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彩雲又哪裏不明白，但隻要一想，差點兒閨女外孫女一起走了，她就嚇得手腳冰冷，這幾天她一宿一宿睡不好，一合眼就是娘倆跳河的場景。

    雖然氣恨之下打了閨女，但趙彩雲這當娘的比誰都心疼，一邊打一邊哭，被拉到這邊來，眼淚還止不住地流。

    林琤沒管親娘，跑到姥姥跟前，揚著小手去給趙彩雲擦眼淚。

    她自己小臉上還掛著淚珠子呢，卻乖巧地勸人：“姥姥別哭，小琤乖，小琤聽話……”

    她這麽一說，趙彩雲本來要止住的眼淚又撲簌簌落下來。

    她仰著頭，將那陣悲意壓下去，自己抬手胡亂抹抹臉上的淚水，朝著那邊的閨女道：“你聽聽，你聽聽啊，這麽好的孩子，你怎麽忍心……你啊你……”

    李鵑被大嫂扶到炕上，就伏在被子上哭，把哭聲眼淚都埋進了被子裏。

    韓采秀歎口氣，撫著她的脊背勸：“事兒都過去了，就別多想了，你得往前看……你也不用看別的，就隻看小琤，這麽好的孩子，眼巴巴地守了你幾天……再沒見過這麽懂事的，她才四歲啊……”

    開口勸人，韓采秀自己也禁不住紅了眼，流下淚來。

    屋子裏安靜下來，幾個女人都沉浸在自己的情緒中，倒是大舅李衛國略好點兒，抹把臉往外走：“娘，我去叫勝明來給看看。”

    一句話提醒了幾個女人，趙彩雲連忙掀起衣襟擦擦臉，又自己揉了兩把道：“是該讓先生來看看，快去，快去。”

    另一邊，韓采秀也止了淚，又手腳麻利地從洗了塊毛巾遞給李鵑。李鵑撐著坐起來，接過毛巾擦了把臉。

    不多時，李衛國帶著背藥箱的薑勝明進門，薑勝明取了一個聽診器給李鵑做了檢查，又掀眼皮，還看了舌苔，量了體溫，然後笑著給李家人報喜：“叔、嬸子，放心吧，娟兒這回是大好了。”

    說完，婉拒了李家人留飯，備起藥箱又匆匆走了。

    老二李衛民和劉虹兩口子也來了，聽說李鵑大好了，兩人跟著歡喜起來。

    趙彩雲接過劉虹手裏的籃子，一邊責備二兒子：“小虹身子這麽笨了，你咋不知道心疼些，還讓她挎個籃子。”

    劉虹看一眼撓頭的丈夫，笑道：“俺好著呢，娘不用擔心。”

    李鵑這會兒也已經收拾好情緒，看見二嫂扶著肚子走過來，也開口道：“二嫂……”

    她想說感謝，想說對不起，不僅是對二嫂，還有對爹娘哥哥嫂嫂一家人的，但是張開口，話卻卡在了嗓子眼兒，說不出來。

    李鵑做夢沒想到還有回來的一天，還能見到如此康健的爹娘，正當年的哥哥嫂子們。

    劉虹很體諒地笑笑，和聲詢問她要不要吃點兒東西：“看臉色好多了。”

    二哥李衛民把手裏拎的黑陶罐子放在桌上，笑嘻嘻道：“你二嫂做了你最愛吃的綠豆雜麵，熗了鍋兒的，噴噴香，喝一碗吧？”

    看著二哥明朗自信的笑容，李鵑一下子釋然了。

    不管上輩子如何，她回來了。重新開始，一切都會好好的。

    她的臉上綻開笑容，爽脆地答應著：“哎，就喝一碗，多要點兒湯。”

    聽她要吃東西，眾人暗鬆一口氣，一個個都歡喜起來。隻不過，這歡喜底下，又都掩著些憂心，李鵑的婚姻，中就像一根刺，梗在一家人心裏。

    林琤看看桌上冷掉的蒸蛋，沒有做聲。

    趙家二老開明，兒子娶媳婦就分家，三家相鄰而居，又各立門戶。平常沒了柴米油鹽的計較，也就少了許多口舌是非。遇上事卻能夠三家合力，互幫互助，在整個南河村都是難得的和睦家庭。

    自從李鵑出了事，大哥大嫂就在這邊忙乎。二嫂六個多月身孕，行動不便，韓采秀就讓她別過來，免得人多磕了碰了。

    話雖這麽說，二嫂劉虹卻不放心，傍晚又帶著兩個孩子送了一疊餡餅過來。

    “放了油渣，噴噴香。”七歲的文錦喜滋滋地介紹，一邊拿起一塊餅就往林琤手裏塞，“小琤快吃，好吃的。”

    雖說小孩賣力地讓表妹吃，但他的眼睛就一直黏在餅上，還有旁邊一個，和她差不多高的小豆丁，更是忍不住吧嗒嘴咽口水。

    林琤心中好笑，卻壞心眼兒地裝作沒看見，咬了一大口，用力咀嚼著，偏不作聲。

    文錦一臉期待：“好不好吃？好吃吧？”

    那樣子，恨不能按頭讓表妹承認他娘做的餡餅最好吃。

    林琤點點頭：“行。”

    文錦有些不滿意，追問：“什麽叫行啊？”

    林琤抬起眼皮看他：“行，就是好吃，就是香呀。”

    得了這個話，文錦就滿意地咧開了嘴，那樣子，比他自己吃上還高興呢：“是吧，是吧，俺也覺得好吃。噴香。”

    小孩兒滿臉認真，像是在說什麽了不起的問題，要是不他吞口水的動作那麽明顯，會更莊嚴一些。

    林琤忍笑，扭頭看另一邊四歲的文程，問他：“餅好不好吃啊？”

    文程不胖，腦袋卻顯得特別大，用力點頭的時候，林琤都擔心他的脖子能不能承受住。

    “好吃。”小小孩傻乎乎地說。

    林琤又問：“你吃了嗎？吃了幾個？”

    小小孩文程再點頭：“吃了。半個！”

    一問一答，再不會多一個字。

    林琤往嘴裏塞餅的動作一頓，掃一眼桌子上的一摞餅，最起碼得有六七張了。

    二舅媽送了這許多，卻隻給自己孩子吃半個。

    二舅媽也聽到了這話，連忙笑道：“倆臭小子像豬一樣，好東西也吃不出好來，多少也不夠他們吃。”

    林琤朝舅媽甜甜一笑：“二舅媽真好。”

    被人突然誇獎，還是個四歲的小娃娃這麽突然地誇獎，劉虹也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就禁不住笑眯了眼睛：“還是小琤貼心。”

    林琤沒再和大人搭話，自顧自拿了一個小板凳坐了，又指使文錦搬了兩個小板凳兄弟倆都坐了，她就把手中的餡餅從中間撕開，撕成三份，一人一角：“一起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