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一腔孤勇
字數:5384 加入書籤
秦晚猜想過許多關於寧亦不過大年的可能,包括他的至親於大年期間過世,或者是他在過年期間的王室聚會上受到過什麽不公平的對待什麽的。她想好了幾個方案,如果是他至親曾在過年期間去世,她要表以安慰,並在以後的日子裏不提過年之事。
如果是他曾經在王室受過不平等對待,所以厭惡和家人一起過年呢,那就告訴他憑他們之間的友誼,以後每個年都可以一起過。
再如果是其他什麽原因,比如討厭過年的氣氛,不喜歡各種規矩習俗,反感過年吃的食物……她也能夠表示理解,因為確實她也不是很喜歡過年時候的某些舊習俗。
秦晚撐著下巴等寧亦回答。
寧亦想了想,平靜地回答道:“每到年關都太忙了,有空也隻想休息,索性就不過了。”
秦晚說:“答案竟然這麽草率?”
寧亦:“這是事實。”
秦晚說:“跟我想的不一樣呢……”
寧亦問:“你又胡想什麽?”
秦晚問:“沒什麽沒什麽,吃菜吃菜。”
秦晚低頭喝湯,心想當個攝政王也不容易,忙得連節日都不過,其實還不如尋常老百姓日子過得幸福感高呢。當然,人和人追求的境界不同個,有的人喜歡老婆孩子熱炕頭,有的人喜歡瀟灑人生走一回,都是按照自己喜好,不能苛求一致。
“之前你說袁英全年無休後,我認真考慮過了。”寧亦忽然說道。
秦晚從碗裏抬起臉問:“考慮什麽?”
寧亦說:“每年節日,給他們幾日休沐。”
秦晚驚訝:“寧亦,你是第一次想到要給員工放假這個問題嗎?”
寧亦回答:“嗯。”
秦晚:“……”
他們便聊邊吃,忽而樓下街市上出現一陣吵鬧。秦晚站起身探頭去看,發現一名婦人站在斜對麵的戲台上叫嚷著什麽,引得圍觀群眾越聚越多。
“咦?又有什麽熱鬧?”秦晚胸口的一顆八卦之心又開始活躍起來。
寧亦瞟了一眼,對秦晚道:“以你現在的身份,這種民間的熱鬧以後能避則避。”
“那我的人生得少了多少樂趣。”秦晚不聽他的,放下筷子走到陽台上向下張望。
寧亦無奈,隻好拿起衣架上掛著的披風跟著秦晚出去,又將披風裹在她身上。
隻見那戲台之上的女子身著素色錦緞,頭戴玉簪,麵目清冷端雅,氣質出眾,與那紅漆綠柱的戲台格外不搭。她站在高台上用清冷的聲音高聲宣講道:
“各位溧陽百姓,北戎入侵我大梁國境,殺我梁人,占我城池,如今帶兵進入溧陽,這等國仇家恨你們還要忍氣吞聲下去嗎?”
台下眾人指指點點,一些是湊熱鬧,而另外一些則是看此女樣貌端莊,姿色過人,來賞美色的。
那女子繼續道:“各位,那北戎寧王狼子野心,帶兵攻下我大梁北部十六郡,占我應陽皇都,殺盡皇宮三千人,如此惡行天理難容。他的目標是想讓我們梁人世代為奴為仆,為北戎人當牛做馬,如果我們梁人再不團結將北戎人趕出國境,勢必後患無窮。”
“大家看看,溧陽金家就是例子。金家向那北戎寧王俯首稱臣,妄想攀附,結果怎麽樣呢?整個金家大廈傾倒,族中之人是死是藏,整個家業被北戎合盤盜取,百年基業毀於一旦,顆粒不剩。他們北戎人就是強盜、匪徒!如果我們還任由北戎軍踐踏大梁國土,我們每個人的家庭都將成為下一個金家……”
秦晚此時咧嘴笑了,回頭看向寧亦:“這個姐姐真敢說,你還在這溧陽城裏,她就敢當街罵你。”
寧亦攬著秦晚的肩,看向那名叫苗堇的女子:“世上罵我的人不多她這麽一個。”
“她還挺漂亮的。”秦晚說。
寧亦說:“不辨是非,嘩眾取寵。”
“你這話也太毒了,明明挺漂亮的,被你說的一無是處。”秦晚挽起寧亦,“走,我們到戲台跟前去。”
“本王說了,少湊熱鬧。”寧亦皺眉。
秦晚笑:“難得有美女當著這麽多人的麵兒罵你,我想離得近聽得仔細。”
寧亦:“……”
秦晚拽著寧亦擠到戲台前圍觀的群眾中,抻著脖子看向高台之上。
“我奉勸各位擦亮你們的眼睛,看看這天下。若是再沒有人反抗北戎,九州盡被其所占。天下也終將是北戎天下,再也容不得我梁人存活。那北戎攝政王寧亦就是個殺人剝皮的活閻王,他窮凶極惡,貪得無厭,倒行逆施,他視禮樂於無物,對大道熟視無睹,是個天下最大的禍首,九州最大的敵人。”
秦晚聽她這麽罵寧亦,頓時感覺心口升起一股惡氣。
她在人群中突然冷笑一聲,高聲向台上的苗堇問道:“這位夫人,那按照您的意思是,梁人應該如何反抗北戎呢?”
苗堇聽到人群中秦晚的聲音,立即回道:“我們梁人自當揭竿而起,反對北戎暴政!”
秦晚又問:“揭竿而起?那大家都不種地不賣貨不生活了?我看北戎軍進入溧陽,除了拔出金家這顆長在溧陽城蠶食民脂民膏的毒瘤,也沒有讓百姓哪裏不好過了吧?”
此言一出,周圍百姓中有人立即表示讚同。
苗堇一聽秦晚所言,當即冷了臉色,怒問道:“你是何人?!”
秦晚微微一笑:“尚且不論我是什麽人,一看夫人您衣衫精致華貴,就不是什麽平頭老百姓,你讓溧陽城老百姓揭竿而起當炮灰去反抗寧王,而讓你們這些大富大貴之人躲在老百姓背後見風使舵坐享其成?這恐怕不大好吧?”
秦晚話音剛落,台下老百姓立刻附和起來,對台上的苗堇也開始指指點點。
“這不是府尹魏航的夫人嗎?她丈夫剛剛調派到國都應陽委以重任,她怎麽就在這裏公然抗議北戎軍?”
“看來外界傳言他們夫妻不睦是真的啊。”
“聽說這苗堇出自書香門第,祖上曾當過高祖的老師,還出過幾個狀元榜眼,結果個個心高氣傲,說什麽不與官場同流合汙,就都辭官就回溧陽教書了。後來家道中落,又幾代單傳,到她這一代除了她這一個閨女,就還有一個天生癡傻的弟弟。苗老先生也是沒有辦法,打破苗家不與官家結交的規矩,硬是將她嫁到了魏家。按理說魏航魏大人年輕有為知書達理,又懂人情世故,在溧陽城為官幾年口碑一直不錯,但就是不受他這位夫人的待見。”
“這事兒我也知道,苗堇眼見著魏航平步青雲,官職越來越高。換做是別人家夫人還不高興得上了天。她可倒好,相公官職越高,她越看不上,事事與魏大人對著幹。你看,這魏大人前腳剛升官,她就在這裏說這些話。我看她這是不想活了,還要拉著魏大人一起死。”
高高站在台上的苗堇冷眼看向秦晚,不悅之情毫不掩飾:“我身為大梁子民,自當身先士卒反抗北戎,絕不會像你說的那樣躲在人後。”
秦晚接著道:“那我問你,你會武功嗎,能殺人嗎?還是你有領兵之能,能帶領百姓打贏全副武裝的北戎軍?你單單在這裏說什麽大道理,怎麽可能在人民群眾中得到相應。就算百姓被你煽動反抗北戎,能做的不就是在溧陽城裏打砸搶燒,搞一些示威活動,最後被北戎軍一舉擒拿,以擾亂公共秩序的罪名,斬首的斬首,判刑的判刑,能有什麽實際效果,反而讓百姓無辜受罪。”
苗堇臉色難看,被秦晚問的下不來台,硬著頭皮道:“別看我雖無武功,也沒有領兵之能,但我有一顆赤誠之心。我相信隻要所有南梁百姓眾誌成城對抗北戎,就一定能將他們趕出大梁。”
秦晚揉了揉太陽穴,心想這個女人真的是又單純又傻,讓人又好笑又好氣:“夫人,你有沒有聽過一首歌叫做《一腔孤勇喂了狗》?”
“什麽?”苗堇沒聽懂。
“咳咳,”秦晚擠過人群,三兩步登上高台,笑著對著台下所有百姓道,“小女不才,今天是二月二龍抬頭,我給大家唱上一段,送給大家,也送給這位苗夫人。”
說完她給寧亦眨了眨眼,從戲台邊上哪裏找來兩個木塊,歡快地敲擊起來。
“?”苗堇根本沒想到會有人來拆台,更沒想到拆台的是個比她年級還小的小夫人,最最沒想到的是她還要上台來唱歌。
還沒等苗堇反應上來,秦晚已經唱起了她最喜歡的一首歌《一腔詩意喂了狗》。
“沙海行旱舟,冰山做酒壺,二十多年沒朋友,天涯任我遊。孑然一身勇,算什麽英雄,世間太多傷心愁,我身後三隻狗。大的叫孤勇,小的叫詞窮,不大不小的最沒用,名字叫踟躕……夜有人吟闕,也有人歌舞,一腔孤勇喂了狗,我也不願回頭。”
秦晚把原詞中的“詩意”二字換做“孤勇”,雖唱得不在調子,可節奏歡快明亮,歌詞朗朗上口,更是狠狠諷刺了苗堇一把,又給在場眾人帶來了不少歡樂。
寧亦知道秦晚唱歌的水平實在糟糕,可這首歌卻唱得頗為讓人歡心,他在台下帶著眾人給秦晚打起了拍子,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苗堇被秦晚拆台拆得極為尷尬,剛剛的義正言辭,就這麽被秦晚唱成了無知無畏。可她一時又想不出什麽詞來辯駁,隻能等秦晚唱完,在台下觀眾熱烈的掌聲中,質問秦晚:“你到底是誰?!為何來拆我的台?”
“小女子不才,正是前梁帝後妃沛國亡國公主——秦晚。”秦晚拿起腰間宮牌,直接懟到苗堇麵前,嘴角笑意盡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