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衛民沒胃口，但還是笑著應聲：“茅窩窩餃子啊，可真是稀罕東西，兩三年沒吃了。”

    “可不是，虧得文程、小琤倆小人兒眼尖……”趙彩雲說著話，已經走出去，熱餃子了。

    李衛國點點藏在被窩卷兒後邊的小丫頭：“小丫頭，你給我等著！”

    一邊滿臉笑地放著狠話，大舅李衛國大步出去，臨出門給二弟李衛民打個眼色，示意他跟上。

    李衛國大步流星直奔屋後的茅廁，隻是剛轉過屋角，他就開了口：“出了什麽事兒？”

    李衛民苦笑：“大哥看出來了？”

    李衛國橫他一眼：“打小你就藏不住事兒，別說我，咱爹和小妹指定也看出苗頭了。”

    李衛民把事情說了，原來是他開的那台東方紅拖拉機出了大故障，修不好整車都要報廢。

    李衛民狠狠揪著自己的頭發蹲在地上，悶聲道：“……公社的錢副主任發話要攆了我，還是我們站長說讓我先回來，他再想想辦法……”

    李衛國眉頭也擰成了疙瘩，沉吟著道：“我明天去公社打個電話，問問我戰友……他家是機械廠的。”

    兄弟倆躲在屋後牆根說話，誰也沒注意到牆角另一邊的李鵑。

    第二天一早，李衛民說農機站沒活兒，不用去公社上班。

    李衛國卻說有事兒，騎了老二的洋車子上了公社。

    李衛國走了一陣子，李鵑才跟爹娘說，她也要上趟公社。

    趙彩雲不放心女兒一個人出門，詢問她有啥事兒。

    李鵑垂眼：“我給林誌遠寄封掛號信……總不能這麽不明不白地離婚。”

    趙彩雲臉色一滯，仔細打量著女兒的臉色，還想說什麽，卻聽旁邊一個奶聲奶氣的聲音道：“媽媽，我也要去。”

    趙彩雲神色一鬆，不等李鵑說話，立刻應聲道：“行，就讓你媽帶著你，省得你在家跟姥姥淘氣。”

    說著，抱了林琤進屋：“走，咱們林琤要去公社，姥姥給咱林琤梳個漂亮的小揪揪……”

    林琤乖乖坐在炕頭，正對著炕櫃上的圓鏡，看著清晰的水銀鏡子裏，圓嘟嘟的小胖臉上被姥姥紮起一個朝天揪兒。

    因為頭發短，紮起的朝天小揪揪四散著，看起來像是頂了隻雞毛毽子。

    小揪揪很喜感，但是姥姥趙彩雲的臉上卻滿是憂色：“小琤啊，你要一步不落地跟著你媽，不能離開你媽半步……”

    林琤把目光從鏡子裏收回來，暗暗歎口氣，應著：“姥姥放心，小琤好乖，會一直跟著媽媽的。”

    趙彩雲怔忡住一瞬，強撐起一抹笑：“嗯嗯，咱們琤琤最乖、最懂事啦。”

    家裏唯一的自行車被李衛國騎走了。李鵑原本想去借老支書的洋車子，卻意外得知生產隊的騾車正好去公社拉化肥，連忙帶著小琤去大隊部搭車。

    騾車顛簸著，林琤被李鵑抱在懷裏，搖搖晃晃的，竟然睡著了。

    “小琤，小琤……”被李鵑喚醒，林琤揉著眼睛從媽媽懷裏抬起頭，就看見了街道兩邊的紅磚房子，公社到了。

    林琤好奇地打量這個時代的鎮子，就見街道行人匆匆，卻幾乎沒有商鋪，更不見沿街叫賣的小商販，顯得街麵頗為冷清。

    公社的單位都聚集在一處，大都是半舊的紅磚房子，還有一條貫穿東西的柏油馬路。

    娘兒倆在郵電所門口下了車，趕騾車的薑勝林囑咐李鵑：“俺去生資站裝化肥要排隊，可能要等一陣子，你們娘倆辦完事也別著急，就在供銷社門口等一會兒哈。”

    “行啊，勝林哥。”李鵑答應著，目送薑勝林趕著騾車走遠，這才牽著小林琤的手進了郵電所。

    李鵑估摸著時間，李衛國應該打完電話了。

    誰成想，她牽著女兒一進去，就看見了正在打電話的李衛國。

    “……啊，那我就先想想辦法，實在不行再找你。”李衛國說完，又對著電話聽筒寒暄兩句，才掛了電話。

    李鵑一拉小琤的小手，躲到了一邊。

    林琤探著小腦袋，看著大舅李衛國臉上隱著懊惱和失望，匆匆付了錢離開。

    “媽媽，大舅走了。”林琤扒著門框看著大舅騎車走遠，連忙向李鵑匯報軍情。

    李鵑歎口氣，從柱子後邊走出來：“小琤，你就在門口玩，媽媽辦完事兒咱們就走，就一會兒。”

    林琤微微仰著頭，眨巴著水汪汪的眼睛用力點頭。

    櫃台後邊一個二十多歲的姑娘被林琤的樣子可愛到了，笑著道：“你女兒真可愛啊，像洋娃娃。”

    林琤的小表情一僵，暗暗癟嘴，什麽洋娃娃？她是正統的漢族華人，怎麽會是蠻夷樣貌？！

    李鵑卻很高興，朝人禮貌一笑，客氣道：“調皮著呢。我打個電話。”

    林琤眨巴眨巴眼睛，沒有作聲：李鵑出門前說的是寄信，可沒說打電話。

    打電話要先填單子，林琤踮著腳看著李鵑填了兩張單子，然後跟著那名年輕的工作人員進了裏邊的一個房間。

    臨進去，李鵑又囑咐了林琤一句：“小琤在這等著，媽媽一會兒就出來哈。”

    “嗯嗯，知道了。”林琤爽快無比地答應一聲，瞅著李鵑踏進裏間，她立刻轉身出門，腳步輕盈無聲地跑到話務室的窗戶底下，把耳朵貼到了牆上。

    “嗤……”悶笑聲突兀傳來，林琤倏地轉頭看過去，一雙圓溜溜地黑眼珠兒看著麵前的兩個男人，狠狠地瞪了一眼，扭頭，不說話。

    “嘿，小丫頭人不大，脾氣不小。”小年輕笑嘻嘻地開口。

    林琤拍打著自己的小短腿，看都不看他一眼。白瞎長了那大個子，連文程都不如，大傻子！

    “嘿……”年輕人沒想到在個小丫頭這兒碰了釘子，頗有些不忿，再要開口，卻被旁邊年齡稍大的男人止住。

    “小吳，你進去打電話吧。”

    “好的，邢所長。”說到工作，年輕人正經了神色，答應一聲，大步流星進屋，隻是臨近們，突然轉頭，朝著林琤眨了眨眼睛，咧嘴露出來一口白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