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見，趙彩雲解開布條腰帶，抖抖褲腰，脫了外邊的黑色棉布褲子下來，身上還留著一條青色的褲子。

    相對於外頭這條褲子隻有膝蓋上兩塊布丁，裏邊的褲子補丁就多了些，明顯是穿了多年的舊褲子，太破了，隻能套在裏邊穿的。

    老太太紮上腰帶，把褲子和紮腳的布條兒一起交給大孫子。

    “愣著幹啥，用這個當口袋。”

    文華答應著，用老太太的紮腳帶子捆住褲腳，還真就成了口袋。隻不過，是兩條腿的口袋，形狀古怪了點兒。

    林琤暗暗給姥姥比了個大拇指，拉著文程來到杞柳叢外頭把風放哨。

    這邊的動靜，到底還是驚動了地裏幹活的眾人，不光是孩子，還有許多大人也紛紛跑過來，別的生產小隊今天還有勞力過來，聽到風聲，也往這邊跑。

    林琤看著呼啦啦跑過來的人群，握著條子的小手也緊了緊。這麽多人，別說她隻有四歲，就是再長大十歲二十歲，麵對這麽一群赤手空拳的老百姓，她也有些難以應對啊。

    文程小臉都嚇白了，林琤感受到傻小孩的害怕，把他往身後擋了擋，站在他前麵。

    “我是哥哥！”文程倔強地拉林琤到後邊，自己往前站，雖然他的小手微微發著抖。

    林琤歎口氣，轉眼看向跑來的人群，突然眼睛一亮，高聲喊道：“大舅舅，這裏，快來！”

    小嗓子脆生生的，卻格外嘹亮，把跑在最前頭的幾個人嚇了一跳，下意識往後看，就看見李衛國帶著幾個民兵，扛著木倉跑了過來。

    “強子，二牤子，你倆幹啥呢？”李衛國當過幾年兵，回村裏又幹上了民兵隊長，在年輕人中頗為幾分威勢。他一冷臉，別說半大小子，青壯漢子們也都發怵。

    幾個半大小子縮了縮脖子，陪著笑應付兩聲，灰溜溜停住腳步，跟在後邊的人，發熱的腦子似乎被人潑了瓢涼水，也冷靜下來，不敢靠前了。

    幾個婦女還想仗著臉皮沾便宜呢，韓采秀拎著三齒撓子砸在她們麵前，登時把幾個老娘們嚇退了。

    昨天，蔚傳勝家的想捏咕趙彩雲，結果丟人又賠工分的教訓曆曆在目，這會兒可沒人敢上去和老趙家正麵剛。

    李衛國喊一聲：“大夥兒該幹啥幹啥去，別在這裏圍著了。”

    他帶來的幾個民兵也幫著吆喝人群，維持秩序，有些人見占不到便宜就回去幹活了。剩下一些厚著臉皮看熱鬧的也規規矩矩站在堤壩上，不敢往前湊乎了。

    有李衛國他們擋住人群，幾個小子們在橋下動作更快了，加上趙彩雲和李鵑幫忙，沒用太久，橋底的魚就被清空了。

    幾個年輕力壯的民兵過來，抬口袋的、拎籃子的、抬筐的，幫忙裝上牛車，李衛國趕著車往回走。

    留在家裏編柳包的李爹和李衛民見這麽多魚，也是又驚又喜。

    不用李衛國吩咐，李衛民就興匆匆拿出家裏的大杆秤，過秤。

    “多少？”趙彩雲問。

    李鵑拿著根樹枝在地上劃拉著，然後木愣愣地轉身，報出一個數字：“一百四十三斤半！”

    “俺滴娘……”趙彩雲驚得差點兒坐到地上，連連拍了好幾下膝蓋，才緩過神來，“一百多斤呐！”

    李衛民折來幾根柳枝，和大哥相視嘿嘿笑著，把魚兒串在柳條上，穿了七八十來串，分給幫忙的幾個民兵，一家分了有三四斤魚，足夠改善一頓了。

    幾個小夥子高高興興拿著魚離開，李衛國和李衛民又用筐子裝了些魚，哥倆一起拎筐子出門，給老支書和幾位老長輩送去。

    這次逮的魚多了點兒，自家人吃獨食是不行了，分散些出去，也能堵住村裏人的嘴。

    分送出去不到三分之一，剩下的魚還百來斤。

    趙彩雲親自動手，大方地挖了兩大勺子豬油進鍋，然後把剪成兩截的魚入鍋，細火煎。

    煎至魚身兩麵焦黃，趙彩雲把魚盛在盤子裏，招呼孫子外孫女過來吃魚。

    剛出鍋的魚還冒著細小的油泡兒，濃鬱的香氣直往人鼻子裏鑽，噓著熱氣咬一口，外表煎的焦香，魚肉卻雪白細嫩，好吃的不得了。

    唯一的不足就是，這種魚的小刺兒多，吃的時候要一條條吐刺，沒辦法吃得暢快。

    趙彩雲把剩下的魚略煎後，放入佐料，開燉。

    另一邊，李爹則搬出一罐子粗鹽來，拿家裏大號的青石臼子哐哐一頓砸，大顆粒的鹹鹽被砸成細末兒，然後李衛國李衛民哥倆一起下手，把細鹽末兒均勻地抹在魚肚子和表麵，然後，一條一條整齊地碼在備好的甕子裏。

    兩甕鹹魚，足夠吃一冬天了。

    魚燉在鍋裏，趙彩雲洗幹淨手，舀了細麵、玉米麵，加一點黃豆麵，和好麵，鍋裏的魚湯也燒開了，咕嘟咕嘟翻滾著，帶著醋香的魚湯香氣開始四溢飄散，趙彩雲揭開鍋蓋，待蒸汽散去大半，她的雙手靈活利落地把和好的麵拍成一個個麵餅，啪啪啪地貼在鍋幫子上。

    一圈餅子貼滿，重新蓋好鍋蓋，繼續燒火。

    等魚燉好了，趙彩雲又用碗盛了，打發韓采秀和李鵑兒給兩邊來往親近的鄰居送過去嚐嚐鮮。

    應付完這些之後，這才一人盛上一碗，圍在裏外屋兩張桌子旁，吃貼餅子喝魚湯，老老少少個個吃的心滿意足。

    加了醋熬燉，魚骨魚刺都酥軟了，小孩子吃也不擔心被卡了。

    文程別看說話不利落，吃魚卻很利索，小嘴鼓湧鼓湧的，半條魚眨眼就吃幹淨了，大刺兒小刺兒還都吐得幹幹淨淨的。

    相對比之下，林琤吃魚就細多了，她先一條一條小刺挑幹淨，然後才夾了魚肉送進嘴裏。

    劉虹笑道：“小琤吃個魚也秀氣，不像那群傻小子嗓子眼兒粗，囫圇吞囫圇咽的。”

    一邊說著，劉虹一邊撫摸了一下自己的肚子，笑眯眯地暗自祈禱，這一胎也生個漂亮秀氣貼心的女兒。

    趙彩雲沒說什麽，起身去鍋裏，挑著整齊的魚段盛了幾段放在一邊。

    照小琤吃魚的仔細法子，好看是好看了，就是吃得太慢了。說不定，等她一條魚吃完，鍋裏的魚都被臭小子們給搶完了。還是得給小外孫女留出幾段來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