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歡兒左右搖頭，幅度極小，動作極緩，她救不了他，此事已成定局，她所能做的，也僅有將悲傷鎖在眼眸，至少讓他在走的時候，少感受一些別離苦。

    但該說的事情還是要說個明白，小歡兒接連搖了好幾回頭，同時手也沒停，屈指成爪，她掌下的靈光折射入雙瞳，她眼眸中的那一方小世界，霎時間電閃雷鳴。

    知情人曉得她已全然收斂住心中的苦痛，這不曉得的，隻怕還以為他們是有情人反目成仇。

    要說恨，阿初心裏不可能一點怨恨都沒有，這些小歡兒都明白，可細想下來，他又會恨誰，恨她，還是恨他們身上背負的使命？

    這些他應該都不會恨吧，他要恨，也許……自信些，把也許去掉，他定然也僅會恨他自己沒有這能力挽回這局麵。

    想勸他消弭這想法，可小歡兒知道，此刻再說什麽都是多餘，此刻她也說不出話來，剛一啟唇，她便覺得連氣都喘不上來。

    仔細思量過後，小歡兒厲聲道：“是！我要殺你，我要殺你，把靈氣奪回來，為山上的花草樹木精靈……報仇！我殺你，隻為報仇，不為其他。”

    莫要再自責，阿初，恨你的小歡兒吧，哪怕隻有一點點的恨你也好，這樣你的小歡兒至少不會被愧疚淹沒。

    “這仇該報。”阿初的聲音平靜到不能再平靜，小歡兒甚至覺得自己現在麵對的不是一個活生生的生靈而是一塊兒冰麵，她向這一潭冰麵拋擲下再尖利的石子，都無法破開一絲絲裂縫，更別提會有什麽水花與波瀾。

    他越是這樣，小歡兒就越是覺得。自己的心正在一瓣兒一瓣兒凋零。

    但下一瞬阿初麵上的神情也似煙雨中混著冰沙，根本說不上來是怎樣的感覺，卻讓小歡兒每吸納一口空氣，都覺得心抽得緊。

    “我想，你原是不想當一個有仇必報的生靈，你向往自由，崇尚和平，若不是因為遇見我……罷了，就讓我來結束這一切吧。”

    阿初語畢，緩緩闔上雙目，緊接著緩緩張開雙臂，整個人身子向後仰，小歡兒揪住他主靈脈的手掌，迸發出無數道法光，側麵看去，小歡兒還真有幾分像操縱偶人的傀儡師。

    人世間的傀儡師分作三六九等，低階控行，中階育性，高階馭心。

    傀儡師通過偶人展現人生百態，但人終歸有情，難逃喜怒哀樂怨憎會，小歡兒亦是如此，雖然她已有神籍，但她的心又怎可能完全掩飾和縫，若她的心真能完全閉合起來，那麽阿初又如何能進到她的心裏，且一路闖入到她內心深處最深最深的地方。

    明明先前已經做好失去他的準備，可當眼見他真的傷害自己時，她還是忍不住大聲呼喊他的名字，手臂還是會忍不住朝他伸去，就連原本用來傷害他的法光都瞬間熄滅。

    小歡兒探掌一道極光似引線，原本是欲纏住阿初的腰，拽他回來，而這道引線卻立即反彈回他手中，那力量強盛到甚至能形成一股氣浪，推開小歡兒發力的手掌。

    奇怪的是，這股力量看似是由一個生靈發出，但卻是兩股力擰在一起，其中一方是靈力，處於弱勢，一方是法力，雖然沒有摻雜一點點神力，卻將另一股力量完全碾壓。

    不可能，法力最先是由人族創始，法力不像神力仙力有本命力量作為根基，法力僅能靠人族日積月累，能否習得大成，還要看有沒有天賦，你那些高高在上的神奇一直對修法者頗有微詞，覺得這些修法者本不該擁有力量，卻要硬要“逆天而為”留存下這些不屬於他們的力量。

    除此之外，天界眾神更是認為這些修法者別有用心，對他們的態度也從最先的打壓，到之後大肆的屠殺，導致下界修法者人丁凋敝。

    在眾多修法者中，為數不多有所大成的也僅有墨客了，當然這是後話。

    目前的問題是修法者原本就沒有力量源泉，再加之近百年來，天族強行毀滅世間多處可供他們修行的地界，因此就算是修法者中的佼佼者，其力量都絕無可能同神族仙族抗衡，更何況阿初先前一直是使用靈力，他根本算不上是一個修法者，更別提是佼佼者。

    更令小歡兒瞠目的是，阿初墜向下界的同時，雜碎也自行躍下，他們的行動軌跡甚至可以連成一道圓弧，甚至連速度都是一樣的。

    阿初僅是使出一點法力，他竟然就成了那傀儡師。

    小歡兒也隨著阿初一同躍下，手臂繃得筆直，恨不能將雙臂瞬間幻化成真正的引線，又是一道法光落下。

    這回小歡兒不是要去纏住阿初，而是迅即結出一張網，封住下界驟然開裂出巨大縫隙的俶雩山，這一回她拚盡全力，網很快成型，看來就連她的靈力都不忍阿初葬身深淵。

    這張網並沒有什麽用，她還是僅能眼睜睜看著阿初與雜碎一前一後墜入深淵，在他們都墜入深淵後，一個羅盤狀的圓形物體自深淵出飛出，飛盤在半空中瞬間壯大，輕輕頂住小歡兒的小腹，力道雖然不重，但卻讓小歡兒在半空中都能直起身來，接著小歡兒的軌跡也發生劇烈扭轉，有一股力量將她往反方向推。

    小歡兒再不想當他的偶人，力量鼎盛又如何，小歡兒就不信她拚盡所有的本命之力，難道還不能從他的防護中掙脫出來？

    “阿初，我非偶人，為何你總在危難時刻將我推開！”

    事態發展至此，小歡兒還是沒有淌出一滴眼淚，冷靜接下來分析，俶雩山生靈散盡靈力救阿初是事實，阿初吸納他們的靈力也是事實，這些都是因。

    讓阿初以命相還，便是果。

    她沒有做錯，可守護俶雩山及山中生靈，是她的使命，沒有道理讓他獨自承擔。

    “我原本想隕歿在你葬身之處，以花靈守護俶雩山，待百年過後，我還會來到靈海，等你。可為何，你又將我推開！”小歡兒重複問道。

    阿初沒有睜眼，依舊維持著雙臂大展，放空身體的姿勢。

    “因為，我非偶人。”阿初以心聲回應。(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