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上學也可以學寫字啊，剛剛大哥就教我們認字識數了。再說了，鉛筆也不光是寫字算術啊，還可以畫畫……”說著，林琤又不知從哪裏拿出一個作業本來，借著不太明亮的月光，翻開一頁，墊著膝蓋就用鉛筆畫了一朵花。

    嗯，就是一個小圓圈加五個半圓做花瓣的小花。

    就這，已經足夠羨慕壞了一幫四五歲、六七歲的小孩子了。

    這些孩子不夠上學年紀，還沒摸過筆和本子呢，看著比他們還小的林琤文程已經有了鉛筆、本子，可以寫字、畫畫……不管熱不熱愛學習，至少此時此刻，每個孩子都是羨慕的，眼熱萬分。

    第二天，大人們和幾個大孩子們都有活兒，隻有文程和琤琤倆小的沒活兒，大人們叮囑幾句，就由著他們自己玩去了。

    林琤和文程仍舊拽個筐子出門，這回，籃子裏放著炒菜鏟子和小三齒撓子，來到場院上，已經來了七八個小孩兒。

    這些小孩兒都不大，最大的是一個六歲的叫二牛的小男孩，其他的都是四歲五歲的。紅菱還帶了她三歲半的小妹妹紅梅過來，小丫頭半長不短的黃頭發，瘦津津的，隻有一雙眼睛烏黑發亮。

    林琤看看一群蝦兵蟹將，滿心無可奈何，卻不得不招呼著：“走吧，不用等了，反正都知道地方。”

    一群小孩子挎著筐子，拎著小鎬頭、三齒子或者小勾刀子……呼嘯著衝向蘆葦蕩。

    到了地兒，林琤讓文程指點三棱草給大家認準了，一揮手，一群小孩子就分散開去，各自揮舞著手裏的工具開挖起來。

    林琤也和文程找了一片開始挖，文程突然問道：“小琤，挖幾天，他們就都能買上鉛筆和本子了嗎？”

    林琤沒抬頭，隨意應道：“不是他們買，是咱們買好給他們。”

    文程皺著眉，不太理解，這兩種說法有什麽區別。

    林琤不想和一個四歲的傻小孩說太多，這些小孩兒自己挖藥材掙的錢，誰知道會不會被他們家大人要了去？

    她淡淡道：“咱們最後還得讓二舅幫忙……他們家大人又不去公社。”

    文程歪著腦袋想了想，默默地點了點頭。

    林琤把幾顆三棱草根丟進筐子裏，回頭看一眼傻小孩埋頭挖藥，她拎著三齒撓子往四處轉轉，提醒著孩子們別往深處走，也別靠近水邊。

    一上午下來，林琤和文程的筐子裏鋪了厚厚一層，其他小孩子也多多少少有些收獲。

    林琤招呼著到水邊把挖的藥材淘洗幹淨，然後一起回到場院上。

    文程噠噠噠小跑著回家，不多時把家裏的杆秤拎了過來……

    文華恰好看見，悄悄跟了來。

    “你們在幹什麽？”文華驚訝地看著小表妹和小堂弟在過秤，好像收購小孩子們的東西，好奇之下沒忍住走了出來。

    幾個小孩子都給嚇了一跳，有兩個甚至拽著筐子就想跑，卻被林琤喊住：“別怕，我大哥很好。”

    然後，林琤很自來熟地從口袋裏摸出一個作業本一根鉛筆，遞給文華：“大哥，你幫我記一下。”

    文華懵懵的，還是挺配合地幫著記了賬，還幫著拎秤稱量……

    等一大群小孩子四散跑走，隻剩下自家兄妹仨，文華才問出自己疑惑：“你們搗鼓這些做啥？”

    文程有些緊張，轉眼看看林琤，搶著道：“他們想要，鉛筆、本子……”

    林琤接話道：“嗯，就是他們想要鉛筆啥的，我們幫他們想個辦法，挖這個賣到收購站，就能買鉛筆了。”

    文華皺皺眉，看著半筐子黑黢黢的草根子，懷疑這玩意兒真能賣錢嘛，更不解地卻是：“那你們過秤記賬的幹嘛？都拿到咱家去？”

    林琤毫不含糊地點頭：“對啊，他們怕拿回去，家裏人不讓他們挖了。”

    她更想說的是，小孩子們也不傻，怕挖藥材賣錢的事被大人知道，賣的錢就不是他們的了。

    文華弄清了前因後果，很有些一言難盡。

    你說倆四歲的小破孩兒，咋就這麽多操心事呢？你管人家孩子想不想要鉛筆啊？幫人出主意不說，還大包大攬地過秤、記賬……

    看著忙碌一上午，連朝天辮都有點兒鬆散的小丫頭，文華突然無奈地笑了：“你倆，真是沒事找事。”

    “行啦，回家。”說著，文華用力提起大土籃子，率先往家走去。

    趙彩雲幾個已經下工回到家，文華問過奶奶，去倉屋取了一卷蘆席出來，搬梯子爬到倉屋頂上鋪好，把大半土籃子的三棱草根倒在蘆席上，又用竹筢子攤薄……

    家裏人都被驚動了，站在倉屋下看，文良更是二話不說就要往梯子上爬，被趙彩雲喝住：“你上去幹啥。”

    文良笑嘻嘻道：“奶奶，俺上去幫幫大哥。”

    “你哥一霎就下來了……”趙彩雲的話沒說完，就聽得外邊吵吵把火的。

    一家子都循聲往外跑，卻聽外頭有個聲音大聲喊：“衛國哥，出事啦！”

    “咋地啦，出啥事兒啦？”趙彩雲也聽到了外邊的喊聲，腳底發軟，腿肚子都有些哆嗦，虧得李鵑在身邊，一把將老娘撐住，大聲道：“大哥在家呐！”

    這一聲喊，把趙彩雲的魂兒喊了回來。旁邊的韓采秀也回過神，拍著胸口道：“對，對，他爹在家，在家呢。”

    話音未落，卻聽得哐當一聲巨響，跟著是李老爹一聲淒厲的呼喊：“文華……”

    這一聲喊，太過淒厲，太過驚心，門口的眾人，包括老李家老老小小還有外邊跑來的一群人都給驚住了。

    眾人齊齊往喊聲那邊看過去，卻見原本在倉屋頂上的文華，連同梯子摔在地上，李老爹正好奔過去，彎腰就要去拉扯地上的大孫子。

    “爹，別動！”李鵑高喊一聲。

    隨手抓過一個小年輕來扶著自家老娘，自己三步兩步跑過去，攔住要攔腰抱起文華的李老爹。

    “爹，你先別動，別亂動。”李鵑攔住李俊奎，握住他不停顫抖的手，道，“爹，爹，您聽我說，摔傷了不能亂動，萬一骨折了，這麽亂動，容易傷得更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