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林琤張開小手舉高，問道：“你們，收不收這個？”

    胖乎乎的巴掌心裏，居然托著幾顆三棱草根。

    “咦？”年輕人驚訝一聲，把東西送到對麵，“陳師傅您看？”

    陳師傅接過去看了一會兒，轉眼看向林琤和文程：“你倆是跟大人來的吧，你們家大人呢？”

    文程動了動嘴唇，轉眼看向林琤。

    林琤也不含糊，脆生生道：“我和哥哥挖的，想來問問多少錢。”

    陳師傅點點頭，道：“你這個沒曬幹，要曬幹了我們才收，一斤三毛八。”

    林琤道謝，牽著文程走出來。

    文程懵懵地被林琤牽著出了門，風一吹才醒過神來，拉了拉林琤的手，小聲道：“三毛八，夠了！”購買鉛筆和作業本了。

    林琤情緒不高地嗯著：“得曬幹呢……咱們挖一天也挖不了兩斤。”

    突然，林琤笑起來：“我有辦法了！”

    文程不知道林琤想到了什麽辦法，隻是跟著林琤高興，也用力地點點頭：“嗯嗯。”

    倆小孩回到供銷社，金鳳也忙完一撥，剛好閑下來。

    說話時，林琤流露出想看拖拉機，另兩名售貨員立刻替金鳳做主：“我倆替你看著點兒，你領倆小孩兒看看去。”

    “離得近，一來一回也花不了多大功夫。”

    金鳳也樂得出去溜達溜達，喜滋滋謝過兩位大姐，帶著倆小孩兒出了門。

    從供銷社去農機站，要經過郵電所和公社大院。

    公社大院朝外的一派房子就是派出所，又稱武裝部、民兵連的，七零年末，許多公社沒有派出所，治安問題有武裝部和民兵連共同承擔。

    林琤拒絕了金鳳抱著走的好意，牽著文程，倒騰著小短腿慢悠悠走著，一邊和金鳳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一邊拿眼睛看郵電所和派出所那邊。

    結果，眼瞅著走過公社大院了，也沒看見人，林琤不免有些失望，又在心裏合計，如何想辦法去趟派出所。

    突然，她的眼睛一亮，朝著一個剛從派出所走出來的年輕人揮手喊道：“小李叔叔！小李叔叔！”

    年輕人聞聲轉頭，看見朝他揮手的小丫頭卻有些懵：這小丫頭是誰啊，他不認識啊。

    林琤卻不管他認不認識，和金鳳打個招呼，都顧不上牽著文程了，倒騰著兩條小短腿就跑了過去：“小李叔叔，你不認識我了？在郵電所門口見過……”

    “哎，我說聽著聲音這麽耳熟呢，原來是小琤來了呀！”邢俊山一步踏出來，微微彎腰看著地上的小丫頭，笑的一臉親切。

    “哎，邢叔叔好，再見到你太好了。”林琤笑嘻嘻叫人。

    邢俊山微微挑了挑眉，笑道：“小丫頭這麽高興見到我啊？是想我了嗎？”

    “嗯嗯。”林琤毫不遲疑地點頭承認，很是自來熟地伸手牽住邢俊山的大手，道，“金鳳姨姨帶我和哥哥去看拖拉機，邢叔叔有空嗎？”

    邢俊山勾勾唇角，點頭：“有空，走！”

    說著，很自然地彎腰伸手，把林琤抱起來，大步流星地迎著跑過來的小小子走過去：“你是小琤的哥哥吧？我和你們一起去看拖拉機，我還會開……想不想坐拖拉機啊？”

    文程看著笑容可掬的妹妹，再看表情親切的邢俊山，小小的戒備放下，也開心地點頭答應。

    邢俊山哈哈哈笑著，一手抱著林琤，一手牽著文程，和金鳳打個招呼，讓她先回去上班，自己帶著倆孩子往農機站去了。

    林琤一手搭在邢俊山肩頭，自然地貼近他的耳朵，悄悄問：“邢叔叔查到拐孩子的人了嗎？”

    邢俊山微微側目，看著古靈精怪的小丫頭，道：“我查到了一點眉目。”

    “哦？”

    “你說的那兩個人是從京城來的……其中一個好像也姓林。”邢俊山說的很慢，一邊說一邊關注著小丫頭的表情。

    就見小丫頭一臉果然如此的表情，點頭道：“難怪她說是我二姑姑……可我沒見過她，也不認識。”

    邢俊山差點兒忍不住笑出來，感情這小丫頭知道林□□的身份啊，還故意和自己說是偷小孩的壞人！

    邢俊山抬手捏了捏小丫頭的鼻子，才道：“她們幾天前就回去了。你個小丫頭可以放心了！”

    林琤嘻嘻一笑，躲開邢俊山的手指，順勢一掙，就從邢俊山懷裏滑到地下，牽著文程的小手往前走：“邢叔叔，你有事就去忙，我和哥哥認得路，看完拖拉機就自己回去。”

    “哎？”邢俊山好笑地搖搖頭，慢悠悠跟在兩個小孩兒後邊。

    這小丫頭，也不知跟誰學的……這標準的用完就丟啊！

    農忙時節過去，農機站的拖拉機大都閑下來，一輛一輛就停在院子裏。

    十多輛拖拉機，四輛五零馬力大拖拉機，其餘都是小型的二五馬力拖拉機，再過去的棚子裏還放著些拖拉機配套的農具，又有拖拉機車鬥、零件什麽的。

    倆小孩兒很乖，沒往近前湊，也沒要爬車什麽的，就手牽著手繞著停車場轉一圈，就很自覺地說回去了。

    剛轉身，就聽一輛大拖拉機後邊有人說話。

    “二叔，李衛民咋又去地區農機廠了，還算什麽出差學習，這也太便宜他了吧？出這麽大事故，還不夠把他攆回家去呀？他要是不滾蛋，俺這轉正的事兒……”

    “行啦，行啦，你小子最近安分些，別見天價竟給我惹事兒。”有個年紀略顯蒼老疲憊的聲音說道。

    “二叔，你得想想辦法啊，縣裏黃主任家閨女可是說了，俺要是轉正了，才考慮跟咱家結親……”

    “行行行，我再想想辦法。你小子安穩著些……”

    邢俊山被小丫頭丟開後，折返到農機站傳達室。

    “今兒不忙？”老孫樂嗬嗬地拎起爐子上的水壺倒半缸子水遞過來。

    邢俊山接了水，拿出兩支煙來點燃，遞一根給老孫：“孫叔氣色不錯，今年的氣喘病沒犯吧？”

    “嘿嘿，你嬸子新給做了件灘羊皮坎肩兒，早早穿上了，暖和和的不發冷，氣喘的毛病也沒再犯。”老孫頭說著，得意地掀起衣角給邢俊山看他的新羊皮襖子。

    邢俊山摸摸柔軟厚實的灘羊皮襖，點頭道：“是個好東西。老叔啊，你這老病根兒就得養著，不能受風不能凍著，你自己得多上心啊。”

    老孫頭這病是當年援朝時趴冰窩子留下的，每年秋風一冷，就咳嗽氣喘，嚴重時咳嗽憋氣，難受的要死不活的。好在，這幾年生活有所好轉，吃喝跟得上，在傳達室上班，單位照顧早早生了煤爐子，冷不著凍不著，這病才有了點兒氣色。

    話音未落，突然傳來一聲小孩子尖銳的哭嚎聲：“壞蛋，放開我！”

    邢俊山跳起來就往外衝，跑到車棚子一看，卻見林琤被一個小年輕拎著衣服提在半空，作勢就要摔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