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當反派的十五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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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富人的水上遊園會,其實就跟郵輪宴會差不多,隻是考慮到虞珂極差的身體狀況,擔心郵輪入海後發生意外難以及時靠岸,於是將郵輪換成遊船,將海麵換成私人小湖。
也是因為虞家財力雄厚,才能在寸土寸金的港城,擁有一整座私家山湖。
虞珂說要乘船,船長立刻駕駛遊船,鳴著汽笛朝岸邊歡快駛入。
然後輪漿停止轉動,船員將樓梯放到岸邊,招呼賓客們上船。
“船上可以幹任何事情,可以唱歌、跳舞、吃茶點——”
乘客都是富家子弟,船長對他們的安全高度緊張,扯著嗓子招呼:“慢一點,慢一點!”
等所有人都上全後,船長小心地按住樓梯,又扯出一截繩子。
他專門、特別地對虞珂伸出手,說:“虞小姐,請小心點上來。”
這種待遇,是所有賓客裏唯獨的一份。
宋聞無語地瞥一眼船身,上麵寫著:[yu,],果然船都是虞珂的。
然而船主人虞珂,對有很多人的遊船半點興趣都沒有。
她喊人牽來一艘小船,輕飄飄地說:“我在場,大家都會玩不好。我和宋聞坐這艘。”
話音剛落,在場賓客表情幾變。
特別是宋佳寶,還以為是鴻門宴還沒結束,連呼吸都遲緩了。
有人打圓場:“欸,怎麽會呢。”
“我們今天過來,都是陪虞珂小姐啊,哈哈。”
“虞小姐太見外了…”
真的是虛偽得不行,對此,虞珂眼皮有氣無力地斜瞄他們一眼,問:“那我上來?”
“…”
眾人頓時將目光移向其他地方,左顧右盼。
就這樣,參加慶祝宴的賓客分成兩撥——虞珂、宋聞單獨一條小劃船,其他人全在遊船。
為讓賓客們盡情觀賞夜間山景,湖麵上亮起無數燈籠。
一眼望去,像薄霧中淡淡的溫暖燈火在水上搖曳,將漆黑的湖水塗抹成淡黃色,同時照亮船上的人。
宋聞神誌恍惚地跟著虞珂,坐進一條小船裏,下意識地接過船槳,將小船退離岸邊。
因為船隻大小原因,兩人靠的很近。
宋聞垂眸,可以看到自己的腿藏在虞珂的裙擺下,被山風吹得若隱若現。
他在想剛剛發生的事情。
雖然麵對宋佳寶時,憤怒衝上腦門,他也很清楚地感知到周圍發生的事情。
譬如,虞珂在宋佳寶即將開口罵他的時候,忽然站起身來,成為他宋聞的砝碼。
也是因為她,宋聞這個毫無根基的貧民小子,才能在富人圈裏全身而退。
他剛剛借著虞珂的權勢,反過來徹底羞辱了宋佳寶…忽然,虞珂給宋聞的外號“小狗”在宋聞腦海中一閃而過。
他想起一個成語。
——狗仗人勢。
…可是,為什麽?
既然看不起他,為什麽又要幫他?
宋聞覺得自己看不懂虞珂了。
原以為虞珂讓他進亭子,是為了羞辱他,可事情真的發生時,她又一副護犢子的模樣。
種種行為矛盾的讓人好奇,好奇得就快死掉了。
忽然,虞珂腿伸了一下,正好抵在宋聞的腿上。
兩人腳踝的裸露皮膚,正在起起伏伏的小艇上相互觸碰。
嚇得宋聞手中的搖櫓差點掉進水裏,連忙抓緊後下意識抬頭,發現虞珂眼巴巴看著自己,也不知道看了多久了。
燈籠暖光將虞珂整個人照得暖洋洋的,丹唇外朗,皓齒內鮮,看著特別“善良”。
宋聞盯著她鑲著一雙明眸的臉,忍不住想:或許他們當中有誤會?
或許,他們今晚可以好好聊一聊。
可能是因為小艇的座位太狹窄,宋聞和虞珂隻能擠在同一個地方,這讓他產生了一種,能和虞珂平起平坐、互道心事的感覺。
可還沒等他說話,虞珂卻先開口了,當然是本著惡毒女配的初心。
她問:“你去過泰晤士河嗎?”
虞珂扯出一抹笑容,帶著微妙的憐惜,係統一看就知道她要作妖了。
“沒有。”
宋聞就是一個沒出過城的小土狗,別說泰晤士河了,就是灣仔河道都沒去過。
平常人問起他去不到的地方,宋聞不會有任何感覺,可麵對虞珂時,自卑感油然而生。
“泰晤士河的遊船比這個長一些,船艙裏有午飯味和機油味,船頭總是站著一個盲人,收錢給遊客表演手風琴。”虞珂說的話,變成一幅幅畫麵,展現在小土狗腦海裏。
他幻想自己坐在泰晤士河的遊船上,聽著手風琴,似乎是他所幻想的自由。
“那裏什麽都好,但每次經過泥淖的時候,總有一群渾身爛泥的貧民小孩,挽著褲腿,臉一直衝著我們叫嚷:行行好,給給錢——”
虞珂說著說著,忽然話鋒一轉:“當年,我和他們的距離,就跟我和你的距離一樣。”
…
…?
好哇,原來擱在這羞辱他呢!
反應過來的宋聞,氣得脖頸都紅了。
他用力拍打木擼,將水花打得嘩啦啦直響,不願意跟虞珂說話了。
剛剛描繪的泰晤士河畫麵也因此破滅,宋聞幻想自己是自由的船上人,結果虞珂告訴他,他就是一個追在富人後頭要錢的窮孩子…
果然,虞珂還是一樣的惡劣,他是發什麽瘋,才會覺得她是一個好人?
忽然,一聲淒厲的尖叫響徹山穀,回蕩在湖水之上。
宋聞蹙眉抬眼望去,發現遊船就在不遠處,而且對麵甲板站滿了人。
又有一聲慘叫,從船艙裏響起:“快點,誰快點下去救她!”
燈籠光太暗了,小船兩人什麽都看不到,隻能從淒厲的叫聲中知道,有人掉到水裏了。
隨後,又有一聲噗通水聲響起。
救人者也下水了。
山風中嘩啦啦水聲不斷,偶爾夾雜破碎的求救聲,聽得讓人耳廓酸澀。
見此情景,宋聞轉過頭,著急地對虞珂說:“我們劃過去吧,說不定能拉他們一把。”
雖然這個船槳有點拉跨,行船速度也很慢,但隻要盡最大的努力,說不定能救人上岸。
宋聞想:大不了他就跟著下水救人,他水性好,也很熟悉湖泊。
救人計劃似乎已經完善,卻沒想到,虞珂根本不同意小船過去。
“不準去。”
虞珂端坐在呼救聲和鳴笛聲中,冷漠得宛如她不是旁觀者,而是看電視的人。
她不無惡意地嘲諷道:“去了也沒用,少操點心吧。”
說這話的虞珂,看起來太冷靜,太恐怖了,比一旁的哭腔和高聲尖叫更讓宋聞感到心涼。
他不可置信地指著不遠處大船:“那是人命。”
“我說了,不準去。”
“我累了,靠岸休息吧,你也不準下水。”
隨著虞珂笑容漸消,宋聞心中的粉色泡泡逐個逐個被戳破,像是第一次看清了對麵女孩。
他望向不遠處遊船,船長拿來救生圈,往溺水者方向丟下去。
緊接著甲板又有人喊:“他們飄得太遠了,夠不到。”
“船長你再大力一點啊——”
如果此時宋聞可以下水,說不定可以抓著救生圈,遞過去給溺水者,然後安全上岸了。
想到這,他下定決心站起身來:“我要去救他們。”
可還沒等他躍入水中,就看到虞珂忽然向後靠,手抓著船沿劇烈晃動船身,把他晃倒,攪得水波翻滾和燈籠倒影一齊光影迷離。
“你是不是忘記我們的關係了?”虞珂冷漠的語氣像刀子一樣,狠狠戳在宋聞的少男心上,“我們是強製雇傭關係,我給錢,你無條件聽我的。”
她厭惡地望向漆黑湖水的某一處,冷笑:“你憑什麽覺得,單靠你,可以改變我的決定?”
“現在,做好你分內的事情,搖船回去。”
三句話,像霧霾一樣,不受控地侵入宋聞脆弱的內心。
他剛剛稍微對某人打開一點心扉,卻被塗抹得亂七八糟的,一種絕望徹底襲上心頭。
明明沒有下水,卻讓他感覺到窒息感。
宋聞忍住難過,強迫自己聽不到急需求助的慌亂,摸出船櫓,朝高高聳起的碼頭駛去。
剛踏上岸,虞珂叫來女傭總管,冷著臉說:“把所有燈籠都滅了。”
…燈滅了,湖水徹底看不到,還怎麽救人?宋聞氣急敗壞,不管不顧地扯住虞珂的肩膀,手勁之大,將絲綢材質的裙子撓出痕跡。
“你瘋了!你想害死他們?”
“你還是人嗎?”
虞珂斜瞥宋聞一眼,語調依舊專橫、強製、可怕,吩咐女傭:“還有,將遊船拉回來。”
說完後,她就走了,按照船上的想法:累了就回去休息,管這裏死沒死人呢。
在虞珂上樓前,宋聞追著她的背影低吼:“我恨你!”
虞珂沒回頭,但從背影,宋聞看到了她笑著的表情,說:“現在才恨,會不會太晚了?”
對啊,早就該恨了。
隻是他從小到大太缺愛,才會被對方各種屎裏挖糖的舉動給蒙蔽了。
虞珂一走,女傭們聽從她的吩咐,沒有任何反對地一哄而散,熄燈的熄燈,拉船的拉船。
幾乎片刻,湖麵所有燈籠都被熄滅了,湖水再次回到藍灰色、平緩的模樣。
宋聞沉默站在岸邊,胳膊僵在身體兩側,任由朦朧月光灑在他微微彎曲的身軀上。
隨後,他又輕輕挺起背部,努力讓自己看起來,沒被虞珂搞成一副慘敗樣。
等再抬頭看向湖麵時,宋聞怔在原地——燈籠一滅,湖麵到處晃動的船影也一同消失了。
隨著虞珂決斷的命令,沒有光斑的湖水,更方便找人。
很快,從遊船方向傳來一聲驚訝:“光滅了,他們在那,我看到了!”
這一聲驚訝叫嚷,比今晚發生的任何聲音,更讓宋聞感到吃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