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半截鉛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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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隊長剛把試卷拿到手,就立刻在村裏通知下午進行考試。
不僅是知青們顯得措手不及,項穗穗接到消息也忙著找筆,好在項爸前些日子做木匠活兒的時候,還剩下半截鉛筆。
也顧不得寒酸與否,項穗穗拿著鉛筆就到了學校門口。
說是小學,其實就是幾間瓦房胡亂地堆砌在一起,牆上掛著xx小學的牌子。
項穗穗剛靠近教室,就聽見微弱的說話聲。聽趙大隊長說,這次除了知青,整個村子就隻有她來參加。
等走進屋內,果真已經來了幾個知青,她便隨意挑了個位子坐下來。
今天起的有些早,這會兒又正是陽光強烈的時候,她坐在窗戶旁,被透過玻璃的光線照著,頗有些昏昏欲睡。
“哼,文盲就是文盲,考試帶筆都不知道。”
“可能是太久沒上學了吧。”
“也對,還可能是從來沒上過學……”
……
項穗穗原本昏沉的腦子,被突如其來的聒噪聲音擾亂,困意頓時都消失不見。
怎麽又是她?
麵前是有位子不坐、偏偏站在她前麵講話的沙玲玲和孫娟。
直到後進來的知青讓她們趕緊找位置,項穗穗剛準備鬆口氣,卻見兩人向自己走來。
“哎。”
項穗穗隻當沒聽見,將頭轉向窗戶那邊。
“哎!我跟你說話你沒聽見啊?”
沙玲玲頓時提高了聲音。
“你……在和我說話?”
項穗穗麵露不解,還用手指了指自己。
“不然呢?”
“抱歉,我不和不認識的人講話。”
“你——”
沙玲玲正要發火,突然衝出來的身影正好擋在兩人中間。
她正想將火撒到這人身上,但看清了眼前人的長相,原本伸出去的手又收了回來。
許英傑半推半拉地想要將她勸走,卻被對方猛地甩開。
他麵露無奈,盡量壓低聲音哄著這位大小姐不要鬧起來。
但對方卻仍舊不依不饒,許英傑隻好示意周圍的知青都在竊竊私語,再胡鬧下去隻會丟麵子。
沙玲玲這才罷休,隻是臨走時還惡狠狠地瞪著許英傑和項穗穗。
項穗穗從頭到尾都沒搞懂這位女知青為什麽針對自己,但見對方終於離開也覺得清淨。
沒想到許英傑卻去而複返,低聲向她道歉,還特意點明自己和沙知青隻是同學關係。
項穗穗挑眉看他,等他說完一臉期待地看著自己,才指著他身後驚呼道:“沙知青,你回來了啊。”
許英傑的表情立即變了樣,等斟酌好解釋的話才慢慢轉身,隻是背後哪裏有沙玲玲的影子。
見討厭的人都已經離開,項穗穗又升起莫名的無聊感。
“路知青,這邊!”
看見路晏南走進教室,項穗穗連忙揮手道。
路晏南原本的步子稍有停頓,接著便重新抬起,想要借機忽視項穗穗。
羅鬆看他方向不對,趕忙提醒道:“項小妹喊你呢,我們坐在那邊吧。”
說著便率先坐在了項穗穗身後,然後兩個人一同招呼他過去坐。
路晏南無法,剛想坐在羅鬆身旁,就被馬知青搶了座位,見他站在原地不動作,還示意讓他坐在前麵的位置。
坐在項穗穗身邊的時候,路晏南心情微妙,他原本的意圖是要遠離對方。
教室是小學生的教室,因此桌椅都是按照他們的標準定做的。路晏南的腿有些無處安放,隻能嚐試著不同的姿勢。
項穗穗看著平日裏沉默的路知青,此時卻不時地發出細微的響動,不免好奇地看去,對方的動作忽然停下,身體似乎變得僵硬。
“怎麽了?”
路晏南語氣淡淡:“沒事。”
“哦。”
項穗穗雖然點頭應好,但是眼睛卻一直注意著。
她忽然將板凳拉近,壓低身子道:“是不是很擠啊?”
“……嗯。”
“我也覺得很擠,你的腿比我的長,肯定更難受,不過忍耐一會兒就好了。”
“……好。”
項穗穗安撫了路知青,又重新開始擺弄起鉛筆來。她手中的半截鉛筆著實顯眼,惹得身後的羅鬆都不禁開口道:“你要用那個?”
“對啊。”
路晏南見狀也不禁擰眉,隻是他還沒來得及說話,趙大隊長就走了進來,將試卷一張張分發下去。
卷子一到手,知青裏就傳來小聲的抱怨。
這卷子竟然有整整一百道題,並且每道題隻有一分。
趙大隊長待在教室裏有些發悶,剛想邁出屋門去院子裏轉轉,就想起中學老師提醒他務必要留在教室裏。
因此雖然不情願,趙大隊長還是搬了凳子坐在教室門口,身子也是麵向院子,並不衝著知青們。
項穗穗手握著半截鉛筆,在試卷上發出唰唰的響聲,她寫字時不敢太過用力,生怕折斷了,到時握著更費力。
題目很簡單,隨著第一個知青的交卷,大家也都斷斷續續地交了上去,似乎這種題目也沒什麽檢查的必要。
結果公布時,趙大隊長一共選了四名人選,分別是羅鬆、許英傑、嶽蘭和項穗穗。
其餘知青雖有些遺憾,也是很快地打起精神去做其他事。
但沙玲玲卻對這結果極其不信服,她並不懷疑其他幾名知青的成績,她隻是不相信自己都沒選上,怎麽一個村姑就可以選上。再想到這次五穀村隻有項穗穗一個人參加,她就更忍不住猜測,莫不是趙大隊長在背後做了假成績。
她向孫娟說出了自己的猜測,這次孫娟卻並沒有如往常一樣阻攔,反而語氣不確定道:“雖然這樣想不對,但是我們總不能連村裏的丫頭都比不上吧。”
“肯定是大隊長以公謀私,我這就找他去!”
“可是……大隊長應該不會做出這種事吧。況且,就算退一萬步來講,他這樣做了,那你也不能怎麽……”
“什麽不能怎麽?你要是膽小怕事,那就別去,我自己去!”
沙玲玲說完,就要去向大隊長問個清楚。
見她風風火火地跑了出去,幾個女知青覺得奇怪,看見緊跟著出來的孫娟,便開口問話。
孫娟支支吾吾道:“玲玲她太衝動了……”
還沒解釋清楚來龍去脈,就推開大門跟了出去,隻留下幾個一頭霧水的女知青。
大隊長剛得了好煙,是軟盒的“大前門”,他平日裏哪舍得抽這種精貴的煙。剛點燃送進嘴裏,還沒嚐味道,就被猛然推開的門嚇得嗆到了嗓子,這還是他抽煙二三十年以來,頭一次被煙嗆到。
看來這好煙還不是容易抽的。
沙玲玲直截了當道:“我懷疑這次的成績有問題。”
大隊長的手一抖,還沒抽到嘴的煙啪嗒一聲掉在地上。
得,這次真的抽不上了。
“沙知青啊,這話可不能亂說。”
“反正我不相信項穗穗一個……一個初中沒上完的人,能比得上我。”
“咳咳,你懷疑項家丫頭的成績?”
見沙玲玲點頭,大隊長才進屋把改好的試卷遞給她,讓她看清楚。
“你們都是知青,是受過教育的知識分子,成績咋可能差嗎?不過——”
他語氣一轉:“你們都優秀的話,就隻能選最優秀的人了不是?你看這一百道題,你們考的最低的也是九十七,一百分的正好有四個。你說我總不能放著一百的不要是吧?”
“至於項丫頭,你也不要看不起別人,人家不也是一百分嗎?”
沙玲玲盯著眼前鉛筆和鋼筆交錯的印跡,題題看的仔細。這卷子題目多,又密密麻麻地印在一張紙上,做的時候都難免漏掉。
見她看完不說話,大隊長一邊叮囑她別忘記把試卷放回去,一邊回屋把那盒“大前門”鎖進櫃子裏。
孫娟站在大隊長家的門外並不進去,見沙玲玲走出便趕緊上前。
“玲玲,事情怎麽樣?”
沙玲玲沒好氣道:“還能怎麽樣,老老實實上工吧。”
羅鬆怎麽也不相信路晏南沒被選上,在公布結果的時候對方也是古井無波的模樣,絲毫沒有情緒起伏。
想到這,羅鬆不禁冒出一個奇怪的念頭,一臉狐疑道:“路知青,你不會是故意的吧?”
“無聊。”
羅鬆也覺得自己這個念頭有些怪異,便接著揣測道:“那你不會是因為想要借給項小妹鋼筆,才不小心失分的吧。要真是這樣,那你真是、真是……”
他猶豫了半天,才想出合適的詞語:“真是太無私了。”
“羅知青。”
“哎,什麽?”
“少和我說話。”
項穗穗卻並沒有如羅鬆一樣浮想聯翩,她隻覺得路知青借鋼筆給自己的舉動,真的是體貼入微。
之前的想法又浮現在腦海裏,而且越發強烈起來。她翻開自己藏錢的布包,數完後不禁嘟囔出聲:“這麽多錢應該夠了吧。不行不行,再攢一段時間。”
“許知青,你什麽時候學的抽煙啊?都沒見你抽過。”
許英傑本想將包裝偷偷扔掉,因此特意選了大家不在的時間,沒想到還是被看到了,對方還眼尖地看出是好東西。
“本來想學,後來沒學成,這不就沒用了嗎。”
許英傑隻想趕緊糊弄過去。
對方卻越發好奇,即使包裝在許英傑手裏隻露出一角,也看出了端倪。
“大前門啊,那你這嚐試可真費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