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年前天後在出掌時，瞳孔微張，眉心距離稍稍拉開，原本輕搭於小腹前側的手，手肘微屈，上臂同腰身都形成了一個弧度。

    究竟是方才那句話中的哪一段信息令萬年前天後如此緊張？找到這個信息或將就能找到製衡天後的關鍵。

    小歡兒細思方才所言，一個字一個字排查過去。

    前麵的語句不過是在闡述事實，應當沒有什麽能夠觸動萬年前天後的，倒是最後那一聲呼喚甚是可疑。

    兀自猜疑不如用實踐驗證，小歡兒想到此處，側身正麵向阿初，大聲喚了一句他的名字，小歡兒沒有想到這一聲試探竟然激怒了阿初。

    “不準喚我的名字！”阿初驟然向前探直一臂，欲隔空扼住小歡兒的咽喉，小歡兒自己也不知道她是怎麽了，應急反應竟然是連聲喚他的名字。

    “不準再喚我的名字！”

    “不許同她說話，阿初！”

    阿初同萬年前天後喝令小歡兒之聲幾乎同時響起，一句“不準”一句“不許”卻是同等憤懣。

    賭對了。

    看來名字真的是此間關鍵，隻是這一個名字究竟隱藏著他們的什麽秘密，目前還不得而知。

    “殺了她！阿初，殺了她！阿初，你聽見了嗎？”

    阿初得了天後令，當即以血化蝶，於百裏外取小歡兒的性命，可未料到，小歡兒竟然一點兒也不閃躲，更在恢複了一些力量後，飛躍向阿初，展開雙臂同他正麵相擁。

    不就是一個名字嗎？

    不，就是因為這一個名字。

    小歡兒同萬年前天後爭相呼喚阿初，阿初釋放靈血的手劇烈一顫，就連目光中所有銳利芒刺都瞬間消融大半。

    有效，繼續。

    聲聲呼喚極盡真誠，莫管他是阿初本體暫時發生質變而產生的新生命，還是萬年前阿初真的同她的阿初是完全兩個不同的生命體，她現在都必須盡全力去喚醒他。

    阿初停在原地，雙肩以極其細微的幅度震顫一記，他眼中的銳芒也似被弱水瞬間衝刷過境，撫平所有棱角。

    “嗬。”萬年前天後又冷笑一記，她的麵上雖還是那一副睥睨天下的傲慢神情，但再多的傲慢，都難掩她瞳中以及聲腔內極力抑製住的那一聲歎息。

    萬年前天後這是在自嘲？

    不對勁，像她這般重權重勢又自負的人，又怎會做出自嘲這樣的行為？

    除非她是……

    “除非萬年前天後也難逃情之一網。”小歡兒隻覺肩頭被一柔軟物體輕輕搭了一下，這感覺就像是雲朵墜落在肩上，沒有重力，但足以令她的整顆心上下沉浮。

    這聲音，這觸感……

    雖然萬年前阿初同現在的阿初也是同一個聲音，但小歡兒知道，這一回真的是他遠歸而來了。

    “此處沒有一點剝靈之術的痕跡，可從他的手看到我產生的觸覺來看，他絕不是一個完整的生命體，至少身軀不是完整的。”

    小歡兒反手握住阿初的手，上下翻看他的掌心，即使內心風起雲湧，但小歡兒的手從來都是極自然地附在他的手掌心，除中指與食指手指尖前腹幾近平直地貼在他的掌心紋路上以外，其餘三根手指微微上翹。

    “天女禮節？嗬，你可知，你正在逐漸被本帝同化？”

    “本帝？”

    “同化？”

    這一回，小歡兒同萬年前阿初又是同時發聲，他們這會兒蹦出的字數完全相同，聲音也就全然重疊在了一起。

    “阿初！不許同她一道發聲！”萬年前天後一聲怒吼，緊接著又是一陣環佩叮當響動，她向前探直一掌，幅度之大，竟令她衣袖旁側的金珠金墜亂顫不止。

    “為何？”阿初以極快的速度閃現至小歡兒身前，他亦探直一臂，緊攥住天後的手腕。

    “阿初，你看，現在我們的小臂所形成的角度，像不像在玩人世間新興起的一種名曰抬轎子的遊戲？阿初，我時常在想，倘若我生來不是天女，你也並非因戰而生，我們是否會真的相愛……”

    聽到這裏，萬年前阿初微微俯下頭，以掩他睫羽之下湧起的淚泉。

    但下一瞬，萬年前阿初就捏碎了天後的手腕。

    “阿初，你竟然對我動手，我是無歡啊……”很快萬年前天後的感歎詞又承接上了一句慘嚎，“啊……我是無歡啊……阿初，是我，無……”

    “不許再喚我的名字！”在捏碎萬年前天後的手腕後，阿初當即反手折腕，抓住萬年前天後的斷掌，急速向後方一路推移過去，就似鑽木取火時的場景一樣，這曾經的眾生之主，曾經是那麽至高無上的天後，現在卻僅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一臂一寸一寸被消磨過去，直至消失，莫非是她及時封閉肩頸處的靈脈，隻怕她會消散當場。

    “她在何處！”直至萬年前阿初的手緊扼住這一個冒牌兒天後的脖子，他都沒有回望這冒牌雜碎一眼。

    他不是一個蔑視一切的人，即使是再不值得被尊重的對手，他對待他們都不會有一絲絲的漠然，他看起來似是很忌憚這雜碎所蘊藏的某種力量，這雜碎身上的某一處便是禁錮這力量的鎖。

    “她在何處！我說過，傷她者，我必誅之！”

    萬年前阿初的話中斷了小歡兒的思維，小歡兒微扯唇角，無聲苦笑淹沒她的悲愴，同時也鎖住了她眼眶裏的淚。

    “難怪我同他從不曾真正的相愛，不是他單向付出，就是我一直逃避，若我們之間的情力可度量，想必必然是時時傾覆的局麵吧。萬事終有因果，原來這一切的因竟是因為——我與他，從不曾真正相遇過。”

    “他在何處，我不知道，我在何處，他亦不會明了。”

    這些念頭侵入小歡兒的魂靈，她不敢回頭，她真的怕阿初發聲之時，聲音唇形所對應的皆是無歡的名字。

    不對勁，原本輕覆在她肩頭的那隻手呢？

    那熟悉的溫度，仿若就在耳畔的心跳聲呢？都去了哪裏？

    為什麽！小歡兒總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忽略阿初的存在，難道就是因為此情並不是因他們本心而起，他就要永無止境地承受單戀之苦？

    他在何處。

    小歡兒真的不知道，她真的……一點兒都不知道。(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