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琤不在乎地擺擺手，將手裏的果子梗丟掉，拉著傻小子的手哧溜一下鑽進杞柳叢。

    “不能……”傻小子的話還沒說完，人就被林琤拉著鑽過杞柳叢，到了溝底。

    秋日雨水少了，又有秋種灌溉用水，灌溉渠裏的水位下降明顯，大多數地方的水隻及小腿肚，個別地方甚至剛沒過腳麵兒。

    磚橋有阻流作用，橋洞兩端的河床偏高，水位自然也是最淺的，相對的，橋底下被水流旋渦衝擊出一個比較深的深水區。

    眼看著林琤跑到橋頭，文程的小臉都給嚇白了，不過，平常說話磕巴的他，驚嚇之下都不磕巴了：“不行，橋下有小鬼兒，拖小孩兒……”

    所謂小鬼兒，都是村裏人為了警告孩子編出來的：橋洞裏有小鬼，專門拖小孩兒。某年某月誰家孩子……

    林琤聽得傻小子聲音都抖了，回頭一看，就見他的小臉都白了，兩眼瞪得大大的，小身子蹲著，正試圖用身體的重量拽住突然調皮的妹妹。

    林琤心裏莫名一軟，停住腳步，回身摸摸傻小子的頭，壓低聲音道：“噓，別說話，你聽！”

    文程被她安撫住，雖然小臉還是緊繃著，卻果真住了嘴，屏息聽起來。

    啪啦……啪啦……啪啦……

    像是什麽東西拍打河水發出的聲響。

    隻是這聲響太多、太密集，混成一片，有些雨點打屋瓦的氣勢。

    “……”文程的眼睛瞪得溜圓，連小嘴巴都張開了，卻發不出聲音。或者說，他也不知道該怎麽說。

    林琤拉拉他的小手，示意他放輕腳步，別發出聲音，然後，小心翼翼地，每一步都踏穩踩實了，一步步朝著橋洞走過去。

    文程緊跟在妹妹的身後，也秉著呼吸，躡手躡腳地走著，仿佛怕踩到腳底下螞蟻。

    突然，林琤彎腰撿起一塊土坷垃丟進橋洞中，啪地一聲響！

    然後，橋下的拍水聲突然大起來，劈裏啪啦響成一片。

    文程眨巴眨巴眼睛，終於想到了什麽，磕磕巴巴吐出幾個字：“魚……很多魚？”

    文程想探頭往橋洞底下看個清楚，卻被林琤用力拉住。

    林琤往後邊指了指，道：“回去叫哥哥們。”

    文程看看妹妹和自己的五短小身子，立刻點了點頭，倆小家夥手拉著手爬上河堤，撒開小腳丫就往回跑。

    兩個人沒有吵沒有喊，一路跑到地裏，找到文華，文程才趴到大哥耳朵邊小聲道：“橋底下，很多，很多魚。”

    文華有些不敢相信，跟著倆小孩兒跑到橋頭親眼看過，這才做出決定，自己守著橋洞，讓倆小孩兒去喊其他幾兄弟。

    林琤讓文程去喊哥哥們：“悄悄兒的。”

    她則跑去找自己老娘李鵑，又讓李鵑想辦法聯係大舅舅。

    幾百畝地，撒下百十口人，也就相鄰的地塊能看見，再遠點兒根本看不見人，誰也不知道李衛國這會兒再哪裏。

    文廣哥幾個來的快，他們趕到橋底下，文華已經打好了一條黃泥壩子，正在另一端打壩子。

    打好壩子，阻斷了水流，也就徹底魚兒們逃生的希望。接下來逮魚就如同甕中捉鱉，不過是花點兒時間和力氣了。

    幫著大哥把壩子打好，把帶來的籃子清空，哥幾個用籃子往外潑水。

    潑水的活兒比較枯燥也比較累，但有魚兒擊打水麵發出來的劈裏啪啦聲響鼓舞著，哥幾個幹勁兒十足，輪番上陣，很快就把橋洞底下的水排了個差不多。

    水位一點點落下去，魚兒青黑的脊背慢慢露出了水麵。

    一條條魚兒斜欠著身體，艱難而驚慌地遊動著，把淺淺的河水攪成了渾湯兒。

    文良第一個下場，彎腰輕鬆撈起一條大半尺長的魚，雙手掐著舉到半空，嘎嘎笑道：“一水兒的紅尾巴梢兒。”

    本地所說的紅尾巴梢兒是一種類似白條的魚，其他部位與白條類似，僅有下半邊尾鰭是紅色。

    紅尾巴梢身體扁窄，在水中速度很快，向來不好捉到，今天，卻幾乎是鋪在淺淺的泥水中，任人撿拾。

    幾兄弟褲腿挽著，打著赤腳踩在泥水中，隻需要彎腰，就能把一條條肥美的紅尾巴魚撿起來，然後，揚手輕輕丟進筐子裏。

    幾兄弟走開半天沒回去，到底是被人發現了端倪，兩個半大小子循著動靜找了過來。

    “嘿，文華，你們兄弟咋偷摸過來逮魚啊？這麽好的事兒，咋不叫大夥兒一聲？”邵玉林是五隊隊長邵來喜的二兒子，平時就有些裝模作樣的，這會兒跑這裏來裝大腕兒，指手畫腳上了。

    沒等文華反應，文良打嘴仗向來不服輸的，直接懟回去：“你誰啊，幹嘛叫你啊？”

    邵玉林被懟的惱羞成怒，他身後的跟班立刻叫罵上了：“你個小比孩子……”

    邵玉林抬手止住跟班的謾罵，梗著脖子道：“你們幾兄弟覺得自己多了不起？信不信俺們招呼一聲，你一條魚都落不下？”

    這時候，雖說早已經過了困難時期，南河村的社員們基本都不會餓肚子，但，野地溝渠裏的魚，本就是天生天養，誰逮著算誰的。若真讓邵玉林嚷嚷開，還真擋不住人過來搶魚。

    林琤拽拽文程，讓文程去杞柳叢外放哨，她自己則隱在杞柳叢中。

    等著邵玉林和跟班罵罵咧咧想去喊人，穿過杞柳叢時，卻沒想到種了埋伏，腰間一麻，人就倒了下去。

    林琤轉出來，看著地上的兩人，呸一聲，鑽出杞柳叢和文程會合。

    恰好趙彩雲、韓采秀和李鵑三人跑了過來，林錚立刻笑著招招手，帶人繞開邵玉林兩個，從旁邊繞過去，下了溝壩。

    看到籃子裏白花花的魚，趙彩雲和韓采秀激動的幾乎失態。韓采秀更是脫了鞋就要下水，卻被李鵑拽住。

    “大嫂，你拎著三齒撓子在壩上守著……”

    趙彩雲也反應過來，她們三個，韓采秀身板最壯，力氣也最大，拎個三齒撓子守在壩上，多少能震懾一下。

    大哥文華聽到奶奶、娘和姑姑的聲音，從橋洞子裏鑽出來，叫了人後，就道：“魚太多，籃子裝不下了。”

    趙彩雲一拍腿，動手就解腰帶。

    林琤給整蒙了，老太太這是啥操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