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灰鎮的王庭驛館。

    王子房間壁爐裏的木柴燒得啪啪直響，整房間暖洋洋的。

    “你隻是欽天官，看星相不是離遠了看就行了嗎？為什麽還要深入異大陸？”王子理查此時上身，一身肌肉顯露無遺，雖然已年過四十，可看起來他又年輕又健壯。

    此時，王子理查正把一條腿搭在椅子扶手上，跟格蘭特對著話。

    格蘭特半跪在地，“殿下有所不知，下臣是帝國一等學士，不僅僅會占星，還輔修了地理、研科、數算、古語、禮儀等科目，如果說派人去異大陸，拿回地容地貌、植被、生物或可能存在的對方文明等情報，那在下最為適合不過。下臣不甘心隻在後方占星，一想到深入異大陸的工作總要有人去做，一想到自己是使團中唯一的一等學士，下臣就想勇挑重擔，為帝國鞠躬盡瘁。”

    言罷，格蘭特微微抬頭，麵帶虔誠。

    王子理查摸了摸著下巴上的胡茬，轉頭看向身後的年輕長老保羅、和那個叫布裏奇斯的陰沉軍人。

    兩人均向他點了點頭。

    ……

    不多時，格蘭特離開了王子的房間。

    格蘭特走後，王子理查問向年輕長老：“隻知道他是老頭子的人，以前沒怎麽注意過，保羅，你覺得他怎麽樣？”

    叫保羅的年輕長老穿一襲白袍，他雙目半合，淡淡道：“此人鑽營升遷，善於察言觀色，可惜格局過小，難成大氣，最後必止於術也。不過現時正缺此類專業人才，還是可以一用的。”

    王子理查笑著站了起來，大笑道：“對，危險的事兒總要有人去幹，萬一他們真拿回情報也是一件好事，萬一死了……也正和我意，哈哈哈哈！”

    ……

    “什麽？”

    笑眯眼在自己房間叫了起來，大聲道：“王子真的同意了？太好了！”

    格蘭特從王子房間出來後，直奔阿裏克斯的房間，來告之他結果。

    “是的，三人小組，你我，還有軍機院情報監的阿波羅主簿。”

    “嗯嗯，我一猜就是這樣，三人炮灰大聯盟，哈哈，此事成行便好。”

    接著，阿裏克斯又向格蘭特詳細地問了一遍他和王子的對話。

    “好！好！好！”阿裏克斯叫了三聲好，光著腳在床上翻了個跟鬥，“隻要偵察組成立，我就死不了了，格蘭特！有什麽情況你一定要告訴我，咱們是一條船上的。另外，我欠你一百金幣。”

    真是個隻認錢的愚人！格蘭特搖頭告辭。

    回到房間，格蘭特倒在寬大舒適的床上，想著這一天的突變。不知過了多久，格蘭特開始昏昏沉沉幾近入睡了。

    ……

    ……

    突然，房間開始搖晃！

    格蘭特駭然驚醒，他懵懂地掙紮著坐了起來，他看到，地板正在顫動！油燈也在不停地晃動，這使得室內燈影搖曳忽明忽暗！床，就仿佛被很多人狠狠地踹著！屋裏窗簾輕搖！桌子上的小物件如鼓上蚤般抖動不停發出啪啪的聲音！

    震動突然升級了！變得非常劇烈！

    格蘭特隻覺得自己仿佛騎在驚馬上一樣，甚至能看到屋子開始顛簸起伏了！

    世界末日！

    格蘭特已經驚呼了出來，但他不知道自己在喊什麽。片刻間，樓裏、室外，人們驚恐的喊叫聲此起彼伏，和馬的嘶鳴聲混成了一鍋粥，外麵一團嘈雜。

    但是，那些嘈雜聲馬上就聽不到了，因為，有一陣巨大的奇異聲音傳來，把這些卑微細小的生物們發出的聲音完全掩蓋了。

    那是大自然的聲音，仿佛是從很遙遠的地方傳來的，雖然沒聽過，但一聽就知道那是大地深處發出來的聲音！

    嗚……吱……

    很緩慢！很厚重！就像巨大的布匹被慢慢撕裂的聲音。

    格蘭特腦子空白，內心狂跳，他瘋狂地呼吸，驚恐地喊叫，在劇烈的顛簸中，他本能地狠狠抓著床板，隻覺得現在就是世界末日。

    不知道過了多久，可能是幾分鍾，也可能是幾十分鍾，震動才放緩。

    格蘭特驚恐地蜷縮在床上，他喘息著，那雙攥著床頭的手已經一點血色沒有了，格蘭特的頭發、身上都是灰塵，萬幸的是，他沒有被掉落的東西砸傷。

    驚魂未定中，格蘭特掃了一眼牆上的掛鍾。

    尼魯曆371年2月12日，淩辰24時。

    兩塊大陸，碰撞了。

    第二天早晨，餘震仍不時傳來，不過震感小得多。

    使團的眾人正在飯廳用早餐，人們紛紛低聲議論著昨夜的撞擊，每次餘震到來，人們都噤若寒蟬，不敢言語。

    格蘭特、馬休和眼鏡男也正聚在一起，邊吃邊交流著昨夜發生的大事兒。

    阿裏克斯手端餐盤，走到餐桌坐下，他闊口一開：“來來來，昨天誰輸了，主動一點！”

    眼鏡男西奧多不敢得罪這兵痞，他放下餐叉，推了推眼鏡，一言不發地拿出了五枚金幣放在桌上。

    阿裏克斯見狀，哈哈笑著拿走兩枚，又在衣兜摸索半天，摸出三枚銀幣丟在桌上，“我拿走我那份，剩下的你倆分。”

    馬休看不慣阿裏克斯錙銖必較的市井樣，冷聲道：“阿裏克斯閣下分得好清，就差拿銅幣出來了。”

    阿裏克斯不理挖苦，他雙手齊動，飛快地吃著麵包、煎蛋、火腿，邊吃邊說：“銅幣不好帶。”

    格蘭特生性圓滑，他從桌上拿走一枚金幣和三枚銀幣，把剩下的兩枚金幣推到馬休麵前，“馬休主簿，算了，小小賭局，誰拿多少都一樣。”

    “怎麽？找不開？我有零錢，我找給你們。”阿裏克斯伸手到衣兜做掏錢狀，可手放到口袋裏就不動了。

    “請軍長省省好嗎？”馬休對不屑道，說完，自己收起一枚金幣，把另一枚還給了西奧多，馬休繼續道：“格蘭特閣下雖然風格大度，但畢竟是監副，是上級官員，我怎可在上級麵前多拿多占？西奧多閣下，這枚金幣還與你，我四人同車之緣，理應同進退、同歡喜，請莫推辭。”

    西奧多沒推辭，道了謝就收起了錢幣。

    ……

    用完早餐，使團要再次出發了。

    可奇怪的是，車隊雖然整裝完畢，卻引而不發。

    格蘭特、馬休和西奧多三人坐在車廂裏，獨缺阿裏克斯。

    “閣下，那兵痦子呢？”馬休問向格蘭特。

    “不知道啊，剛才好像被叫去了王子的車廂裏。”

    格蘭特答完後眼睛轉了轉，他馬上得出兩個結論，第一，阿裏克斯沒事，他去了王子車廂一定另有隱情，現在眾目睽睽，絕不是除去阿裏克斯的好機會。第二，馬休不是王子這一派的核心人物，他對王子和阿裏克斯的微妙關係竟一無所知。

    “他來了。”西奧多看著車窗外說道。

    阿裏克斯快步踏上車廂，對格蘭特點了點頭，那樣子春風得意，格蘭特皺了皺眉--他很想知道這家夥在王子車上談了些什麽。

    人都是到位，車隊開拔。

    旅途無聊，幾名文職官員開始閑聊。

    “格蘭特閣下，昨天的撞擊您感受到了吧？我測算，撞擊點應該距離我們400公裏左右。”馬休的寬額上，幾縷黑發飄動，他人顯得很幹練。

    “是的，震感很強，但卻也不過如此。我們從帝都出發前，我得到了國王陛下允許，看過那本王庭秘藏的徐西亞特王朝古書史料，上麵記載的是上次大陸撞擊的情況，那動靜要比昨天夜裏的大得多。”格蘭特笑道，全然忘了自己昨夜的驚恐樣子。

    “哦？那本書您看過？”

    “是的，王庭的秘書，馬休主簿是王室貴族，沒看過嗎？”格蘭特有意問道。

    “……沒有，我隻是王室旁枝的貴族，哎……”馬休歎道。

    格蘭特臉上流出了一絲秘不可查的冷笑，他繼續道：“這次的碰撞規模這麽小，對方應該是如馬休主簿你昨天所說，是一塊很小的大陸。”

    “另外，我昨天見過了王子殿下。馬休主簿，等我們到了牙省撞擊地，你會去海軍沿海，觀察新大陸；而我，會直接深入新大陸，對它進行實地調察。”

    “什麽？”馬休和西奧多皆是驚呼。

    馬休驚道：“這樣很危險！鬼知道那塊大陸有什麽！格蘭特閣下，你是文職官員，不應該接受這樣危險的任務，這應該讓軍人們去。”

    格蘭特仔細端詳著寬額頭的馬休。

    他自認為從平民到貴族，從雜役做到五品官員，經曆豐富、閱人無數，這曆練了30年的目光應該還算毒辣吧。

    可此時此刻，自己竟沒從馬休真誠的表情和話語中，看出任何虛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