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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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可古時讀書人的自稱)乃當今聖上身邊,賢妃娘娘的侄兒,著實算不得什麽,隻是,前幾日,聖上校考了一番小可的字,覺得筆鋒之處或許無力,便讓小韓大人,帶著小可練練字。」
    賢妃娘娘的侄兒,難怪了,這賢妃娘娘算得上是在如今這宮中,身份上算得上貴重的妃嬪了,雖說是比不得皇後的,但是,也是不可忽視的一人。
    隨後又聽這位少年說道,「如若韓相不嫌棄,也可以叫小可在大寧的名字,洪士。」
    這位「洪士」今年剛滿二十歲,生得麵如冠玉,一表人才。兩隻杏仁似的眼睛,黑黑的彎月眉,帶著勃勃的英氣,也有著與生俱來的草原男兒的氣概。
    隻不過,他的兩頰微微下陷,也有點發暗。按相書上的說法,就是有點破相。
    「老臣不敢,郡公萬福。」賢妃娘娘是草原部落,一個大部落首領的嫡女,是世女,她的侄兒,怎麽著,也是個郡公左右的名分,這樣喊過來,也不算失禮。
    洪士?也不知是誰給這位草原郡公起的漢人名字,讀起來都怪怪的,更別說這其中的含義了。
    他見韓文宇給自己行禮,連忙上前去攙扶:「韓相,您是兩朝元老,這皇城裏騎馬,金殿上劍履不解的大臣。
    您給我行禮,實在是讓我不敢承受。快,快請起。唉,這姑姑給我們定的課業太重了,我總是有寫不完的文章和讀不完的書。」
    韓文宇一邊和這位郡公應付著,一邊回過頭來向自己的兄弟說,「文申,你怎麽也進來了?你不知道規矩嗎,怎麽可以和郡公並肩走路?」
    洪士一聽這話,趕快過來為韓文申說情:「韓相,您別怪他,是我把文申請了進來的。
    昨天皇上到普文殿去查看我們幾個的功課,老人家狠狠地批了我一頓,說我寫的字太難看了。
    他還說,滿朝的文武大臣裏就數文申的字寫得好。您是知道皇上的脾氣的,哪怕是有姑姑在一旁說情,我要是再過不了關,就得罰跪了。
    所以我才請文申進來,幫助我校校筆鋒,給我留下仿子讓我好學著描描。
    文申隻好留了下來,這才出來得晚了一些。都是我的不對,您別生文申的氣好嗎?」
    韓文申在一邊也忙說:「對對對,是這麽回事。郡公叫我,我不敢不到。可我知道宮裏的規矩嚴、就怕碰上九哥。我知道隻要讓你見到了,準得挨訓。真巧,怕誰有誰,還真是讓九哥碰上了。
    韓文宇點點頭說:「既然是郡公叫你,你當然是應該進來的。郡公剛才說的話是誇你,你可不要太得意了。
    郡公爺是金枝玉葉,毓德春華,正是做學問的時候。
    另外幾位進宮的世子與郡公的年紀還小,都在眼睜睜地看著郡公這位同窗哪。文申,你可不要誤了郡公的學業呀。」
    韓文宇做宰相這麽多年,又擔任著領侍衛內大臣,什麽事能瞞過他這雙老眼啊?
    按宮中曆來的規矩,一到天黑,不管你有多重要的事,沒有聖旨也不能進來。可是,韓文申卻跟著這位小郡公來到宮中,而且呆了這麽久,大已經快亮了才出去。
    這事要是讓皇上知道了,兩個人誰也說不清楚。當然,韓文宇不能輕易地責備三爺,剛才他說這話乍一聽,句句都是好話,也句句都是誇獎。
    可是細心一想,又句句都是規勸,而且是針對這位郡公的。韓文申聽了,不得不佩服九哥的心機和眼力。
    洪士這位小郡公在草原上橫行霸道,仗著身份胡作非為,可是來了這皇城,也不敢和他強嘴,便說:「對對對,韓相您說得有理。您是太子太傅,又是領侍衛內大臣。
    既算得上是我的老師,又管著宮中的事,您說話
    我是要聽的。您放心,不會再有這樣的事了。請韓老相國不要讓皇上知道,我們就感激不盡了。」
    他自己懂得宮中禮儀不多,韓文申不敢頂撞他,被他強留在宮裏頭,如今,被這位首輔給撞到了,不低頭也得低頭,他訓話,自己也得聽著。
    「好了,老臣也不在你們身邊多說什麽了,萬歲爺怕是等著老臣去回話呢,你們且趕緊回宮吧。」
    「是。」
    趙文瀾和趙文昭來到了町參河的大堤上,看見前麵聚著一群人。
    她們策馬揚鞭,來到近前看時,原來是大約五百來個民婦,站在冰凍的河堤上。因為天寒深冷,正吵吵嚷嚷地不肯下河。
    趙文瀾心中一楞,嗯?治河都是在秋汛以後開始,立冬便停工了。這裏為什麽此時還在挖河呢?qs
    她剛要上去訊問,又聽一陣喝道之聲,回頭一看,隻見一頂藍呢暖轎抬了過來。前邊兩麵虎頭牌,後麵跟著二十幾個抗著水火棍的差役,一看便知是個四品道台的儀仗。
    官轎子在河堤上停住,一個官員哈著腰出了轎。隻見她頭上戴藍色玻璃頂子,身穿八蟒五爪的官袍,外披一件紫羔的羊皮披風,四十多歲,白胖胖的,顯得神容尊貴。
    那官員下了轎子立在河堤上,見民婦們在河邊縮手縮腳,不願下河,便陰著臉大聲問道:「誰是這裏的領工頭目?」
    一個吏目從人後擠過來,打了個千兒滿麵堆笑道:「朱觀察。小的給您老請安了!」
    「哼!你這滑賊!必定昨夜灌醉了黃湯,拿著朝廷公事糊弄!你瞧瞧,這都什麽時候了?人還不下河!」
    「您老明鑒,並不是小人懶,實在水冷得很,下去不得……」
    「胡說!早秋時,本道便令你們開工。你們推三阻三,說什麽一人三分銀,工錢不足,不肯好生幹。如今漲至五分了,怎麽還不肯幹?來,拖下去抽二十鞭子!」
    吏目頓時慌了,兩腿一軟跪了下來,叩頭稟道:「井非小人大膽,是……是這楊大人吩咐過的,辰末上工,未末收工……」
    朱道台「嗯哼」冷笑一聲,說道:「啊,楊大人呀,倒是一位愛民如子的清官啊,來了沒有?」說著便拿眼四下搜尋,滿臉都是找茬兒的神氣。
    趙文瀾和趙文昭此時已聽出了個八九不離十。河工的工價,朝廷有按地域定的統一的官價,即使在夏日,也不得少於五分。
    這河道卻竟扣了二分工銀,誤了工,又逼著民婦大冷的天破冰幹活。這奴才的心真壞透了。
    這時,一個二十歲上下的女人,身著絛紅截棉衫棉袍,一角掖在腰裏,從民婦一眾中後麵大踏步走了上來,躬身一揖道:「朱大人。卑職楊青在,大人有何吩咐?」
    「哦,是楊縣令啊,你怎麽這身打扮呢?剛才這個奴才說你故意怠慢河工,實屬可惡。這河工一事,朝廷屢有嚴令,今年夏汛這宸王殿下巡河時,兄弟已受了譴責,足下是知道的。今兒這事你瞧著如何處置呢?」
    趙文瀾沒有想到,隨著自家皇姐來這河道上瞧瞧,都能夠聽到自己的名頭,還是拿來威脅人的。
    楊青是景文二十多年時,年十七歲時中的進士,榜下即補了這皇城下頭的固安縣令,第二年恰逢輔臣墨丞相去蕪湖籌糧。
    墨丞相返京時,曾巡視河工。這位朱道台叫朱雲祥,當時還是個知府,奉了這舊官的密劄,怠慢河工,被墨丞相當著眾官掌了一頓嘴,同時表彰了固安縣令楊青辦事「肯出實力」。
    朱雲祥因羞生憤,移恨楊青,一直耿耿於懷。
    今天,朱雲祥說出這番話來,楊青當然知道,姓朱的是要借端發作自己。
    她沉吟了一下徐徐說道:」該吏所言並
    非誣蔑下官,下河和收工的時辰,確是卑職所定。」
    「哦?為甚麽呢?」
    「卑職以為,在此天寒地凍之際,驅趕百姓下水治河,實為勞民傷財之舉,應請上憲明令,即刻停工。」
    趙文瀾在旁聽楊青侃侃而言,不由得暗暗稱讚道:嗯,這人有膽。順勢回頭看了一眼趙文昭,想看看她是不是跟自己有同樣對楊青的讚賞。
    可是朱雲祥卻怒斥一聲:「貴縣令太膽大了吧?你可知道這治河的事是朝廷明令!」
    「卑職知道是朝廷明令!」楊青也提高了嗓音,聲音中微微顫抖,聽得出她在極力壓抑著自己激憤的情緒。
    幾百個民婦看著他們越說越僵,都驚呆了。有兩個老年人,怕惹出麻煩來,連忙上去勸說楊青道:「大人,不要與道台爭了。小人們下水就是……」
    說著,脫鞋挽褲腿兒往河裏下,幾十個民工也都脫了鞋,跺跺腳就要下水。
    推小車賣黃酒的民夫,也忙著點爐子生火,揉麵燙酒。
    站在旁邊的趙文瀾和趙文昭看到下水的民婦們大腿上被冰碴於紮了密密麻麻的血口子,有的還在淌著殷紅的鮮血。
    趙文瀾何時見過眼前,這樣的場麵,趙文昭還能夠沉得住氣,沒有什麽感覺,可趙文瀾卻是心裏陡地一熱,正要說話,卻聽楊青大喝一聲:「上來,誰也不要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