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錚嘟嘟嘴，轉眼看向另一位年齡稍大些，身材也更加高大挺拔的男人。

    這兩人都是一身藍，紅領章加帽徽——她之前在老支書家的牆上看到一張照片，是老支書的兒子，穿一身軍裝，就帶著領章帽徽。

    她仰著臉，一臉懵懂問：“你是解放軍嗎？”

    男人眉眼柔和下來，嘴角也向上彎起，展開一片明朗的笑：“我不是解放軍，我是公安。”

    “哦。”林琤點點頭。

    男人又往前走了兩步，來到了林琤跟前。

    “你是跟大人來的嗎？”男人微微俯身，聲音輕柔地詢問。

    林琤乖巧地點了點頭。

    男人從口袋裏掏出兩顆黃色蠟紙包裹的水果糖，送到林琤麵前。

    林琤很幹脆地搖頭，拒絕。

    她又不是真的小孩兒，還想用兩塊糖就哄住她？哼！

    男人輕聲笑起來，連眼睛裏都因為笑而微微彎起：“你不喜歡吃糖嗎？”

    林琤：“吃糖牙疼。”

    “嗬，連吃糖牙疼都知道啊，你知道的可真多。”男人笑著，一手拉了林琤的衣襟，很自然地把兩塊糖放進她衣襟上的口袋裏。

    “不多吃，吃完用水漱漱口，就不會牙疼了。”男人笑道。

    林琤自己都沒注意到，已經不知不覺放鬆了對男人的戒備，仰著臉看他，片刻道：“你們公安是做什麽的？也打壞人嗎？”

    她隱約猜測，公安是類似衙門裏差役、捕快的。

    男人微微一挑眉，稍稍糾正了一下，道：“是啊，抓壞人。”

    林琤扯扯嘴角，眨巴著烏溜溜的大眼睛：“那麽，壞人偷小孩兒，你們管不管啊？”

    邢俊山被小丫頭一句話給說愣了，正要開口，卻聽身後有人叫他：“邢所長。”

    邢俊山回頭一看，笑道：“是衛國啊？今天怎麽來公社了，是大隊裏有什麽問題嗎？”

    剛才那位女同誌邢俊山叫不上名字，但隱約記得就是李衛國所在的南河村社員。李衛國來，是不是因為小丫頭說的，拐帶兒童事件呢？

    李衛國憨厚笑著，放好自行車走過來：“大隊裏沒什麽問題，俺來是辦點兒私事。”

    說著，他已經來到林琤麵前，彎腰伸手，自然親近地用手指點點仰著臉小丫頭的翹鼻頭，笑道：“這是俺外甥閨女，約摸是跟著俺妹妹來的……”

    “你外甥閨女？”邢俊山微微驚訝著，笑道，“這小丫頭一副機靈勁兒，可不太像你。”

    李衛國笑容微頓，盡管他不願意，卻也不得不承認，小丫頭出挑的樣貌，還有這份聰慧伶俐的勁兒，大都是隨了老林家人。

    不等李衛國回答，脆生生的童音傳過來，林琤仰著小臉，神色認真道：“當然是隨我媽媽呀。”

    接下來的話，小丫頭好像是不知道怎麽說，停頓片刻，道：“我大舅是大人了，不用機靈了，要……穩重。嗯，姥姥說的，就是穩重。”

    李衛國本來發堵的心裏，一下子就通透了，仿佛三伏天兒喝下去一碗冰過的綠豆湯，從頭到腳的舒爽啊。

    他哈哈笑著，摸出煙來遞一顆給邢所長，道：“個小機靈鬼兒，把她姥姥教訓我的話都記著了。”

    接著又道：“小丫頭說冒話兒，剛才沒亂說吧？”

    剛剛從那十年過來，不管是城市還是農村的人都活的小心謹慎，特別是當著眼前這個‘公家人’，就怕小孩子口無遮攔說了什麽話，被人抓做把柄。

    邢俊山看向林琤，就見小丫頭向他飛快地眨了眨眼睛。

    邢俊山眼尾微彎，笑道：“小丫頭機靈著呢。”鬼精鬼精的。

    李衛國暗暗鬆了口氣，話題一轉，和邢俊山說起民兵的事情。邢俊山身兼多職，公社派出所所長、武裝部長，主管整個公社的治安和民兵工作。

    正說著，李鵑辦完事兒走了出來，林琤立刻張著手跑上去抱住她，甜甜地喊：“媽媽！”

    李鵑兒打完電話，心情愉快，彎腰抱起女兒，才和李衛國打招呼：“大哥。”

    李衛國笑：“早知道你們娘倆來公社，俺就等一等帶著你們了。”說完，又給李鵑介紹邢俊山。

    “邢所長。”李鵑含笑打招呼。

    邢俊山微笑著點頭：“李鵑同誌，你有個好女兒，又漂亮又聰明啊！”

    李鵑歪頭依靠在自己肩膀上的女兒，笑著道：“這會兒裝乖呢，平時挺調皮的。”

    邢俊山笑笑，和李衛國招呼一聲，進了郵電所。

    沒了外人，李鵑才對大哥道：“我剛才給地區的機械廠打個了電話，二哥說的那個故障並不是沒法修，那邊讓二哥帶著故障零件過去看一看，他們那邊的老師傅看見零件基本就能處理。”

    李衛國臉色一滯，道：“你都知道了？”

    李鵑笑了下道：“大哥，以後有事兒不用瞞著我。”

    李衛國傻愣愣地應一聲，一時竟沒能再說出什麽來。

    李鵑是爹娘的老生女兒，從小爹娘疼著、他們哥倆也慣著，雖然懂事知禮，卻是個嬌氣的。嫁給林誌遠，當初那人待她也是極好的。

    村裏女人們都眼紅說鵑子命好，在家裏一家人捧著慣著，嫁個男人，不但長得俊有文化，待她也像養閨女。

    有了林琤後，就有人開玩笑說林誌遠養了倆閨女……

    若非之前的嬌氣，李鵑也不可能聽到離婚，就一下子鑽了牛角尖兒去跳河。

    就像李衛國自己說的，或許是經曆了生死，妹妹是真的不一樣了，沒了之前的嬌氣，好像一下子長大了，都能反過來幫哥哥們了。

    從小護著弟弟妹妹，突然，被妹妹保護了，李衛國一時還有些不適應。

    林琤被李鵑抱著坐上了自行車後座。第一次坐這種人力兩輪車，林琤還是有一點點新奇的。

    李衛國把鵑子娘倆放在供銷社門口就走了，他要去生資站和薑勝林打聲招呼。

    所謂的供銷社，類似於雜貨鋪子，服裝鞋帽、油鹽醬醋、日用諸般都有，三間門市房，擺著三麵櫃台貨架子，玻璃櫃台裏擺的東西還算不少，但貨架上的貨品卻零零落落的，顯出幾分冷清寥落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