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招娣的謾罵和周圍人的議論，戛然而止。

    廖招娣有些不敢置信地瞪著自己兩個兒子，眼睛裏簡直要冒火。這倆混蛋玩意兒咋回事，咋把真事兒給掀出來了？他們不會還要交待是他們兩口子出的主意吧？

    “傳勝家的，你還有啥話說？”老支書咳嗽一聲，開口詢問。

    沒等廖招娣開口，蔚傳勝從屋裏大步出來，大耳刮子就招呼到倆兒子臉上：“倆混賬玩意兒，這種玩笑也敢開？”

    廖招娣立刻嗷嚎著哭叫起來，撲上去和蔚傳勝撕打起來：“你連俺也打死算啦，俺不活啦……”

    兩口子撕扯著，連同蔚家大兒子二兒子一起，擠開人群，連罵帶哭帶喊地出了大隊部，看著沒人了，也不哭也不鬧了，匆匆夾著尾巴跑回家去了。

    老支書揚聲道：“大家夥兒也聽見看見了，今天這事兒是冤枉國富媳婦了，沒事了，大家夥兒該幹啥幹啥去，散了吧，散了吧。”

    治保主任薑躍山也出來勸，社員們有些意猶未盡地散去，三兩成群地議論著蔚傳勝一家的不地道，使這種壞招兒，真是小人雲雲。

    老支書調頭又向趙彩雲道歉：“國富家的，今天這事是老叔糊塗，不夠決斷，讓你受委屈了，等下俺們再去做做蔚傳勝工作，讓他們登門給你們賠情道歉！”

    趙彩雲對老支書挺尊敬，雖說今天的事確實覺得委屈，聽到老支書道歉，還是想著說聲不怪不怨的。

    李鵑卻搶在老娘前頭開了口，笑著道：“支書爺，今兒這事都是蔚傳勝一家子冒的壞水，哪裏能怪到您老頭上。”

    這話一出，老支書鬆了口氣，臉色都緩了些，點頭道：“俺也有責任，就該早做決斷……老了，老了，有些事決斷起來都沒那麽利索了。”

    李鵑笑眯眯，道：“支書爺，您老身體健朗得很，再幹個三十年都不成問題。”

    輕飄飄拍了記馬屁，眼看著老支書臉上都帶了笑，李鵑話鋒一轉，道：“咱們南河大隊向來風氣不錯，鄰裏和睦、尊老愛幼、互幫互助的，十裏八鄉誰說起咱南河大隊不得誇一句。如今，蔚傳勝一家鬧出這種下黑手的事，可不是啥好事兒，一個處理不好，俺娘和俺們一家受點兒委屈是小事，帶壞了咱們大隊的風氣、臭了名聲可是大事兒，以後咱們大隊娶媳婦嫁閨女，外莊外大隊的人一打聽，別都不願意了。”

    老支書臉上的笑一點點褪去，眉頭重新擰了起來，煙鍋子裏早就沒了火，他卻吧嗒了幾口也沒發現，半晌才下決心道：“這次的事情，蔚傳勝作為一家之主，還是大隊幹部，應該負主要責任，晚上大隊召開個大會，對蔚傳勝進行批評教育，並讓他自己做深刻檢討。”

    趙彩雲覺得有些過了，想開口卻被李鵑按住，隻能道：“多謝叔替俺們做主，俺們就先回去了。”

    說著，拎起旁邊的筐子，把那些棒槌子倒在地上，招呼閨女媳婦回家。

    治保主任薑躍山看著底下的一堆棒槌子，慢悠悠開口道：“支書，咱們糧食分的是棒子粒，據俺所知，蔚傳勝家的自留地種的是地瓜。”

    蔚傳勝家自留地沒種棒子，生產隊也沒分棒子槌，那這些栽贓嫁禍的棒子槌從哪裏來的……是不是要說道說道啊？

    薑躍山說的委婉，但意思已經表達清楚了，老支書和在場的人都聽明白了。

    老支書瞅了眼地上十多個棒子槌，眼皮跳了跳，悶聲道：“先收起來，晚上開大會時看情況再說。”

    這是要看蔚傳勝一家子的表現，再決定是不是追究了。真要追究起來，這些棒子槌，可足夠反過來證明蔚傳勝（最起碼是他倆兒子）偷盜集體財產了。

    薑躍山看一眼李衛國，李衛國上前把棒槌子收起來，拎進屋裏。

    不說大隊部裏幹部們如何討論，且說李鵑和大嫂陪著趙彩雲回到家，二嫂劉虹立刻蹣跚著迎出來，臉上一片憂色：“咋樣了？俺要去看看，幾個小的轉著法兒的不讓俺去，可把俺急死了。”

    李鵑笑道：“二嫂，你要是去了，咱娘才真著急呢。”

    大嫂韓采秀氣哼哼道：“都是蔚傳勝一家子冒壞水，偷偷往咱娘筐子裏塞了好幾個棒槌子……哎，俺就說，這事兒指定是蔚傳勝兩口子的主意，讓孩子出來頂鍋，太便宜那倆口子了。”

    李鵑笑問：“大嫂，依著你咋辦？”

    “依著俺，就去把蔚傳勝家砸個稀巴爛，才解氣呢！”韓采秀咬牙切齒地說完，瞅瞅一圈人的表情，自己先撐不住笑了。

    一家子都跟著笑起來。

    李國富從屋後的地窨子裏上來，聽見院子裏的笑聲很奇怪：“你們笑啥呢？”

    趙彩雲一眼看見老頭子，委屈勁兒湧上來，笑容散了，惡狠狠瞪李國富一眼：“笑啥，有啥好笑的，沒給人欺負死都俺命大嘞！”

    說著，眼睛一紅，扭頭進了屋。

    李國富不知道啥事，有些懵，看看兒媳婦和閨女，幾人卻扭頭各自說話的、幹活的，沒人搭理他。

    林琤看著一臉懵的老頭有些好笑，又有些可憐，拉一把要去‘告密’的文程，“你不說村後的林子裏有大蘑菇嗎，跟我去看看呀。”

    剛剛和蔚傳勝家鬧了一場，文華可不敢讓倆小的落單出去，還是去村外，雖然，見識了琤琤小丫頭的厲害，他作為大哥，還是下意識地想要充當保護者。

    於是，文華一聲招呼，文廣文亮和文錦也跟上，兄妹六個一起出門，往村北的林子裏去找蘑菇。

    李鵑不想在家當電燈泡，拎把鐮刀也跟上：“俺也去。”準備大量編柳包，用柳條可多了，家裏存的一點柳條可差太多了。

    對，隻要訂單拿到手，不聲張，先撒下人手去各大隊收柳條。若是風聲傳開，再收柳條，價格肯定要高一截。

    他們這一去，還真找到了好幾簇蘑菇，不是茅窩窩那種袖珍品種，一個個白生生的蘑菇胖乎乎的，小的像雞蛋，大的比小兒巴掌都大了，七八十來簇蘑菇，竟有小半籃子。

    林琤小聲嘀咕：“這要弄兩隻野雞一燉，可就太美了。”

    文亮不知什麽時候湊到了林琤身邊，聽到了這句話，賊頭賊腦地湊到林琤跟前低聲道：“野雞沒有，俺知道哪裏有野兔子，琤琤跟大哥說說，咱們去捉兩隻來解饞唄。”

    林琤作為唯一的女孩，在家裏的地位不是他們這些臭小子能比的，大哥疼琤琤，琤琤開口大哥很可能會答應不說，事後大人們也看在琤琤的麵子上，說不定也會網開一麵，不做追究。

    林琤瞥他一眼，淡淡道“野兔子跑的快，逮不到。”

    文亮嘿地一聲笑，道：“哪能憑腿攆啊，咱們兩條腿當然跑不過四條腿兒的。但是，咱們能下套子啊？勝林叔就會放套子，咱們去找勝林叔學一學……”

    林錚白眼兒差點兒翻到天上去：這位說得熱火朝天的，感情他下套子都不會啊！就這，還想捉野兔？想屁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