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第80章“太子殿下,又見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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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暮時分,&nbp;&nbp;白衣青年站在路邊,背對著進山的方向,低垂著頭。

    黎阮沒有回頭,&nbp;&nbp;靈力感應卻釋放得很遠,&nbp;&nbp;仔細探查著這片樹林中的每一處。雖他並不覺得那臭道士是他的對手,&nbp;&nbp;但這不代表他會輕敵。

    這是年在野外生活留下的本能,也是黎阮對敵時的習慣。

    他不輕視任何一分危險。

    何況,他能感覺到江慎一直藏在暗處看他。那視線中的擔憂猶如實質,就像山中那些護犢的野獸,&nbp;&nbp;似乎隨時準備衝上來把他護在身後。

    江慎真的很擔心他的安危。

    無論他強調少遍自己法術真的很高,無論他如何反複解釋,&nbp;&nbp;他險些就渡過了飛升雷劫,&nbp;&nbp;在這整凡間,&nbp;&nbp;都不一定有幾人或妖能做到他這程度。

    可江慎就是不聽。

    就沒見過這樣固執又愛『操』心的人。

    想到這些,&nbp;&nbp;黎阮的唇角又忍不住勾起來。

    沒辦法,哪怕是為了江慎,&nbp;&nbp;他也得小心一些。

    不過他沒等少時間,&nbp;&nbp;釋放出的靈力感應帶回了異,&nbp;&nbp;有人來了。

    獨自一人,&nbp;&nbp;沒有任何要隱藏或潛伏的意圖,就那麽大大方方沿著山道過來。

    黎阮睜開眼,&nbp;&nbp;很快聽見了遠處傳來的馬蹄聲。

    江承舟策馬穿過樹林,徐徐近。

    他換了身素雅的青衫,衣衫上繪著竹葉,&nbp;&nbp;頭戴玉冠,瞧著比平日了幾分清爽的書生氣。

    這是江承舟這一世與林見雪初次見麵時的打扮,那時他喬裝出城去野釣,&nbp;&nbp;卻在城外看見了那在樹上小憩的青年。

    那一襲白衣的青年,如畫中仙一般,毫無征兆的出現在那裏,引來無數人圍觀。

    江承舟那時同樣騎著馬,毫無懸念的成為了圍觀者之一。

    緊接著,青年挑了最張揚也最不講道理的方式,樹上一躍而下,落到了江承舟懷裏。

    歲的江承舟,瞬間栽得徹徹底底。

    馬蹄聲在黎阮身後停下,黎阮回過頭去,對上了江承舟有些怔的神。

    可他沒有看他久,很快偏頭別開了視線。

    “他果還是不肯見我啊。”江承舟歎息般輕輕道。

    黎阮一怔。

    這麽快就被識破了?

    他還一句話都沒呢!

    江承舟又問:“是黎公子嗎?”

    遠處,江慎握住腰間的那枚淡粉『色』的小狐狸玉墜。

    他帶人埋伏得較遠,本不該聽見江承舟與黎阮的對話。但在出發前,黎阮在這玉墜上施了法,讓他們能感知到彼此。

    黎阮沒有回答。

    江承舟視線往周遭一掃,自顧自道:“這麽來,阿慎應當也在。”

    “……他不該親自來。”

    黎阮抬起頭:“什麽意思?”

    “雖沈無為的確是我帶來,但我與他並非一路人。”江承舟沒回答黎阮的問題,而是自顧自又道,“他是三年前來到我身邊,我不知他如何知曉了我與阿雪的,可他提出可以幫我。”

    “條件就是,我要去爭奪皇位。”

    “他道術很高,答應要我當了皇帝,便將阿雪鳴山中帶出來,帶到我的身邊。”

    黎阮皺起眉頭。

    “我知道這樣是違背他的本意,但那時我沒有別的辦法。”江承舟抬眼看向前方那條上山的路,歎息一聲,“他應當是在我身上施了什麽法術,讓我永遠無法踏足鳴山。他不肯見我,除了沈無為之外,沒有人可以幫我。”

    黎阮問:“你為什麽要對我這些?”

    “你不想聽嗎?”江承舟卻是反問,“我以為你會想知道,這些年我都做過什麽。畢竟皇兄今日應當不會想讓我活著離開鳴山,現在不的話,可能也沒有機會了。”

    江承舟沒理會他,繼續道:“那時候,想爭奪皇位其實不太容易。我皇兄是好皇帝,大恒在他的治理下如日中天,我幾乎找不到突破口。”

    “但我運氣還算不錯,一段時間之後,我找到了法子。”

    黎阮問:“就是讓崇宣帝病嗎?”

    “不,比那更早一些。”江承舟道,“因為某些……唔,大概是天道規則?沈無為其實不想直接對皇帝手,他那樣容易影響他的功德,所以,我能選擇更麻煩的法子,他身邊下手。”

    黎阮眉宇緊蹙。

    他一時間其實沒反應過來江承舟的是什麽,但心裏本能生出一種極不舒服的感覺。

    遠處,江慎意識到了什麽,眸光暗下。

    “阿慎應該一直很好奇,三皇子江衍為何會對他下手,是我教唆的。”江承舟語調平靜,好像這是一件普普通通的小,“江衍這孩子小喪母,生『性』陰鬱敏感,很好利用。若不是被我教唆,他也許現在就不會落到這樣的下場。”

    黎阮心裏那種不舒服的感覺越來越明顯,他問:“你……你做了什麽?”

    “我告訴他,他的母親當初死於皇後之手。”

    黎阮驚愕地睜大了眼睛。

    遠處,江慎呼吸陡變得沉起來。

    “這不可能。”黎阮反駁道,“這怎麽可能呢,皇後是那麽好的人,她不會……”

    “皇後的確是好人,但江衍的母妃,可不是什麽好人。”江承舟悠悠道,“她是被人派去接近我皇兄,意圖在皇兄登基前給他使絆子的。”

    “實上,應當是崇宣帝授意,讓當初還是王妃的皇後做了這件。”

    他到這裏,輕輕歎了口氣:“我那位皇兄啊,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慣常喜歡利用身邊所有人。可他大概也沒有想到,當年這一念之差,會害了他此生最愛的女人吧。”

    黎阮怔。

    他下意識往旁邊瞥了一眼,那是江慎在的方向。

    “不過皇兄此舉也是被『逼』無奈,當年的皇權爭鬥比現在殘酷很,如果奪嫡失敗,他們全都要死。”江承舟歎息道,“但無論如何,的確是皇後的手。”

    “在沈無為的幫助下,我很順利找到了當初的證據和證人,那時候起,江衍便生了異心。”

    黎阮低下頭,難過得有點喘不上氣:“所以皇後她……她不是病逝?”

    “不是。”江承舟道,“江衍找沈先生拿了一味『藥』,無『色』無味,吃下去很快就會沒命,但瞧著就像是一場簡單的風寒。”

    江慎渾身冰冷,雙手止不住的顫抖著。身邊有人發現了他的異樣,低聲詢問,但他根本聽不清身旁的人在什麽。

    他餘光瞥見手下握在手中的弓箭,一把抓過來,拉弓搭箭。

    鋒銳的箭尖直指馬背上的男人。

    樹林裏,黎阮仿佛也感覺到了江慎此刻的感受,眼眶悄紅了:“太過分了……”

    “所以,心地太善良的人,的確無法在這宮中生存。”江承舟悠悠道,“江衍的母妃是在生下孩子後被皇後暗地毒死的,我聽,當初崇宣帝本想將江衍也一起處死,是皇後求了。她許是心懷愧疚,又或許是不忍心這麽小的孩子受到牽連,主將那孩子抱到自己身邊撫養,這些年也盡力補償。”

    “可終究是養虎為患啊……”

    “當,也不能完全怪他。若不是我中挑撥,這秘密或許就能永遠隱瞞下去了。”江承舟道,“是我對不起阿慎。”

    黎阮別開視線,不太想與他聊下去。

    但江承舟繼續道:“皇後去世後,崇宣帝消沉了一段時間,我也試圖在京中做一些。可是不夠,他先前打下的底子太厚了,幾月的消沉搖不了根本。”

    “正巧這時候,他巡遊散心到了我的封地,我與沈無為一合計,便給他施了法。”

    江承舟:“崇宣帝一病不起,朝中各方勢力開始搖,接下來的,你們應該都清楚了。”

    黎阮還是不看他,語氣生硬地問:“你還有什麽想的嗎?”

    “當心沈無為。”江承舟低聲道,“他的目的與我不一致,今日或許還有別的計劃,不過……”他輕輕笑了下,“他想要的應當也沒法實現了。”

    黎阮皺眉:“什麽意思,你——”

    他話音未落,江承舟忽袖中取出一物。

    黎阮覺眼前一道金光閃過,有什麽東西如蛇一般朝他飛來。

    他被江承舟那些話弄得心煩意『亂』,但並沒有完全放鬆警惕。他身形飛快後退,靈巧側身躲過,凝起真氣一掌劈過去。

    噌——

    那聲響仿佛金屬斷裂,黎阮這才看清,江承舟用來襲擊他的原來是一條金鏈。那金鏈被他一掌中劈斷,四分五裂落到地上,光芒也跟著暗淡下來。

    這一切發生得太快,緊接著,前方又傳來噗嗤一聲。

    江承舟仍坐在馬背上,胸口卻被一支箭貫穿,鮮血傷處暈開,染紅了那身素雅的青衫。

    他低頭看了看傷處,輕輕笑了下,身體一偏,馬背上摔下來。

    遠處,江慎丟開手裏的弓,快步朝黎阮過來。

    黎阮變回原本的模樣,被江慎抱了滿懷:“沒吧?”

    “我沒呀。”黎阮小聲問,“你沒吧?”

    江慎沒有回答。

    他閉上眼,急促的心跳尚未平複。

    崇宣帝的命令本是活捉肅親王。

    可他方才被江承舟所述之氣得有點失了理智,加上看見這人想對他的小狐狸手,便沒忍住放了箭。

    他也沒想到,江承舟竟會毫無防備。

    侍衛很快圍上來,給江承舟檢查傷勢:“殿下,肅親王他……”

    那一箭正中胸口,這麽的傷,應當活不了久了。

    江慎深深吸氣,放開黎阮,轉頭看向江承舟:“沈無為在哪裏?”

    江承舟伏倒在地,嘔出一大口血,聲音嘶啞至極:“他不告訴我他的計劃,我知道,他應該也來了鳴山。”

    來了鳴山,卻這麽久沒有出現,甚至江承舟中箭他也沒有前來救援。

    證明他根本不在這附近。

    他在山上。

    黎阮猝抬起頭,他抓住江慎的衣袖,急道:“崽崽還在洞府裏,他會不會——”

    天『色』漸漸暗下來,一道紅光飛快穿過樹林。

    黎阮臨之前在洞府外設下了一層保護結界,加上外人無法輕易進入鳴山,就算進入了,也沒有這麽容易在這群山之間找到他的洞府。

    他原本是覺得不會有問題的。

    可他們在山下耽擱了這麽時間,如果沈無為一開始就打算潛入山中,那……

    黎阮根本不敢想下去。

    他幾乎轉瞬間便山下回到了洞府,看清洞府外的景象後,心下陡一沉。

    洞府門外的結界,被打破了。

    黎阮絲毫不敢停歇,快步進去,卻又愣住了。

    黎阮去了凡間這一遭,回來後仿照著凡人,將洞府變得極為舒適。如今的洞府裏,桌椅床榻一應俱全,中央的火堆依舊燃著,火光將整山洞照得明亮。

    一道身影坐在火堆旁的椅子上,低頭與腿上那狐狸幼崽玩得正開心。

    察覺到他進來,後者抬起頭,朝他一笑:“可算回來啦。你要不回來,你兒子就要被我擄回洞府了。”

    “阿雪?”黎阮過去,“你怎麽會在這裏呀?”

    “我要是不在這裏,你現在還能見到你的小崽子嗎?”林見雪將那小『毛』團還給黎阮,又指了指一旁的角落。

    黎阮跟著看過去,才發現那裏躺著一被綁得結結實實,渾身發抖的黃鼠狼。

    黎阮皺眉“怎麽是你?”

    林見雪抬手輕輕一揮,捆束在對方嘴上的布條消失。

    他淡聲道:“你做了什麽,自己。”

    “我沒有想害你們!”黃鼠狼精聲音哽咽著,一開口,眼淚嘩啦啦往下流,“是有一道士,他威脅我,如果我不幫他,他就要殺了我。”

    黎阮問:“他要你怎麽幫他?”

    “他……他就是先前讓我帶他來過一次,看你的洞府。”黃鼠狼精哆哆嗦嗦道,“除此之外,就沒有做過什麽了,這幾天,他甚至都沒有聯係我。直……直到昨天。”

    “他你今天應該會離開,給了我一道符,是可以打破所有防護結界。他要我趁你了之後……”黃鼠狼精聲音越來越低,心虛似的,“把那小狐狸崽抓到。”

    小崽子大概是聽懂了,趴在黎阮手心,脊背拱起來:“嗷!”

    黃鼠狼精被他吼得瑟縮一下,又哭起來:“那小狐狸崽這麽可怕,我哪兒敢抓他啊!我原本想過來把結界隨便破一破,到時就被他跑了,沒抓到。可我剛破了結界,還沒來得及跑,就被……就被林前輩抓到了。”

    “你們相信我,我真的沒有想害你們,我不想幫那道士的。”黃鼠狼精抽著氣,小聲道,“雖我生氣黎阮搶我的洞府,但那是我們妖自己的,我才不會幫著凡人害他。”

    黎阮對他的話將信將疑。

    但好在崽崽沒有出。

    “謝謝你,阿雪。”黎阮道,“你又幫了我一次。”

    林見雪笑了笑:“舉手之勞而已。”

    他起身想往外,黎阮叫住他:“你去哪兒?”

    “我……”林見雪頓了頓,沒有回頭,笑著道,“既你的小崽子沒了,我還留在這裏幹嘛?”

    黎阮“哦”了一聲,又道:“江承舟他……”

    “我知道。”林見雪輕聲打斷他,閉了閉眼,“我知道的……”

    他沒有什麽,抬步離開了洞府。

    黎阮抱著崽子在椅子上坐下。

    崽崽沒,但他還是不能完全放心下來。

    沈無為到底在哪裏呢?

    黎阮原本以為,沈無為是借著江承舟拖著他們的機會,潛入鳴山想做什麽。可是他分明知道黎阮的洞府所在,卻沒有親身前來,而是找了修行不高的小妖怪。

    這太奇怪了……

    還有江承舟,沈無為一直想要他當皇帝。

    黎阮曾經聽過,這世上有些修士的確會挑選有帝王天命之人,輔佐他們稱帝,以此換取功績。尤其是在『亂』世之中,舊的王朝即將覆滅,帝王天命之人湧現,這種況便更為常見。

    可現在分明並非『亂』世。

    如果是為了修行功績,江承舟怎麽想都不應該是沈無為輔佐的一人選。

    他明明有更好的選擇。

    黎阮撫『摸』幼崽的作停下來。

    對啊,江慎明明才是順理成章繼承皇位的人,他為什麽不選江慎?

    有一可能。

    他不是為了功績,他做的這一切,是為了抵消自己的罪孽。

    他要害一帝王天命的人,所以他需要輔佐另一位明君,這樣他才不會遭到天譴。

    他大費周章,折騰了這麽年,牽扯進無數人『性』命,他想要的……是江慎嗎?

    他真正的目標,他來京城要取的東西,與江慎有關嗎?

    這一念頭讓黎阮仿佛被迎頭澆了一盆冷水。方才他太擔心崽崽了,但江慎身邊侍衛太,他沒法把江慎一起帶回鳴山,所以能自己回來。

    那江慎他現在——

    黎阮連忙釋放靈力感應,呼喚道:“江慎,你現在在哪裏,你——”

    靈力感應尚未傳遞到對方耳中,便像是被一雙無形的手扼住,而後狠狠掐斷。

    樹林裏,沈無為手掌合攏,一點一點捏碎了那枚淡粉『色』的玉墜。

    他看向麵前的人,那副蒼老的麵容『露』出了笑意:“太子殿下,又見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