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作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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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嫁娶不須啼

    懷愫

    韓征提溜著一隻八寶鴨子回家。

    一回來就送到阿寶小院裏去,剛進院門就見屋裏燈火通明。

    正房是阿寶的繡房,偏房是她的書房,阿寶正在書房內,伏在案條上抄《女千字》。

    她換了身窄袖,套著袖套,一頭頭發結成一條大辮子,拖在腦袋後麵覺得熱,燕草替她撩起來盤上,紮了兩根紅發帶。

    唉聲歎氣,寫幾個字兒就要歎一口。

    從此《女千字》就是她最恨的書!

    “能不能少幾個字?”這要抄到什麽時候,好些字她都還沒認全,根本不會寫。

    “少幾筆寫錯了可以,少字兒可不行,先生一過眼就知道你偷懶了。”

    阿寶握著筆杆子直發愁,天擦黑了,她第一遍都還沒抄完,明兒一早要交兩篇,讀書怎麽這樣苦!

    “謔,你這是要考女狀元啊?”韓征走近了伸頭一瞧,這一筆字兒寫得快比他的強了。

    “先生罰我抄書。”阿寶看見韓征眼睛一亮!拉住他不許他走,“正好正好,你也替我抄幾筆。”

    “我?讓丫頭替你抄。”

    結香螺兒不會寫字,戥子寫的太難看,燕草寫的又太好看。

    阿寶不好意思說,她隻道:“她們會寫字兒的都力氣不夠,你握筆的力氣跟我差不多,你先替我寫幾個!”

    見韓征猶豫,鼓起臉:“我飯都還沒吃呢。”

    韓征吃飽喝足,牙縫裏還有鴨子肉,看看妹妹就想起自己小時候被先生罰抄,那會兒阿寶也替過他,就當是還債。

    “行,給你帶了隻鴨子,你先吃,我替你兩筆。”

    阿寶這下高興了,她方才就聞見香味,開了食盒一看:“這是鴨子?怎麽做成這樣的?”

    八寶葫蘆鴨,鴨子腔內的大骨頭都拆掉了,當中用碧綠的菜絲兒打了個結,做成葫蘆的樣子,裏麵墊了八寶糯米飯。

    又當飯,又當菜吃。

    阿寶早就餓了,可她還記得把鴨子切開,給爹留一份,給紅姨送一份,這才舀上一大口,直往嘴裏塞。

    還是吃飯有力氣,方才那幾塊小糕點,根本不頂餓嘛。

    “這是買來的?”味道還頗和她的舌頭。

    “我去裴家,裴六郎送的。”裴觀在家裏行六,韓征不想酸縐縐叫他的字,就叫他裴六郎。

    和衛三一樣。

    他捏著筆,又摸出個小盒子來:“呐,這個是裴夫人送你的,說是小玩意兒,給你戴著玩。”

    燕草接過,打開盒蓋兒,遞到阿寶眼前,給她瞧了一眼。

    “這是什麽石頭,還挺好看。”玫瑰紅的石頭,石上還有淡白紋路,匣子中又有戒指又有耳墜子,做得挺精巧。

    “是絳紋石。”燕草答道,品相這樣好的,倒少見。

    阿寶知道紅姨跟裴三夫人走禮的事兒,這回她收下了,還吩咐燕草:“拿一個戒指出來,我要送給大妞。”

    韓征也有許多字不會寫,好在一張紙上被燕草用描花樣子的筆畫上了細格子,她是怕阿寶字寫的大小不均,叫先生看了罰她重抄。

    他隻挑他自己會寫的字寫,一個格一個格的填空,寫了幾筆就不耐煩起來:“這先生怎麽盡叫你抄這記些。”

    裴六郎說的那些多有意思,什麽官渡之戰昆陽之戰,阿寶聽這個肯定有勁頭。

    他把裴觀那裏的新鮮東西說給阿寶聽,阿寶嘴裏還含著口飯呢,聽得眼睛撲閃撲閃:“這麽有意思?我……”

    裴家可不是衛家,她不能去看,就算她去衛家,也沒有往衛三書房裏鑽的道理。

    嘁,衛三這樣的,肯定沒書房。

    戥子去給陶英紅送鴨子。

    阿寶安排那個琵琶女伎當了丫頭的事,她一字不漏全說給陶英紅聽了。

    這事陶英紅實在是不能插手,她先是覺得阿寶亂來,待聽到李金蟬放了腳,打算歇幾日就上工時。

    陶英紅張張嘴,半天說了三個字“也行罷”。

    “姑娘說了,進了咱家的門就得按咱們家的規矩來。”管別人家送來女伎是幹什麽用的,反正在她們家裏就當丫鬟用。

    陶英紅還想說點什麽,最後失笑出聲,她看看戥子:“你現在還真是,有模有樣的。”

    戥子以前哪這麽一口一個姑娘,打小就是阿寶阿寶的叫,這才幾日,也學得像個大家婢的樣子。

    果然是不一樣了。

    想到不一樣,陶英紅的臉色淡下去。

    早啊晚的,總得分開,連小丫頭都學起規矩來,她跟兒子再住在林家,確實不像話。

    “紅姨,你怎麽了?是吃的不好還是穿的不好?我告訴姑娘去!”紅姨的稱呼,戥子還沒改過來。

    戥子說是丫鬟,跟半個女兒也差不離,陶英紅問:“我跟阿兄要搬,你說阿寶會不會鬧?”

    “要搬?”戥子挨到腳踏上,兩手抱住陶英紅的腿,“為什麽要搬?”她們才剛團聚了幾天呀,就要分開?

    那姑娘能不鬧嗎?那得鬧翻天!

    “這話說的,你自己想想。”

    戥子心裏一琢磨,確實如此,韓家林家,終究是兩家。

    “我先跟你說,你幫著我勸勸阿寶。”

    戥子隻得點頭,滿腹心事回到阿寶院中,韓征已經一個個空寫了一半了,戥子也被抓壯丁續上。

    阿寶心滿意足吃了鴨子,還點評:“這做法,比咱們家做的要好吃。”

    “這是官府菜,跟咱們家的不一樣。”光用料就講究得多,裏頭填的泡發海參,熟幹貝、熟火腿、鮮蝦仁,便不是家家都能常備得起。

    燕草簡直什麽都知道。

    阿寶吃完又抄,手腕子都寫酸了,結香給她揉手腕,螺兒給她倒女兒茶解油膩,幾人又是哄又是勸。

    直抄到後半夜,總算抄完了。

    燕草拿起她抄好的一張,平鋪好吹幹,免得紙上的墨漬氳開,沾在一塊兒。

    開始抄的那幾張還算字跡端正,越來後麵越潦草敷衍,燕草看著直搖頭,阿寶卻不肯再寫,扔掉筆杆子:“就這樣,再不寫了。”

    看她跑回房去,一腦袋紮進枕頭,倒在床上耍賴。燕草也沒辦法,這幾張也算能交差罷。

    韓征剛回自己屋中,聽說姨丈回來,立時去正院尋他說要緊事。

    林大有是吃了酒回來的,但今天隻淺斟幾杯,並沒喝多。

    他一去將軍府,鐵將軍便把新得的歌姬叫了出來,林大有有些拘束,這大白天的,記就開喝了?

    穆王治軍極嚴,軍中是絕不允許飲酒的,攻進京城犒賞三軍,他們才喝著酒,那是禦賜下來,分賞給將士的。

    除了打勝仗,營裏平日都不沾酒。

    鐵將軍看他這樣便笑:“如今不一樣了,咱們也鬆快鬆快。”讓那歌姬彈唱,又讓美人給林大有倒酒。

    林大有總覺得渾身不得勁,座中幾個人紛紛論起收著了詹事府的禮,林大有這才恍然大悟。

    原來那個張大人給大家夥都送“禮”了。

    “你們家那個怎麽樣?”幾人笑嗬嗬問林大有,顯是知道他得了新人,這才把他叫來。

    林大有直話直說:“我不知道,我吃醉了,這會兒酒還沒醒呢,連送的人是誰都還沒問清楚就被叫來了。”

    幾人大笑,許參軍道:“還能是誰?詹事府的禮,你說是誰送的。”

    太子有意與他們這幫武官交好,這難道不是喜事?

    陛下成年的幾個兒子中,長子秦王立下戰功無數,在軍中頗有聲望。四子齊王又素有文名。

    太子因嫡出,在封地時就被立為世子。

    當世子足夠仁孝就行,如今可不一樣了。

    林大有一把大胡子,遮住下半張臉,上半張臉又生了兩道濃眉,隻露出兩隻眼睛來。從相貌上看,倒似張飛。

    看模樣便忠直,諸人隻當他一點不懂其中關竅,還說給他聽。

    “聽說了麽,陛下冊封太子的詔書,在案上壓了十幾日。”光這一項,就足夠引人猜度。

    “還是皇後娘娘哭說太子割肉救父的舊事,詔書才發下來的。”

    如今這位皇後娘娘,是先王妃的親妹妹。

    先王妃才是太子生母。

    皇後娘娘明明有齊王這個極得陛下喜愛的親生兒子,卻還是為太子去哭求陛下,舉世稱賢。

    林大有抱著杯子吃酒,杯子一點大,他一隻手掌蒲扇似的,捏著酒杯一點點吸溜,這宴還真有點坐不下去。

    林大有也不是傻子,他看著像酒沒醒的樣子,把他們的話一個字不漏的聽進去了。

    詹事府可不止送了美人,隻不過林大有麵子還不夠大,能擠到這裏頭,已經難得。

    一回到府中,林大有便搓手發愁。

    怎麽辦好呢?退是不能退回去的。

    退禮,那就是打送禮人的臉。

    原來以為是張大人送的都不好退,現在知道是太子送的,那更不好退了。

    哪怕太子不知道他是哪個牌位上的人,都會被姓張的記上一筆。

    這點淺道理,林大有還是懂的。

    韓征正巧此時來,把裴觀那番話學給姨丈聽。

    “馬政?”太子想插手馬政?如果是真的,就連鐵將軍他們,都還沒看穿太子的意圖。還得意洋洋以為太子跟他們賣好呢。

    “姨父,連裴六郎都能打聽著的事兒,那……”韓征指指屋頂,他意思是,陛下鐵定知道了。

    他們都是陛下的親衛,可不能趟進別的混水。

    “裴六郎說,咱們就一門心思跟著陛下,往後再有這種宴,張口就是忠君,也就沒人請咱了。”

    免得麻煩。

    林大有一想,還真是個主意,記陛下多次往崇州大營檢視軍馬,他曾見過陛下許多次,陛下還盛讚過他養馬養得好。

    林大有搓搓手:“嘿,這個裴六郎,等上林禦宴的時候,我要見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