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記憶為我們掌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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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合歡目放柔光,她將玉笛遞到他眼前。

    “笨魚精,我怎忍心傷你。你看,是太子妃對你也下了符咒。”

    初宴這才注意到玉笛尖刺上還掛著一張被撕毀的符咒。

    他驟然欣喜,目似拱橋,一對兒酒窩若隱若現。

    他伸手環住她一臂,將頭蹭在她的肩膀上:“我就知道,愛妃做什麽都是為我好。”

    “我們尚未確立關係,你如此喚我不合適。”

    玉合歡竭力抑製住心中的小悸動,她的麵上依舊是淡淡的神情。

    倒在不遠處的太子妃聽著他們的對話,單側嘴角微微上揚。

    現在她已經能確定,她已成他的弱點。

    “初宴,你以為你們贏了嗎?適才她銷毀的,隻是子符,接下來的父符才是重頭戲。”

    太子妃長袖一揮,眨眼之間便以列陣完畢。

    初宴雙眉微蹙:“萬靈殺陣?”

    玉合歡感應到了對方不死不休的極強殺意,她飽讀各類記載法術的古籍,卻從未聽說過有一種名喚萬靈殺陣的陣法。

    從初宴的簡單闡述中,她得知此陣運行方式是由布陣者將同族生靈煉製成靈將,再將他們的靈力相互連接,形成一張網,將目標困在其中。

    唯有目標將靈將殺盡,方能破陣。

    破陣後,目標亦會被靈將的怨念之力反噬,直至靈珠爆裂而亡。

    因此無論是否破陣,靈將與目標皆無生還之機,此陣由於過於邪毒,而被六界列為禁術。

    初宴自她的反應確認,她確對萬靈殺陣全無了解,因此他並沒有告訴她,破陣後的結果。

    “此陣起源於靈海,我再清楚不過,一會兒你隻需為我護法即可。”

    他此刻將所有情緒都收斂心底,為護她周全,他的眸中沒有流淌出一絲不舍。

    他向來是喜怒形於色,此番他這副神情,玉合歡並未察覺有任何端倪。

    太子妃將他們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她沒有說破,就是為了等著看生離死別的好戲。

    靈將唯一的優勢隻在數量,他們的靈力強度與初宴簡直是雲泥之別。

    第一波靈將齊齊出陣,他隻輕抬手掌,便將靈將悉數擊殺於靈光之中。

    接著第二波、第三波……

    玉合歡立於他身後,手挽蓮花狀為他護法,同時她也時刻監測著他靈氣流的波動,生怕他因為逞強而有什麽閃失。

    她不知道,在破陣之前隻要目標沒有被靈將所傷,目標的靈氣流便不會發生任何變化。

    在解決掉最後一波靈將後,初宴瀟灑地一拂衣袖,將手收回。

    他藏匿在衣袖中的手,此刻正被靈將的怨煞之氣裹挾著。

    他終於支撐不住,俯首跪倒在地。

    玉合歡大驚,當即上前查看她的情況,刹那間,怨煞之氣,已縛住他全身。

    “怎麽會這樣?這些怨煞之氣何以纏住你不放?”

    玉合歡將驅散怨煞之氣的方法全部都試了一遍,可皆收效甚微。

    初宴抬起頭來,被他抑製於眼瞳之下的不舍終於悉數釋放。

    真的就這樣結束了嗎?

    他還沒來得及告訴她,這抹額實際上是海國世子妃的信物,鮫妃令。

    他還沒來得及親口對她說一聲“我心悅你”。

    還有太多美好的期待,還未來得及與她一同兌現。

    “愛妃,不要哭,我會一直守護著你的。”

    他勉將這一句話連貫說出後,身子微哉,頭一垂,地上驟添幾朵血色幽曇。

    “初宴,不要放棄。你不放棄自己,希望才會不放棄你。”

    她半跪在地,讓他靠在自己懷裏,她的雙臂緊環住他的肩。

    玉合歡眼眶漸濕,她將他在若夢河上對她說過的話,一字不差地說了出來。

    “你可以……為我……唱一首歌嗎?”

    記憶曾贈他一個夢,在夢中,他輕擁著一個人類小女孩,為她歌唱,牽著她的手,鼓勵她活下去。

    這個小女孩並不止駐在他夢中,而是他救過的女孩小歡兒。

    他在救小歡兒時,曾將自己的鮫人之靈印渡到她體內,以維持她的生命。

    因此他與她之間必然會存在一些感應。

    倘若她就是小歡兒,他希望,她能且隻能憶起那些溫暖的畫麵。

    “初宴,答應我,即使風雨再大,也要一往無前,不要害怕,更不要放棄。”

    玉合歡自己也不知是何緣故,竟將這一句被封存在記憶中許久的話,一字不差地訴說了出來。

    “小歡兒,是你嗎?”初宴聲色漸微。

    他的眼角淌下一滴淚。

    十年前,眾人皆說小歡兒身負靈血,在吞沒海神琴琴心之後,未被琴心消融,太子妃一黨覬覦她體內的琴心,小歡兒終被海國太子妃之女淩虐至死。

    那時隻有初宴堅信她沒有死,他找遍整座海宮,又沿著海岸線搜尋數月,最終才不得已勉強接受了她已故的事實。

    命運終還是沒有絕情到底,在他瀕死之際,他得知小歡兒還活著,且就在他的麵前。

    她的小歡兒唱著唱著就哭了。

    她哭著唱著歌聲就停了。

    十年前的記憶,零零落落地回流入她的腦海。

    自己夢中的鮫仙哥哥,是他嗎?

    “這十年來,有位鮫仙哥哥一直出現在我的夢裏。可惜我看不清他的樣子,但我隱約記得他說過的話。我願一直守護著他,一心一意,一生一世。”

    她的淚似斷線珍珠,聲音也幾度哽咽:“請你……給我一個守護他的機會。”

    他何嚐不想給她這樣一個機會,這是他心中最美的期待啊。

    他流著淚又綻出笑意。

    “合歡,我想對你說……我遊過最遠的海,便是你的心海,我願在最暗的夜,在最冷的海上漂泊,直到記憶願意為我們掌燈。隻可惜……”

    可惜當記憶願為他們掌燈時,當她終於要向他的心靠近,他卻再沒有時間了。

    “沒有可是,我絕不會放棄你。”

    玉合歡語畢,將她周身靈力都調動至掌間,接著與他十指相扣。

    可她的靈力卻再也無法引渡入他的體內。

    她終於哭得傷心欲絕,歇斯底裏,她不忍與他道別,更不知該如何與他道別,最後她傾身在他額前印下一吻。

    這一吻後他沒有再發聲。

    她就這麽一直將唇瓣印在他的前額。

    她就這麽拖著他的頭,不敢看他蒼白的臉,更害怕他頭一垂,就這麽離開了她。

    他始終都沒有放棄,希望一麵吻著他,一麵將靈力全部聚於自己的喉間,靈力透過唇瓣,緩緩渡入他的體內。

    一如在若夢河底時那樣,靈光自抹額吊墜發散而出,在他周身環繞。

    再接著她被他一把推開。

    “我說,玉將軍她轉世,我都一把年紀了你還占我便宜,真的是。”

    紫硯怎麽又出來了。

    那麽她的初宴呢,難道他已身隕,因此紫硯的靈才會占據主體?

    玉合歡已經預設出了最壞的結果。

    她望向紫硯的目光平添了幾許怨念。

    “什麽眼神你這是?我可是來救你家灰王子的。”

    他辦起正事來倒是一點不含糊,紫硯向太子妃發出警告:“我說,那邊那隻臭水蚌,別說我沒給過你機會啊,你要是自行消除那什麽殺陣的副作用,我倒是可以留你一個全殼。”

    太子妃從未目睹過初宴被紫硯上身的場麵,她隻當是初宴魔怔了。

    “萬靈殺陣,無解。”

    她狹長的丹鳳眼,由於獰笑,都快擰成一條縫。

    “我說,既然你如此冷麵冷心,那麽就讓我來好好來溫暖一下,你這沒有一絲熱度的心靈吧。”

    他語畢,側身向玉合歡攤掌:“傻龍的火球借我一用。”

    在與紫硯短暫相處下來,玉合歡深刻體會到,他從來不按常理出牌。

    看來這一次太子妃定會自食惡果。

    她將蛟龍的火球全數奉上。

    “我說,你這隻臭水蚌,就你這麽冷酷無情的杠精,怎麽能孵化出有溫度的珍珠?孵化火球倒是很適合膨脹的你。”

    終於迅疾一覆手,將火球排列得整整齊齊,接著猛力一推掌,將火球全部打入蚌精體內。

    太子妃爆發出驚天地泣鬼神的一記哀嚎,接著她整個人身形膨脹起來,而後化回原形。

    巨大的珠蚌,竭力想要張大蚌殼,卻隻能微微抬起一條細縫,自縫隙裏隱約能瞧見裏頭的燈火輝煌。

    “我說,其實我這條魚呢,最大的優點就是善良。你說我不是沒有給過你機會吧,雖然我並不是沒法子救灰王子,但是我還是希望你能夠回頭是岸……”

    熱浪自珠蚌縫隙中透射出來,紫硯變出一把小扇子,自己悠哉悠哉地扇著風,一邊還絮絮叨叨地說教個不停。

    他這一長串話中,她隻抓到了一個重點:他有辦法救初宴!

    玉合歡當即躥到紫硯身前,一把奪過他手中的小扇子,接著大力地為他扇風。

    她沒有發聲,目光已是滿覆哀求。

    紫硯對自己能救灰王子一事,把握十足,他並不急著出手,而是先調侃道:“我說玉將軍她轉世,你要是能喚出玉將軍,我倒是可以考慮救你的灰王子一命喏。”

    紫硯的心裏從未放下過玉將軍,無論是悲是喜,他總會有意無意地提及她的名字。

    與玉將軍相遇重逢,是他內心深處最殷切的盼望。

    玉合歡將他的話當了真:“我會盡力嚐試的。”

    其實紫硯並沒有將重見玉將軍的希望寄托在其他人身上,他之所以這麽說,也隻是為了報一下她在九幽鎮司時,多次喝令他閉嘴的仇。

    玉合歡為了救初宴,真的是豁了出去,她雙手按住紫硯的肩膀,踮起腳尖,就要去吻他的額頭。

    紫硯驟然將他推開,一副力保清白的神情:“不許碰我!你又不是玉將軍。”

    “紫硯前輩!”

    在一聲清晰嘹亮的呼喚後,玉合歡驟然伸出雙手,抓住紫硯的手腕。

    她略一使勁,不慎將他的衣袖扯破。

    紫硯輕聲驚呼一聲,連忙捂住自己裸露在外的手腕:“你你你……不許碰我!”(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