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下雪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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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項家院子的一麵牆被打開一個小門,磚塊都堆在兩側。村民經過時,難免好奇地問上兩句,項媽隻跟他們說是要擴建院子,但項家人要分家的消息還是在村裏傳開了。

    分家這事在五穀村裏,項家並不算是頭一份,但按照村裏老人的觀念,終歸不是什麽光彩事。

    項二哥下地回屋,剛拿起暖瓶要倒水喝,卻察覺暖水瓶輕飄飄的,稍微搖動還發出“咚咚咚”的回響。將木頭塞子取下往裏一瞧,果真是沒水了,剛想喊自己媳婦去廚房倒水,卻看見她正靠著窗戶往院子裏望。

    “看啥呢?我這嗓子都快冒火了!”

    項二嫂將視線收回,不一會兒就提著裝滿水的暖壺回來了。

    “熱的啊?”

    看媳婦心思都在院子裏,項二哥也不再喊她,自己跑到廚房灌了一通涼水回屋。回來的路上順勢往項二嫂視線的方向看去,正是項家牆壁開口的地方。

    項二嫂責備著他怎麽大冷天喝生水,要是鬧肚子怎麽辦,見項二哥拿眼覷她,又提起分家的事。

    “剛開始媽提分家的時候,我還想跟著大嫂他們一起說,畢竟小家總比大家好養活……”

    話還沒說完,項二哥就強硬地打斷道:“分家這事你別想啊。本來大哥這事做得就挺糊塗的,你還準備跟著一起糊塗。”

    “我不就想想嗎,最後還不是沒說。分家這事說起來容易,但我總覺得大哥大嫂他們分的還不如不分呢,在爸媽那兒也落不著好。大嫂平常也不像那麽果斷的人,怎麽這次分家提的幹脆利落的?”

    自家男人還沒回答,院子裏就突然響起小姑子的聲音。

    “二嫂,媽喊你過來!”

    去項媽屋子的路上,項二嫂心裏有些不安,畢竟前腳剛嘀咕過分家的事,後腳就被婆婆喊過去,腳下的步子也有些不情願。

    見屋內還有小姑子在旁邊,絲毫沒有要離開的樣子,項二嫂隻好硬著頭皮問有什麽事。

    “是問你有沒空閑時間,一塊兒幫著繡點東西。”

    “除了哄妞妞,倒是沒什麽事。不過到底要繡什麽?”

    項穗穗從床上抱來繡好的被麵和布鞋,將做生意的打算告訴了項二嫂。

    聽著還能掙錢,項二嫂的眼睛頓時亮了起來。

    “有空,肯定有空。”

    項媽聽著二兒媳婦前後不一的回答,眼皮跳個不停。

    項穗穗隻關心多一個人就多一分勞動力,到時做出來的成品就多些,見項二嫂同意,就先交給她兩匹布料試試手。

    “至於花樣——”項穗穗補充道,“就繡些吉祥畫,不行就找些年畫照著繡。”

    “成。”

    原本的打算是讓大嫂二嫂一起幫忙繡被麵,隻是分家的事很突然,也是出乎項穗穗意料之外的。叮囑好了項二嫂,項穗穗還是沒把項大嫂喊來,畢竟分家後對方心裏有沒有怨氣還要另說,萬一不小心把生意搞砸了,那可是得不償失。

    上回賣被麵回家的事,還讓項穗穗心有餘悸,她一時半會兒也不敢獨自一個人走夜路,便想著喊項三哥和她一起。

    本以為很順利的項穗穗見自己說完,對方卻挑著眉頭,一副不感興趣的樣子。

    “我不去。”

    斬釘截鐵的語氣。

    “有工資的哦。”

    “有也不去,我一個大男人跟著你去賣被麵,丟不丟人啊。”

    項穗穗見他語氣堅定,也不再堅持,轉身要走。

    “哎。”

    “幹嗎?”

    “你就不再堅持一下?你再求求你哥我,我說不定就同意了。”

    看他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項穗穗頓時在心裏反思自己為什麽會找他幫忙,一定是哪根筋搭錯了,她這樣想著便搖搖頭。

    “不強人所難。”

    她轉身就走,身後的兩條辮子隨著走動搖晃的有些雀躍。

    要不然還是找路知青吧,到時候她還可以讓對方看看她的掙錢潛力,說不定路知青就會同意做她的跟班。

    項穗穗越想心裏越美滋滋的,等發現半天沒邁開步子時,才發覺自己的衣角被人攥住。

    回頭後看見項三哥別扭的表情。

    “行了,成交。”

    “那好吧。”

    明明是自己來找項三哥的,可是她點頭同意的樣子卻帶著明晃晃的勉強。

    有項建業幫忙背竹簍,項穗穗再去縣城的時候就顯得很輕鬆。

    冬天的寒風吹得肆無忌憚,寒風的冷氣是張揚的,吹著光禿禿的枝丫發出響動,溪流也發出細微的回響。雖然全身上下都包裹的嚴實,但寒風還是會從小小的縫隙中溜進去。原本被棉花包裹的溫暖,忽然被吹來的冷風激得不禁打起寒顫。

    項穗穗戴著厚實的圍巾,還覺得臉頰被凍的涼冰冰的,像是將手放進刺骨的井水裏。

    她本想和項三哥抱怨,但看到對方兩頰紅紅,嘴裏還嘟囔著今天穿的多了,話頓時就咽進了肚子裏。

    為了擴大顧客的來源,同時是少在冬天挨凍,項穗穗想著先去打聽有誰家需要被麵和布鞋,再按照需要的數量做好送來,到時候就更省功夫。

    她模樣討喜,嘴巴又甜,即使敲門後對方不想要也不會多為難。

    走完最後一家,她轉身看見縮成一團的項建業,不禁感到納悶。

    “你剛才不還說太熱了嗎?怎麽現在又冷的不行的樣子?”

    項三哥是蹲在地上的,兩隻手縮進袖筒裏,又將棉帽壓得低低的,活像個被人遺棄的大型犬。

    他站起身才顯出高大來,項穗穗見狀不禁站遠了點。

    “為啥他們對我那麽凶啊?我這是心冷你知道不?”

    原先是項穗穗和項建業兩人一起去挨家挨戶打聽。一開始進行的還算順利,隻是後來給項建業開門的正好是個老婆婆,見門口杵著個大小夥子,她耳朵也背,項建業問她要被麵不要,她卻突然大聲喊叫起來,說是有人欺負她這個老婆子。

    見周圍的鄰居發出響動,項三哥還要跟老婆婆評理,項穗穗便趕緊拉住他跑遠,身後的狗吠聲也漸漸模糊。

    接下來的路,項穗穗就不敢讓項三哥單獨去問,生怕他們兩個又被當成不懷好意的人。

    但項三哥的樣子確實可憐,項穗穗心底燃起久違的憐憫之情。

    “我請你吃肉包子,別難過了。”

    說著她還想踮腳去摸項三哥的頭發,隻是等她踮起腳之後,才發現自己還是碰不到對方的頭,並且還把自己凍得通紅的手放在了項三哥臉上。

    “你幹嘛呢!”

    項三哥頓時跳到一旁,項穗穗本想說自己隻是想安撫他,但剛才自己的手真的被暖的好舒服,果真最好的熱水袋就是太陽和熱烘烘的人了。

    “你幫我暖暖手,我請你吃肉包子。”

    見項穗穗眼睛亮的驚人,項三哥腳下做好了逃跑的準備。

    “你想得美,區區肉包子就想讓我幫你暖手,做夢去吧!”

    “你想吃多少都成。”

    ……

    坐在國營飯店裏,吃完第五個肉包子,項三哥才覺得自己流失的體溫完全回轉,看著暖和的眼睛都眯成月牙狀的妹妹正看著他,項三哥也不甘示弱地回瞪。

    沒想到她卻並不害怕,反而問自己“還要吃嗎?”

    項三哥心想,他這個妹妹真像是個魔鬼。

    看項建業在發呆,項穗穗不禁催促起來:“吃不吃了?”

    “吃。”

    回村子的路上,項穗穗的鼻尖突然傳來涼意。她抬頭去看,一片白色的雪花慢悠悠地落下,接著雪花數量就變得多起來,但還是不慌不忙的樣子。

    雪是一片一片落在地上,打在枝頭,掉在青澀的麥苗身上。雖然雪落下的速度慢,但很快地就將視線所及之處變得白茫茫一片。

    項穗穗伸手將紅圍巾係緊了些,但雪還是落在了她的睫毛上,雪白一片。

    路上有孩子在玩雪,即使臉凍得通紅還是興致勃勃的樣子。有些調皮的甚至特意躲在大樹旁邊,猛地踹上一腳。力氣不是很大,但卻足夠把枝頭的雪抖落下來。

    有村民原本好好地走著路,忽然鋪天蓋地落下滿滿一頭雪,見罪魁禍首是孩子,也隻能作罷。

    項穗穗生怕自己被雪蓋了滿頭,便喊著項三哥走在裏側。

    項三哥嘴裏嘟噥著她可真是麻煩,餘光卻看見路旁的孩子正準備踹樹,便立即大喊一聲,擺出惡狠狠的樣子。那孩子嚇得不敢動彈,等回過神嚎頭大哭時,項穗穗兩人早已經走遠。

    到了項家門口,項穗穗肩膀上積了薄薄一層雪,隻得又蹦又跳,直到把衣服、鞋子的雪都抖落下來才跑進屋裏,第一件事就是把弄濕的夾襖先換下來。

    項穗穗接過項媽端過來的熱水,放在手心裏也不急著喝,先把渾身上下暖熱了,再把水喝進肚子裏。

    “這大冷天的,媽給你們燉點蘿卜湯喝。”

    項穗穗小聲嘀咕著:“我想喝羊肉蘿卜湯。”

    “羊肉可沒有,不過之前路知青送來的豬肉還剩點,一塊兒燉了嚐嚐肉味。”

    菜園裏的蘿卜纓一副蔫蔫的樣子,可埋在地下的蘿卜可是水靈。項媽把上邊的雪撥開,□□的蘿卜都是大個的,切成厚片,伴著豬肉一起下鍋煮。

    項穗穗喝著豬肉蘿卜湯,這次當真比熱水要暖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