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 2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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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黎阮醒來時已經是日上三竿。

    是被窗外的響動吵醒的。

    他迷迷糊糊坐起身,&nbp;&nbp;揉了揉眼睛,偏頭看見了窗戶外那團黑影。小山雀蹲在窗邊,正篤篤篤地啄著窗柩。

    他手一抬,&nbp;&nbp;窗戶被一陣風吹開。

    小山雀飛了進來。

    “黎阮,&nbp;&nbp;昨晚怎麽樣,江慎相信你了吧?”

    小山雀落在床榻邊,&nbp;&nbp;揚著腦袋得意道:“我出的主意不錯吧?”

    “但我感覺他沒有特別相信。”黎阮躺回床上,抓過被子抱在懷裏,“他問了我好多問題啊,我都答不上來。”

    小山雀:“可他如果不相信你,應該會把你趕走才對吧?”

    “也是哦。”黎阮歪著腦袋,&nbp;&nbp;“他還讓我睡他的床上,&nbp;&nbp;那應該沒有太懷疑我。”

    ……完全已經不記得是自己先裝睡不肯回答問題的。

    江慎已經離開有一段時間了,但屋子裏屬於他的味道還沒有完全散去。黎阮抱著昨天江慎親手給他蓋的被子,深深吸了一口。

    或許是懷了崽子的原因,黎阮現在對江慎的味道很依賴,身旁沒有江慎的味道連覺也睡不好。江慎留在他洞府裏的那幾件衣服,&nbp;&nbp;這幾天下來已經被黎阮揉得皺皺巴巴,&nbp;&nbp;幾乎沒法再穿了。

    但這屋子裏的味道也很有限,&nbp;&nbp;畢竟江慎是昨天黃昏左右才到了祖廟,&nbp;&nbp;並沒有在這屋子裏待太久。

    黎阮吸了一會兒覺得並不滿足,決定去找真人。

    “你知不知道江慎去哪兒了?”黎阮翻身坐起來,&nbp;&nbp;問小山雀。

    小山雀道:“他上午在前山那個祭壇,&nbp;&nbp;好像是主持什麽大典來著,&nbp;&nbp;我看見了。”

    黎阮昨晚特意等到夜色已深後才來找江慎,&nbp;&nbp;那會兒小山雀已經在前山尋了個枝頭睡著了,&nbp;&nbp;今早睡醒後正好撞見了他們舉行祭祖大典。

    “我去樹林子裏吃了點果子,&nbp;&nbp;出來時看見前山的人已經散了呀。”小山雀問,“江慎一直沒回來嗎?”

    黎阮不太確定:“應該沒有吧。”

    雖然他一直睡得很沉,但早晨江慎離開時,他模模糊糊是有點感覺的。如果中途回來過,他不應該完全沒有察覺。

    “不過我看見院子裏放了幾盤點心。”小山雀飛到窗邊,指了指外邊,“是不是他給你準備的?”

    黎阮走過去,順著小山雀的視線看過去,果真看見院子裏的石桌上擺了幾盤糕點。

    他昨晚沒太注意,隱約記得那裏應該是沒有東西的。

    是江慎給他準備的嗎?

    “算了。”食物的吸引力遠不如江慎本人,黎阮沒在多想,搖身一變,幻化回了一隻小狐狸。

    “我們去找找他吧。”

    江慎原本祭祖大典結束就要回來的。

    按照流程,他上午完成主持祭祖大典,下午回屋歇一歇,稍作準備。從明日開始,便要去後山祠堂,齋戒誦經三日,替聖上祈福。

    因此,在主持祭禮的時候,他腦中還在想要怎麽審昨晚那貿然登門的少年。

    可祭祖大典結束後,卻出了點岔子。

    “今晚就去祠堂?”江慎望著麵前那一身朝服,恭恭敬敬朝他行禮的人,似笑非笑,“怎麽這麽突然,昨日那份流程上可不是這麽寫的。”

    這人是禮部祠祭司主事,此番祭祖大典聖上交由他全權負責。

    祠祭司主事已經年過半百,說話待人總是和和氣氣:“原本是這樣沒錯。可微臣昨晚與祖廟祭司夜觀天象,今日是個吉日,最適宜入祠堂祈福。”

    “殿下此番是為陛下祈福而來,若能提早一天入祠堂,也能讓先祖與上天看到殿下的孝義和決心,如此……”

    他說話慢慢悠悠,聽得江慎沒什麽耐心,抬手打斷:“那依本殿下看來,也不用等到今晚了,現在就去,如何?”

    祠祭司主事一愣。

    “不是要讓先祖和上天看到我的決心嗎,我提前半日入祠堂,這決心夠不夠?”江慎唇角勾起個弧度,眼底卻並無笑意,“去準備吧。”

    他沒給任何人辯駁的機會,祠祭司主事隻得又朝他行了一禮,領命去辦。

    待人走後,鬱修才走上前來:“殿下,這……”

    江慎抬手攔住他的話音,淡聲道:“隨我進屋換身衣服。”

    祭祖大典才剛剛結束,江慎身上還穿著祭禮服,一襲暗紫冕袍寬大厚重,行動頗有不便。江慎領著鬱修去了祭壇旁的暖閣,立即有宮女上前替他更衣。

    脫去那厚重的外袍,隻留下裏頭淡紫的常服。

    齋戒祈福的規矩與祭祖大典又有不同,他需要一切從簡,獨自前往。

    待到宮女替他摘了發冠,江慎吩咐:“都下去吧,我與鬱統領有話要說。”

    宮女行禮告退,鬱修跟過去檢查一番門後窗外,便聽江慎悠悠道:“有些人,三日都等不及啊。”

    鬱修:“殿下,您真要現在入祠堂?”

    “你沒聽見祠祭司主事將話都說到那份上了,我要是不去,豈不是顯得很沒有孝義和決心?”江慎從妝台上取了根木簪,將散落的發絲束好,輕嘲一笑,“那些老家夥就等著抓我把柄呢,我自然要表現得有誠意一些。”

    所謂祭祀先祖,為聖上祈福,自然不是江慎本意。以他的性子,他寧可去民間遍尋幾次名醫,也不相信自己在祠堂裏念念經,吃幾天素齋,就能讓聖上的頑疾康複。

    可當朝素來重禮,他不信這套,但當今聖上、滿朝文武、黎明百姓,都信得很。

    為了籠絡民心,這一出他不得不演。

    既然演了,那就要演得漂亮,演得挑不出紕漏才行。

    但江慎說完這話,卻又歎了口氣:“真耽誤事。”

    本來還想回去審一審那小家夥的。

    現在這一去祠堂,至少得耽擱三天。

    麻煩。

    鬱修擔憂道:“可殿下的安危……”

    祖廟規矩繁多,太子入祠堂不能帶任何守衛,除了每日早晚去送素齋的管事外,任何人不能接近那裏。

    如果有人存了歹心,這是最好的可乘之機。

    原本按照流程,江慎明日才入祠堂,鬱修還有時間在那祠堂附近布防,可如今……

    “一切按原定計劃行事便好,不必擔憂。”江慎想了想,道,“隻是有一件事有點麻煩,你得幫我個忙。”

    鬱修:“殿下請吩咐。”

    “你派人做幾盤點心,送去我昨晚住那院子。放在院子裏就好,不要進屋。”

    鬱修:“……”

    鬱修待江慎忠心耿耿,但不是傻子。他沉默片刻,遲疑著問:“殿下,您早晨說的那個假設……”

    江慎回過頭,與他對視片刻。

    神情淡淡,透著幾分無辜。

    鬱修低頭:“隻是個假設,屬下明白了。”

    祠堂是祖廟最後方的一座大殿,有重重院牆阻隔,琉璃青瓦,綠蔭環繞,格外清淨。

    午後,江慎沐浴更衣,除去身上一切外物,隻著一身素衣進入。

    祠堂內的陳設也極為簡單,前方主殿供奉牌位,放置三個蒲團,供人參拜誦經。主殿兩側則設有暖閣,可供休息。

    管事合上門離開,江慎立於殿中,抬眼看向前方那些牌位。

    這大殿裏供奉的皆是曆任先皇,以及幾位開國功臣。江慎雖然不信鬼神,但死者為大,在曆任先祖牌位麵前,仍留有敬畏之心。

    他點了幾根香,俯身跪在牌位前的蒲團上,畢恭畢敬拜了三拜。

    而後又在大殿旁的桌案邊坐下。

    所謂齋戒祈福雖然隻是演一場戲,但並不代表江慎隻在這祠堂裏關上三天便萬事大吉。這三天裏,他得親手謄抄經文,以展現自己的孝心。

    這謄抄的經文,三天後還要呈回京城,給聖上過目,而後公之於眾。

    謄抄經文這點小事對江慎來說不過輕而易舉,他研墨提筆,神情百無聊賴,寫下的字跡卻工整俊逸,鋒芒盡斂。

    剛抄了兩頁,便聽見門外傳來敲門聲。

    叩叩叩。

    叩叩叩。

    動作很輕,但在這空蕩蕩的大殿內卻聽得很清晰。

    江慎筆尖一頓,知道這是誰了。

    原本懨懨的神情立即換做一副興意盎然,就連江慎自己都沒注意到,他眼底已不自覺浮現出笑意。

    可他沒有起身,仿佛沒聽見似的,繼續低頭書寫,就連脊背都挺得更直了。

    那敲門聲按著熟悉的節奏,時不時輕輕敲幾下。

    尋常人敲了幾下沒人應門或許就放棄了,但來人顯然有些一根筋,江慎不應門,他便這麽一直持續地敲著,大有一副偏要敲到江慎給他開門為止。

    江慎原本是想故意晾他一會兒,等著看來人還有沒有後招,沒想到這人如此執著,繼續這麽敲下去,恐怕要把殿外看守的管事都驚動了。

    無奈,隻能起身去開門。

    將殿門拉開一道縫隙,正扒著殿門的少年一個沒站穩,“哎喲”一聲險些摔進去。

    被江慎接了個滿懷。

    少年身形纖細,抱起來的手感卻格外柔軟。中午陽光正好,他在院子裏站了一會兒,身上被曬得暖烘烘的,還帶著草木清新的氣息。

    江慎極為喜歡這個手感,一時間沒舍得鬆手,麵上卻做出一副責怪模樣:“你怎麽會來這裏?”

    黎阮就坦誠得多。

    他把腦袋埋進江慎懷裏,舒舒服服吸了一口對方的味道,才道:“我來找你呀。”

    聲音軟軟的。

    江慎有時候覺得,少年表現得真像是某種小動物,還是最會黏人,一刻都離不得主人的那種。

    他勉強壓下唇角的笑意,板著臉把少年拎進了大殿,合上門。

    “這裏就是祠堂啊。”少年好奇地打量一圈,“感覺好沒意思,你要在這裏關三天嗎?”

    祖宗祠堂素來便是如此,殿內入目隻有牌位和香台,自然不會有趣到哪兒去。

    但江慎還沒遇到過誰敢把這話說出來。

    江慎問:“這上麵可都是當朝皇室的祖宗牌位,你這麽出言不遜,就不怕觸怒亡靈?”

    “他們早轉世去了,才不會聽到。”黎阮不以為意,“就算沒有轉世,功德圓滿上天做了神仙,也不會管凡塵間的事。好不容易超脫了輪回俗世,誰還樂意回來?”

    江慎怔然。

    這少年瞧著年紀不大,甚至有點傻乎乎的模樣,他沒想到,這少年竟會有如此通透的想法。

    江慎眸光斂下,沒再多言,轉頭回了桌案前:“所以,你就這麽沒規沒矩,跑來祠堂找我?你不知道太子齋戒祈福期間,祠堂不讓外人進入嗎?”

    黎阮心虛地抿了下唇:“不……不知道啊。”

    他是知道的。

    方才他變回原形,和小山雀一起在祖廟裏找江慎的時候聽見了這事,所以他才知道江慎在這裏,也知道他要在這裏待上三天。

    可是三天也太久了。

    他好不容易才重新見到江慎,不想和他分開那麽久。

    少年這點小動作江慎全看在眼裏,故意道:“那你現在知道了,還不快走?”

    黎阮當然不可能走,非但沒走,還磨磨蹭蹭貼到江慎身邊。

    “其實我也不想來打擾你的,但是我從早晨到現在還沒吃過東西,我好餓啊。”黎阮在桌案邊坐下,可憐巴巴地望著江慎,“我懷著你的崽子,我不能餓肚子的,你怎麽可以不管我呢?”

    江慎手一抖,在紙上留下一滴墨跡。

    也不知為何,這少年始終堅定地認為自己懷了身孕,江慎想了想,放棄與他繼續掰扯男子到底能不能懷孕。

    他放下筆,撕下那頁揉成團扔了,平靜道:“我讓人給你送了吃食,你沒看見嗎?”

    黎阮眨了眨眼。

    原來那真的是給他的。

    就算江慎現在不認得他,也不怎麽相信他,但還是擔心他會餓肚子。

    黎阮忽然開心起來。

    但口中依舊道:“我沒看見,我醒來之後就直接來找你了。”

    小騙子。

    江慎斂下眼,終於忍不住露出一點笑意。

    還是個不怎麽會說謊的小騙子。

    他清了清嗓子,道:“那可不巧,這三日我在祠堂齋戒,隻有每日早晚才會有人來送飯,你現在這裏等吃的……恐怕還得等上兩個時辰。”

    “啊……”黎阮有些驚訝,而後又露出一絲同情,“原來當太子也這麽可憐,難怪你之前都不太想回來。”

    江慎:“?”

    黎阮認真道:“那我就陪你餓肚子好了,我沒關係的。”

    江慎:“……”

    這都什麽跟什麽。

    少年這一句話說得江慎啞口無言,他索性也不再裝模作樣的謄抄經文,抬眼看向少年:“既然你不願走,那昨晚沒說完的事,我們能繼續說了嗎?”

    這一招很有用。

    江慎明明白白看見少年的神情又變得躲閃,但大約知道是躲不過,下定決心似的:“想問什麽,你問吧。”

    如果說昨日少年在他屋中睡著時,江慎心中還有七成懷疑,那麽這一夜過去,這懷疑已經降了大半。

    這少年不會隱藏情緒,開心還是難過,在說實話還是在撒謊,都表現得格外明顯。

    江慎識人無數,一眼便看了個清楚。

    但這不代表少年說的話全是真的。

    該審的,還是要審。

    “現在是你要想讓我信任,怎麽會是我來問?”江慎道,“你千裏迢迢追來祖廟找我,不就是為了讓我相信你是我的恩人,既然如此,你那裏應該有能夠讓我信任的證據。”

    “你要是給不出來,我要如何信你?”

    “證據……”黎阮抓了抓頭發。

    他來得太匆忙,沒有帶上江慎留下的東西,要說證據,他是真的給不出來。

    而且,江慎現在已經沒有了記憶,就算把那三個月他們之間發生的事都說出來,他也不會記得。

    還能有什麽證據呢……

    “我想到了!”黎阮忽然想到了什麽,抬頭看向江慎,“我有證據的。”

    黎阮道:“你之前經常給我講朝堂的故事,我還記得一些。”

    江慎當初告訴他的大多是朝堂和皇室的秘辛,就連朝中大臣也不一定全都知道,更不用說普通的平民百姓。

    不過黎阮當初完全是聽故事的心態,就算聽進去了,其實記得也不完全。他努力從記憶深處挑出一些印象深的說了出來,江慎臉色漸漸變了。

    “……還有就是你抓湖廣巡撫那件事。”黎阮道,“你找手下扮成了你的樣子,故意引湖廣巡撫上鉤。你當時說了,湖廣巡撫是被派來試探你的棄子,他麵前隻剩兩條路,要麽向你告密刺殺的真凶,要麽就是刺殺你。不過他選了後者。”

    “還有,你當時燒掉的那封密函——”

    黎阮話音戛然而止。

    那封密函是黎阮用法術幫江慎找回來的,這個不能往外說。

    江慎方才一直沒有打斷他,直到這會兒黎阮止了話頭,他才徐徐開口:“你說密函怎麽了?”

    “密……密函……密函的事我不記得了。”

    又在撒謊。

    江慎輕輕舒了口氣。

    因為黎阮很多事記得不太清楚,而且好些故事他自己都沒聽明白,因此說出來的故事不免有些顛三倒四。他方才說出的那些,其實好幾處都有錯漏。

    但他說對的也不少。

    而且很多事,是隻有江慎才知道的。

    他是從何處得知這些?

    難道真是自己告訴他的?

    江慎抬眼看向少年,頭一次有些懷疑自己。

    短短三個月,他怎麽可能將這麽重要的機密全都告訴一個外人?

    江慎閉了閉眼,又問:“我與你說這些的時候,沒有告訴過你不要告訴別人嗎?”

    “你說過的。”黎阮道,“你說這些事好多都是絕密,要是傳出去可能會引起大亂子,還會被人滅口。但你不是要證據嘛,我隻能都說出來了。”

    “再說了,你也不是外人呀。”

    江慎默然。

    無法反駁的理由。

    他又問:“密函又是怎麽回事?”

    那封騙他入京的假密函,如今仍然存放在他的宮中。

    可在他的記憶裏,他在收到密函後,便親手將那其燒毀了。

    他這段時間的記憶極其混亂,先前隻當是自己記錯了,可偏偏少年方才又不小心提到了密函。

    難道這其中真有隱情?

    黎阮不說話了。

    過了許久,他才低聲道:“……你能不能別問了呀?”

    在黎阮存有記憶的這幾百年來,他說的謊話加起來還沒有這兩日多。

    他不會撒謊,也不想撒謊。

    可他真的不知道該怎麽和江慎解釋。

    “我有些事情還不能告訴你,但我也不想騙你,所以……你能不能先別問這些。”黎阮伸手去抓他的衣袖,小聲道,“能說的我都說了,你就相信我吧,好不好?我真的隻是想來找你……”

    江慎心底輕輕一顫。

    的確,如果他隻是想要少年認識他的證據,他方才說的那些已經足夠了。江慎這數十年在京城乃至整個中原大地布下聯絡網,聯絡網環環相扣,彼此保密,有些事情,除了他,就連鬱修都不會知道得這麽清楚。

    可少年卻能一樁樁數出來。

    雖然他不知道自己為何會將這麽機密的事情說出去,但他的確說了,也隻有他能說出去。

    至少在那幾個月間,他好像當真對這少年全無保留。

    如果他之前當真這麽喜歡他,現在非但將對方忘了個一幹二淨,還偏要逼著他將過往的秘密全說出來自證。

    這太絕情了。

    本來就是他虧欠了人家。

    而且……

    江慎深深吸了一口氣,除開一切理智和猶疑,他感受到了如今最真切的想法。

    他不想逼他,也不想見他受委屈。

    罷了。

    等到該知道的時候,自然會知道。

    少年已經受了很多委屈,何必這時候苦苦相逼。

    江慎心下有了決定,又問:“你……你叫什麽名字?”

    “黎阮。”黎阮回答,“但你之前都叫我小狐狸的。”

    “小狐狸?”江慎忽然想起了那個留在他身邊的狐狸玉墜,問,“所以,那個墜子是你送給我的?”

    “墜子?”黎阮恍然,“對哦,我送過你一個墜子,是用桃花變——”他頓了下,“是粉色的,刻成了小狐狸的模樣,對吧?”

    “那是你回京那天,你怎麽都不肯走,偏要我做出來哄你的。”

    “……你不會已經扔了吧?”

    其實扔了也沒什麽大不了,那東西黎阮彈指間就能做出一大堆,不算什麽稀罕玩意。

    但江慎不知道這些,急忙道:“當然沒有。那東西我留在京城了,想尋到它的主人……我當然不可能扔。”

    黎阮眨了眨眼:“你在找我呀?”

    江慎:“……嗯。”

    少年一直坐在桌案邊和他說話,雙手托著下巴,腦袋微微歪著,注視著江慎的眼眸裏盛著尋常人沒有的光彩。

    聽完這句話,他忽然開心地笑起來。

    黎阮笑著道:“那你現在找到了。”

    哪怕記憶全無,江慎也沒有放棄找尋黎阮的下落。

    黎阮覺得阿雪說得沒錯。

    他不該小看了凡人,他們之間留下過那麽多的痕跡,就算今日黎阮不來凡間,江慎也遲早有一天會找回去。

    找回長鳴山,找回那段被抹去的記憶。

    江慎沒再繼續逼問,黎阮才終於能夠放鬆下來。但放鬆下來之後,肚子便更餓了。

    咕嚕……

    寂靜無聲的大殿之上,傳來一聲異響。

    江慎筆下一頓,回過頭去。

    少年蜷縮在他後頭的軟席上,閉著眼睛,似乎已經睡著了。半個時辰前,他還興衝衝要陪江慎一起,不會寫字,就坐在旁邊陪他,幫他研墨倒水。

    結果沒堅持多久,便跑去一旁打起了瞌睡。

    咕嚕……

    這次江慎聽清了,的確是從少年肚子裏發出來的。

    哪怕到了夢裏,肚子也還在咕嚕咕嚕直叫喚,看來是真餓了。

    江慎放下筆,估摸一下時辰,起身推開殿門走出去。

    太子祈福期間,祠堂內外都不留人。江慎穿過前方三開門的院落,走到院牆外,才終於看見了看守。

    “喲,太子殿下!”管事的連忙迎上前來,“您怎麽出來了,祈福期間您不能出來呀,您這……”

    江慎打斷道:“本殿下餓了,你去給我弄點吃的過來。”

    “可是齋戒的規矩……”

    江慎淡淡瞥了他一眼。

    管事的連忙改口:“是,眼下時辰也不早了,是快到晚膳的時間,小的這就去準備。”

    江慎應了聲,板著臉吩咐:“記得多弄幾個菜,很餓。”

    交代完後,才又轉身回了祠堂。

    少年依舊維持著他離開前的姿勢,睡得無知無覺。

    晚膳過會兒就會送過來,可不能讓別人看見這小家夥睡在這兒。

    祖廟裏規矩多,就連品階不到的妃嬪都不能輕易進入宗祠,更不用說這沒名沒分的少年。而且,要是讓別人知道,當朝太子在祠堂齋戒祈福,身邊卻還帶了人。

    他可就說不清了。

    江慎走到少年身邊,低下頭,卻沒急著喚醒他。

    隔得近了,更能看出少年的確生了一張極其明豔動人的臉,哪怕用最挑剔的眼光來看,也很難在少年臉上挑出任何瑕疵。

    江慎看得有些出神,伸出手,指腹在少年側臉摩挲一下。

    “老實說,你是不是勾引我了?”他輕聲問。

    江慎實在想不出,到底是什麽,能讓數月前的他失去一切戒心,對這陌生少年知無不言。

    什麽秘密都說出去了,真不像他會做的事。

    “我是想勾引你呀。”大概是因為肚子餓的原因,黎阮睡得不深。他迷迷糊糊睜開眼,人還沒完全清醒,倒先回答起江慎的話來,“可是怎麽都勾不到。”

    江慎失笑:“你這是沒勾到的模樣?”

    如果少年說的都是真的,幾個月前的自己,大概魂都快被勾沒了。

    黎阮還有點犯困,懶得動彈,聲音也倦倦的:“後來也許勾到了吧,我也不知道。但……我知道其他的。”

    江慎:“什麽?”

    “你靠我好近啊。”黎阮衝他笑起來,眸光裏閃爍著狡黠,“你……是不是想親我呀?”

    之前江慎每次想親他的時候,就是這副模樣。

    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