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玉也伏在地上，倒不是被擊倒，而是這傘和琴瘋了似地雙宿雙轉，還發出“叮叮”聲，仿似隨時都會來一陣暴雨梨花針。

    這並不是最該防範的，她萬沒想到，適才她還留心過的傘頂端的金屬麵片，此刻還真的飛了出來，徑直刺入她的記憶靈脈。

    正中靶心。

    阿玉真的懷疑自己被這傘當成了活靶子。

    這並不打緊，更可怖的是，這麵片深入她靈脈後，那些紫硯提及的不可以直視的古鑒，在那一瞬間，齊齊瞄準了她，向她射來萬道光芒。

    她曾無數次憧憬過自己身處於萬丈榮光中的場景，但她絕沒有想到，竟會是這般境遇。

    無數道光射入靈脈，也不疼，但這等待未知境況的不安，更讓阿玉錐心。

    就當她慶幸自己無礙時，又是一副畫麵湧入腦海。

    這段畫麵講述的還是戰神和小合歡花精靈的故事，看起來，應該是他們的終局。

    在這一鏡裏，阿玉得知這個小合歡花精靈也叫“阿玉”。

    “我隻想和你有一個結局，無論好壞。”戰神語畢，向前方探手，緊握玉戟的手仍是不舍放開，但這一份不舍僅維持一瞬，接下來視角切換，開始轉向戰神正臉。

    終於要見到戰神的真麵目了。

    想想還是有些期待的，雖然阿玉自己也不知道這份期待感從何而來，阿玉明知自己是在看幻象回憶鏡，但在現世中，她的雙目都沒有眨一下。

    視覺切換得有些磨嘰，轉啊轉地好半天才轉到戰神正臉。

    可戰神戴著一副黑金麵具，根本瞧不清容貌，倒是自麵具下端淌下的淚，卻是那麽驚心。

    “阿玉，收好戟，莫要離身。”戰神最後道出這一句，側目瞥了一眼正對著阿玉的斷橋，那座斷橋雖僅餘斷壁殘垣，但阿玉認得出，那是紅橋。

    戰神被逼至紅橋，當年究竟發生了什麽？

    阿玉接著看下去，戰神一直探著手臂，瞧這情形，他是想讓阿玉接他的玉戟。

    阿玉哭了半晌，終於顫抖著抬手要去接玉戟，就在這時，周遭驟然激起囚籠禁製，阿玉的手指觸及禁製，電光閃爍在她指尖，阿玉吃痛，卻因不想讓戰神憂心，生生咽下剩餘半聲痛呼。

    戰神怒了，他握著玉戟的手收緊，手背的骨捏得“嘎嘎”響。

    他抬眸，下唇微咬，眉心緊蹙，一道淩厲的目光似雷霆過際，劈向貓在不遠處操控著禁製的神將。

    不多時，禁製便暫且消除了。

    阿玉接過玉戟，趕在戰神撤手前，另一隻手覆在他手背上。

    “我會為你造一片海。”阿玉最後道了一句，戰神微笑頷首，被阿玉覆在掌心下的手骨動了動，僅是細微的鼓動，卻捅到了阿玉的最痛處。

    回憶鏡外的阿玉也看懂了，這是要到他們離別的時刻了。

    “造海……”戰神的眼簾更朦朧了，他喃喃道，“莫要太執著，我所求的，是你安好。”

    阿玉感知到掌心下的手骨又動了動，隨即禁製也傳來微響，看來這禁製又要開啟了，為了不讓戰神憂心，她迅疾放開手。

    暗處的神將見她放開，按在禁製機栝上的手在上方空覆須臾，最終沒有按下機栝。

    戰神放手，默然轉身，在轉身的瞬間，戰神從麵具裏探出的睫羽下垂，他的睫羽很長，最末端還覆在了麵具上，不多時，又有幾滴淚從麵具下端墜落。

    “我會好好活下去，你一定要重生，我等你！”

    阿玉撕心裂肺地喊，戰神不敢停下腳步，距離天族限定他躍下紅橋的時間快到了，他不敢再耽擱，阿玉還在天族禁製裏。

    戰神沒有應聲，未留期許，她竟不會苦苦等待，也就不會希望落空了吧。

    阿玉明白他的心，哭聲更淒。

    “紅線天府府主，阿玉願以此生全副榮光，換同他盡快重逢。”

    轉世輪回，少則千年。

    阿玉一想到他們要闊別至少千年，淚水決堤。

    她在內心反複祈求，不知重複多少遍後，一道驚雷幾乎快劈裂她的瞳。

    戰神在紅橋斷臂邊緣，還未躍下，驚雷就劈在他的身上，一道，兩道……無窮無盡。

    “你們，你們竟敢濫用私刑！”天族詔令寫戰神功高蔑主，念其功勳卓著，特賜躍橋之刑，死生不論。

    不對，死生不論。

    阿玉這才捋清天族謀算，原來這一句“死生不論”不是指在輪回時的突發情況，而是從戰神放下玉戟開始，後麵發生的事就都沒有原則可言了。

    “死生不論嗎，我偏要同他生死與共！”

    阿玉爆發出本體之力，一寸寸刺穿禁製，神將眼睜睜看著禁製就似在破殼的蛋一樣，裂縫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增多，最終爆開。

    這可是以放棄本體之力為代價換來的自由，阿玉迫不及待地飛奔向紅橋。

    戰神在阿玉衝破禁製前，就已耗盡力量，闔上雙目，僅有身軀還在原地屹立不倒，這是戰士的風骨，更是對癡心人最後的倔強。

    “將軍，我來了。”阿玉在心裏僅呼喚了一聲，握著玉戟手前探，借了玉戟的戟身托住戰神的後腰，另一隻手以最快速度圈住他，為了避免手落空，阿玉的手結結實實攥在玉戟利刃上。

    將軍再也沒有給出一聲回應。

    神將見阿玉抱住戰神，他生怕戰神沒死透，趕緊加大驚雷的暴擊程度。

    眼看驚雷就要落在戰神身上，阿玉也陷入狂怒狀態，她用盡最後氣力，摟緊戰神，抱著戰神轉了個向，緊接著一手握緊玉戟，尖刃對準神將隔空刺去。

    幸而此時蒼天總算開眼一回，驚雷聚焦在尖刃上，借著阿玉的力量迸發出去，一記擊斃神將。

    “抱緊我，我們去造海。”

    這天界她一刻都不想呆著，也一刻都不能呆了。

    阿玉摟緊戰神，正準備一躍而下，忽而想到了什麽，她側目望向戰神的麵具，如此緊迫的局勢，也不禁她多想。

    不想了，若這一生她隻違抗一次他的命令，隻為不憾。

    阿玉掀開戰神的麵具，在他早已褪去血色，還延著血跡的唇，深深吻了下去。<101nove.comle>（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