朝回家了。」
「嗯,這次進見的官員一共有多少?」
韓文宇忙說:「一共是二十七人,迅羽正在和他們講引見時的禮節。其實,引見也不過是來給皇上磕個頭,聽聽皇上訓示,隻是得到一份榮耀,用不著那麽費事的。」
駱清寒詫異地盯著韓文宇:「嗯?你是這樣看的嗎?」
韓文宇心裏一沉,他知道大寧這位皇上是雞蛋裏麵也要挑出骨頭來的,但不知皇上為什麽會生這麽大的氣,可他也不敢再問。
卻聽駱清寒說:「韓文宇,你也是天子近臣了,為什麽這樣不懂事呢。外官們進京引見,不是件小事。
別看州縣官職位不高,可他們卻是親民的官,是直接和老百姓打交道的。朝廷的施政方針要靠他們去推行,百姓的疾苦要靠他們來向朝廷奏明。
他們既要為民作主,又要當朝廷的耳目。天聽自我民聽,天視自我民視,你怎麽連這個道理也不懂啊?
所以,這次引見,要不同於過去。朕要一個個地見,一個個地問,一個個地考核他們的政見和政績,不能馬虎了。」
韓文宇沒料到這麽大點兒的一件事,竟會引起皇上發了這麽長的議論。
他心裏想,全國上上下下這麽多的官員,每次引見,您都親自考核,親自問話,你有那麽多的精力嗎?可是,他沒敢把這想法說出來。
駱清寒回到大殿裏,拿起韓文宇呈上來的新錢,仔細端詳著。
這剛鑄好的大寧新錢發著晶亮的光彩,讓人看了心裏高興。看著看著,駱清寒忽然問:「哎,你們瞧,這錢上鑄的「清文通寶」幾個字怎麽不大一樣,後麵這種好像沒有前兩種更清楚。」
韓文宇連忙走上來說:「萬歲,這裏一共是三種錢。排在前麵的九枚叫「祖錢」,是要在禦庫裏存檔的;中間的九枚叫母錢,是用來做模子的;最後這九枚才是以後在民間通用的清文製錢。這一種因為是翻了兩次模版,所以看起來就沒有第一版光亮了。」
「哦,原來如此。朕剛才聽說,戶部裏有兩個官員,為了鑄新錢的事打起來了。他們也是因為新錢上的字跡不清才鬧起來的嗎?」
張迅羽已經來了,他連忙上前來回答說:「皇上,他們倒不是為了錢上的字跡,而是為了錢的銅鉛比例意見不同才打起來的。」
「傳他進來,朕要見識一下這個敢和上邊頂牛的人。」
「是!」
那個鬧事的官員被帶了上來,跪在台階下邊。他叫孫嘉行,人還很年輕,隻是長了一對金魚眼和一個鷹勾鼻子,讓人看了心裏不大舒服。
大概這場架打得很厲害,這個叫孫嘉行的人身上的衣服全都扯爛了,頭上也沒了頂戴。
駱
清寒懷著厭惡的心情問:「你就是孫嘉行,是戶部的嗎,朕先前在戶部時怎麽沒有見過你?」.
孫嘉行磕了個頭說:「回皇上問話。陛下當年在戶部清查虧空時,臣還沒有在戶部當差。臣是今年剛剛中的進士。」
「哦,這麽說你很會當官呀。今年剛剛中的進士,這才不過半年多就當了六品官,你是走了誰的門路才升得這樣快呀?」
孫嘉行誠惶誠恐地說:「萬歲,臣不但沒有走過什麽人的門路,相反卻被人無端貶降。
本來,臣考取的是一甲第四名,是應該留在翰林院當編修的。可是,掌院的學士嫌臣長得太醜,說聖祖皇上駱清寒的爹)六十大慶,你往跟前一站還不把聖祖氣壞了,所以把臣降調到戶部當差來了。」
「哦,以貌取人的事,自古就有,朕還不知你也是身受其害的。朕現在要問你,你能夠考中第四名,想必是有真才實學的了。
既然在戶部當差,也該懂得規矩,為什麽要和司官扭打,而且一直打到了正陽門。朕看,你撤野也撒得太過分了吧?」
孫嘉行磕了個頭說:「皇上,臣與司官意見不合,又受了他的壓製,萬不得已,才和他鬧翻了的。
不過,這件事用不著臣為自己辨解。臣有一事不明想問問皇上:朝廷新鑄的清文製錢不知萬歲見到沒有?」
「朕已經見到了,鑄得很好啊,怎麽了?」
「萬歲可曾知道,原來的聖欣製錢大寧先帝時的製錢)要多少個銅子才能換一兩紋銀?」
「朕知道,一兩紋銀能換兩千製錢。怎麽,它與你說的事有什麽相關?」
「萬歲爺剛才說的是官價,實際上一兩紋銀在市麵上卻隻能換得七百五十枚製錢。不知萬歲想過這其中的緣故嗎?」
「錢貴銀賤,自古如此,有什麽值得大驚小怪的?」
「不,皇上,你錯了!」
孫嘉行一句「皇上,你錯了」出口,在場的人無不變貌變色。一個小小的京官,竟然敢當麵指責皇上,他難道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嗎?
他們戰戰驚驚地向上麵一瞧,果然,這皇上的臉已經由紅變紫,由紫變白,額頭上的汗珠也浸了出來,這是他脾氣就要發作的前兆。孫嘉行自己也覺得是說走了嘴,心中暗叫一聲:「完了,我命休矣!」
但令人奇怪的是,皇上卻沒有生氣。他沉靜地問:「哦,你說朕錯了嗎?那你就說說朕到底錯在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