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聘海報已經貼出去好幾天了，也沒個動靜，路白不情不願的早早來到店裏，才中午十二點，他應該還躺在床上才對。

    “能快點嗎哥？”一個男孩站在收銀台外麵，把手裏的幾罐啤酒和一些泡麵小吃放在台子上。

    “快不了”路白繼續慢慢悠悠的進行著手裏結賬的動作，不經意的瞟了一眼麵前的少年。

    穿著打扮流裏流氣，染一頭黃毛，脖子和手上大大小小的都是些看不懂的紋身，即使是這樣也難以掩蓋他那滿臉的稚氣，看起來最多不到二十歲。

    突然，一個女人推門闖了進來，她氣衝衝的向著收銀台走過來。

    “我讓你混，讓你混”她一把將男孩推開，整個人趴在收銀台上，把麵前的東西一股腦的都摔到了地上,隨後還不解氣的衝著地上踹了兩腳。

    “發什麽神經啊你，我幹什麽關你什麽事”男孩大聲吼道，對著地上的購物袋狠狠的踢了一腳。

    一罐啤酒向著裏麵的貨架飛了出去，裏麵的液體瞬間噴灑的到處都是，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酒精味。

    路白兩手交叉盤在胸前，往牆上一靠，滿臉看戲的瞅著這兩個人。

    “你是我身上掉下去的一塊肉，怎麽就不關我的事了”女人扯高了嗓子喊道，聲音激動地有些顫抖。

    “你才多大啊就這麽混，以後可怎麽辦啊，我養你這麽大容易嗎？”女人自顧自的坐在地上，嗚嗚咽咽的啜泣了起來。

    男孩完全無視她的哭聲，一臉冷漠的繞開滿地的狼藉，頭也不回的出去了。

    “完了，這個兒子算是白養了”女人放開嗓子，肆無忌憚的哭了起來。

    剛才全程目睹的幾個客人，圍成一個圈七嘴八舌的安慰著女人。

    “行了姐，你也別哭了，回去好好的把話說清楚，這麽大的孩子你越鬧他越不服管教”路白走過來，拿起地上的購物袋，把散落的東西一樣樣的裝回袋子裏。

    他扒拉開圍著的人，來到了女人邊上，把袋子遞到女人麵前。

    女人還沒從剛才的情緒中緩過神來，條件反射的接了過來。

    路白回到吧台，笑看著女人說道：“來吧姐，先結個賬？”

    女人終於回過了神，不好意思的擦擦臉站了起來，結賬走了。

    路白像什麽都沒發生一樣，不緊不慢的去衛生間拿個拖布走出來，大概是事情結束的太快，剛剛圍觀的幾個人還意猶未盡的站在原地。

    路過他們時，路白單手支撐了拖布，皺眉疑惑的看著，那幾個人尷尬的笑笑散去了

    冬天的夜晚格外的漫長，已經早上六點半了天還沒有亮，兩位身穿製服的民警敲開了李梅的家門。

    “你好，請問是曉東的家長嗎？”一個民警把剛才展示的證件裝回口袋，表情嚴肅的看著她。

    “不是，我沒有他這樣的逆子”李梅懷裏抱著一個幾個月大的小孩，輕輕的搖晃著。

    “怎麽了警察同誌？曉東他又闖禍了嗎？”一個男人手裏拿著個奶瓶從廚房走了出來。

    “不用管他，這個月都去派出所幾次了，昨天我還在超市和他大鬧了一場，有什麽用，不知悔改的東西”李梅突然情緒激動地吼道。

    懷裏的小孩嚇得開始哭了起來，她趕緊輕聲的哄著，聲音輕柔的仿佛快要滴出蜜一樣。

    “是這樣，今天淩晨我們接到報案，一個青年喝多了酒，從幽幽網吧樓梯上摔下，導致了嚴重的顱內出血，經確認是您的兒子曉東，現在已送往醫院，你們收拾下去醫院看看吧”一個警察簡單的介紹了下情況。

    聽到警察的話，李梅愣了愣，她不知所措的原地轉了一圈，腳步慌亂的不知道該做出什麽動作。

    男人快步走上前，從她懷裏接過那個孩子，小心的抱著。

    “沒事，沒事”李梅小聲的嘀咕著，在玄關處開始穿戴外套和鞋子。

    “他經常這樣，三天兩頭的喝酒鬧事，不會有事的，隻是樓梯上摔下來不會有事的”她小聲的開始碎碎念，仿佛在向警察確認，又仿佛隻是在說給自己聽。

    她兩隻手慌亂的翻找著外套的袖子，卻好像一時間看不懂這件普通的衣服，隻好放棄，隨意的往懷裏一抱，關門向外麵走去。

    那個男人依舊隻是耐心的抱著懷裏的小孩搖晃，比起李梅的不安，他看起來淡定多了。

    在去醫院的路上，警車裏一陣沉默。

    “孩子的爸爸也應該去看看的”其中一位年紀較輕的警察忍不住開口說道。

    “那不是他親爸，他爸早死了，喝酒喝死的”女人憤恨的提高了音量。

    車裏再次陷入了寧靜，是啊，大多過分叛逆的孩子身後，都有一個支離破碎的家庭。

    來到醫院，醫生就告訴李梅，曉東顱內出血嚴重，他們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此時他的生命體征相當微弱，能不能醒來，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一瞬間，李梅的天仿佛都要塌了，她扶著冰涼的牆壁，感覺雙腿發軟，腳底發麻，隻好慢慢的蹲下了身。

    “不是隻是從樓梯上摔下來嗎？怎麽會這麽嚴重？”李梅看著兒子虛弱的躺在病床上，兩行熱淚瞬間湧出了她濕潤的眼眶。

    病房內安靜的嚇人，病床旁邊運行的心電圖檢測儀發出微弱的滴滴聲，每一聲都像一個小錘子般敲擊著李梅的心髒。

    她想伸手摸摸兒子的臉，手指卻顫抖的厲害，最後隻能小心翼翼的把手放在了兒子的頭上，輕輕的理了理他額頭的碎發。

    “不要再亂跑了好不好，和媽媽回家吧，回去好好上學，好好生活”她小聲的念叨著，期盼著可以得到對方的回複。

    然而，整整一上午過去了，曉東依然一動不動的躺在床上，整個病房都隻有她一個人的碎碎念。

    李梅一分鍾都沒敢離開，早上警察走的時候，給過她一個兒子的背包，她翻開那個包，拿出了一個日記本。

    曉東從小就喜歡寫日記，什麽心事都會寫在日記本裏，每次他那個酒鬼爸爸喝多了在家裏和李梅吵架的時候，他都是悄悄的躲在自己的臥室裏寫日記，後來爸爸去世，媽媽又有了自己新的家庭，他就更是什麽都不肯和李梅說了，他開始逃課上網，泡吧打架，徹底的變成了一個不折不扣的壞孩子。

    李梅翻開了那本日記，看起來應該是本新的，記錄的都是近幾年的內容。

    5月20日這回我徹底輟學了，好不容易熬過了初中，高中就不去了，應該也沒什意思。不過我媽好像是懷孕了，那個男人高興的滿世界宣傳，家裏到處都是堆著嬰兒用品，不上學的話就不能住校，那我要去哪住呢，不想回到那個不屬於我的家去。

    5月21日我討厭她，瘋女人，一見麵就大呼小叫的，她根本不配做我媽。因為我扔掉了我的校服和書，她又動手打了我，哭哭哭，就知道哭，每次見我，不是在吵鬧就是在哭喊，煩死了。

    10月2日有病，來網吧找我，挺個大肚子，無語死了。我一著急伸手推了她一把，為此那個一刻不離跟著他的男人還打了我一耳光，怕我傷到他的兒子吧。可笑，真希望這些人從此都消失，真希望沒有這個媽，自己一個人更舒服。

    3月16日自從上次網吧鬧完，他們就再也沒找過我，大概是死了吧？嗬嗬，想什麽呢，人家一家人活的好好的，要死也是我先死吧，服務員的工作又保不住了，晚上和兄弟們到處偷東西，錢馬上就花完了，又要餓肚子了。

    3月25日昨天偷東西被送到了派出所，他們找來了那個男人，我媽都沒來，他帶我回到了他們的家裏，我媽正抱著一個嬰兒喂奶，我轉頭就跑了。

    11月2日最近真是點背，老是被送去派出所，我說了我自己管自己，但他們還是每次都把我媽叫來，真不想看見她，我討厭她，一見麵就是不停的數落，這麽多年她管過我嗎？除了偶爾給我幾個錢，她連我住在哪都不知道，今天又來超市找我了，大鬧一場，我不想看見她了，真的，別再出現了，要不她死要不我死吧。

    一篇篇刺目的筆記翻開，李梅第一次知道，在兒子的心裏自己是這麽的令人厭惡，她的確不配做一個媽媽。

    她顫抖著雙手反複翻動著日記，生怕眼淚滴落打濕文字，不停的伸手擦拭著臉頰。

    當心電圖變成一條平緩的直線時，醫生告訴她，她的曉東再也回不來了。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個好媽媽”李梅跪在地上，不舍的抱著床上的兒子，哭的泣不成聲。

    此時的天色已經徹底的黑了，醫院大門外的一個僻靜的角落，一團黑乎乎的東西出現在了地上，蜘蛛的外形，足球大小。它抬頭看著遠處的一個房間的窗戶，一個女人的哭聲從那裏傳來。

    “感覺有什麽事情要去做嗎？我可以幫你”一團黑影站在它麵前。

    它抬頭呆呆的看著。

    那個黑影抬起手，一團團黑色的氣體向著它撲來，隻感覺額頭一陣刺痛。

    “去殺了路白”黑影蹲下生，給它看了手機上麵的一個男人的照片。

    突然，它像是收到了什麽指令，向著遠處的黑暗爬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