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藥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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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品站人來人往,聽說今天有新到的豬肉,嘴上快淡出鳥來的大家夥都著急忙往前擠。
“唉,你別切那塊肉,我要那塊,肥的!”
“啥?骨頭賣沒了?那不是還有的嗎?你自己留的,別啊,小夥子,你看你壯實的很,吃那麽多骨頭幹嘛,分給嬸子一半。”
“給我來半斤,不,八兩肉……”
項媽跟著說媒嬸子往食品站裏頭看,就聽說媒嬸子指著櫃台裏站得端正挺直,模樣幹淨的小夥子,說那就是。
項媽自然是滿意的,工作好模樣行。說媒嬸子心想這次總該點頭了吧。沒想到項媽猶豫道:“還不成……”
還不成?說媒嬸子差點一口氣沒上來。
“……我還沒和麥子說過嘞……”
說媒嬸子一臉“就這事”,催促項媽道:“你是她媽,還不能給她做回主。再說了,你這又不是推麥子進火坑,你是送她去福窩!人家可是在催我定個準話,你要是同意就讓他倆見見麵,不同意我就趕緊回了。正好還能把我侄女推給他們看看,說不定就瞧上了。”
項媽一聽這話,到嘴的鴨子馬上要跑,慌忙開口定下了見麵時間。
因為抹不下麵子,項媽還喊著項二嫂跟她一塊去項麥子住的地方。
“誰啊?”
是個姑娘開的門,她狐疑地打量著項二嫂,剛想問有什麽事。等望見身後的項媽時,才恍然大悟:“嬸子,你找麥子吧,快進來。”
小如之前見過項媽幾回,也算混了個臉熟。
項麥子快傍晚才回家,一進屋就看見本不應該在這裏的項媽和項二嫂。
看著小如擔心的表情,項麥子回以安慰的目光,表示自己沒事。
項二嫂在項媽半是催促半是壓迫的目光中,開口說了見麵的事。
項麥子一臉不耐煩,果然,沒有了好工作就急著催她隨便找個人嫁了。
“……那小夥子人挺好的,媽……還有我都去看了。人家還是在食品站工作呢,麥子你不是喜歡吃雞翅膀,等你倆談了對象,說不定天天都能吃上。小夥子叫孔秋波,你見見麵就知道了。”
項媽在旁邊搭話:“什麽孔秋波,叫孔春波。”
項麥子大腦頓時白茫茫一片,兩手緊握,因為用力太大手被攥得通紅。
“他怎麽說的。”
項媽見項麥子動了心思,趕緊道:“說是隻要你能答應,這事立馬能定下來。”
定下來,不知道是談對象,還是要結婚。
但無論是哪個消息,都能在項麥子心裏激起漣漪。
“好。”
她聽見自己發出的聲音。
說媒嬸子上了項家門,身後還跟著個大小夥子,再想想項家有兩個正當年齡的閨女,村民都互相使著眼色。
孔春波聽說對方答應了,心裏跳動不已,從沒談過對象的他頓時手忙腳亂,還讓家裏人好好嘲笑了一番。
直到了項家門口,孔春波還時不時地同手同腳。
項爸項媽看他這副樣子,心裏對他倒是更滿意了,果真是放在心上了,不然不會這麽緊張。
項麥子今天特意換上了鮮亮顏色的衣服,是從小如那裏借的。她坐在許久沒回家的凳子上,心裏滿是緊張不安。
孔春波走了進來,向項麥子打了聲招呼。
“嗯。”
不同於往日遇見孔春波時的大膽,項麥子隻輕聲答應了。
“小姑,偷看,不乖。”
妞妞盯著正偷看的項穗穗,做了個羞羞臉的動作。
項穗穗聞言把妞妞抱到自己前麵:“咱倆一塊看。”
屋子裏正是尷尬的時候,兩人的聲音隔著一間屋子也被聽得清清楚楚。
說媒嬸子記得項穗穗,這小丫頭長得比之前好看多了,辮子上紮著紅頭繩,文文靜靜的樣子像極了文化人。
說媒嬸子頓時眼前一亮,招呼項穗穗進來。
項穗穗見被發現,隻能聽話進了屋。
孔春波把自己身旁的凳子讓給她,項穗穗直搖頭,匆匆跑到項媽身邊站好。
姑娘家相親不好多說些什麽,說媒嬸子給孔春波使了個眼色。
孔春波會意,忙把在家裏準備好的保證跟背書一樣背了出來,隻是屋子裏那麽多人看著他,他眼神漂移,嘴也跟不上腦子,背的結結巴巴。
“以後我肯定會好好工作,爭當單位的標兵模範,掙得錢全都上交,我腦子不太機靈,正好有人幫我管錢。我一定會好好對……”
項穗穗怎麽聽這人是在宣誓,不像是找對象,好奇怪。
這骨子笨拙但真誠的態度倒是讓項家人對孔春波的好感又增加了。
“……我背完了,不,我說完了。”
孔春波不好意思地撓撓頭,他一見麵就緊張,明明在家裏練習過好幾遍,怎麽到這時候就磕巴的不像話。
說媒嬸子又來主持大局:“你們看這事怎麽樣。”
項媽看向項麥子,她微微點了點頭。
項媽便一錘定音:“那這事就這麽定了,以後你和麥子結了婚,可得真心對她好。”
孔春波還來不及從婚事說成了的喜悅勁回過味來,就覺得項媽的話說得不對勁。
“嬸子,是穗穗吧。你放心,和穗穗結了婚,我肯定對她一千個一萬個好。”
“什麽穗穗?你不是要和我家大妹相親的嗎?”
“我是聽說穗穗同意了。”
說媒嬸子也慌了,她被人拜托時,隻聽到是給項家閨女說,這到底是項家大閨女還是項家小閨女,根本沒注意。她自然而然就覺得是給項麥子說的,實在是她見項穗穗還是在好幾年前,那時候項穗穗是個半大孩子,瘦瘦巴巴的,根本讓人瞧不上眼,她哪能想到女大十八變。
或許是人家已經說了,她聽漏了,這才鬧出這麽大個烏龍。這回好了,一下子得罪兩家人。
孔春波也覺得尷尬至極,這鬧得什麽事,他明明要和妹妹相親,結果被人誤以為是姐姐,還差點定下來了。
他下意識要和項穗穗解釋。
“我真的不知道會誤會了,早知道我就親自說清楚了,都怪我——”
項穗穗也沒想到,自己原本就是來看項麥子的相親對象的,結果變成了現在的局麵,她本來想著,項麥子好不容易回家一趟,她趁這次機會把能解決廠裏的事的消息告訴項麥子,讓項麥子回家,別在外麵置氣了。
孔春波衝到她麵前,一個勁地把問題往自己身上攬,項穗穗忍不住說了一句:“也不全是你的錯——”
早已漲紅臉的項麥子低頭不說話,看著這場鬧劇,覺得自己馬上就要成了五穀村的笑話,說不定很快就會傳到廠裏去,到時候廠裏人更會笑話她,沒了紡織廠的工作,想倒貼嫁人還沒人要。
孔春波和項穗穗的談話,在項麥子耳朵裏也變成了兩人在她這個笑話麵前打情罵俏。
“夠了!”
項麥子突然站起身,發出很大的響動,把屋子裏的人都嚇了一跳。
項穗穗見她狀態不對,急忙走到她身邊說道:“姐,廠裏的事快解決了,你很快就能重新回去了,別因為這些事生氣了。”
項麥子並不領情,在她心裏,項穗穗此時的話無疑是雪上加霜,再次提醒她活了近二十年的失敗。
是啊,她紡織廠的工作沒了,被她勸過不要冒險做生意的項穗穗聽說攢了不少錢和票。她相親鬧了烏龍,項穗穗卻可以順勢答應,找到一個既真心條件又好的對象。就算這樣,項穗穗還在她身邊假惺惺地勸說,什麽廠裏的事會解決。
“不用你假好心!”
項麥子抬手推開身邊的項穗穗,不料她正在氣頭上,怒氣大動作也大,等她意識到時想收回手也來不及了。
項穗穗被突如其來的推搡推倒在地,膝蓋狠狠撞到地麵,不禁痛呼出聲。
眾人手忙腳亂地去扶項穗穗,項麥子剛伸出的手見狀又默默收了回去。
幾個和項穗穗熟悉的知青聽說她受傷,特意上門來看她。
嶽蘭看項穗穗頭包的嚴實,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碰,惹來路晏南警告的一瞥,隻得惺惺收回了。
嶽蘭拿出自己帶來的藥酒,遞給旁邊的項媽:“嬸子,這是我老家的土方子,活血化瘀的,可管用了,你給穗穗用上好得快。”
項媽頓感欣慰,要去灶房給幾個知青做飯,嶽蘭跑去廚房幫忙。
路晏南伸手輕輕摸著項穗穗額頭紗布的邊緣,語氣心疼道:“很疼?”
項穗穗搖搖頭:“一點都不疼,我都沒磕到頭。是我頭暈,二嫂說把頭包起來,用熱雞蛋滾滾,就不暈了。”
路晏南手下一頓:“那碰到哪了?”
項穗穗指了指自己的膝蓋:“這呢,可疼了,都紅了一大片,現在還沒褪。我看著像腫了呢,我媽非說沒有,說那是肉,不是腫起來了。”
項穗穗想讓路知青給自己做主,伸手去撩開自己的褲腿。
路晏南來不及攔她,映入視野的是明晃晃的白。
項穗穗怕曬,能走在樹林下麵絕對不往太陽底下跑,皮膚被保護的白嫩嫩的。
因此此時上麵的淤青和紅腫就顯得有些駭人了。
項穗穗不看見紅腫的膝蓋還好,一看見,就覺得更疼了,頭也暈。
她拿起嶽蘭送來的藥酒,喊路晏南幫自己塗。
路晏南臉色僵硬:“你自己塗。”
“我就要你塗。”項穗穗蠻不講理道。
“不合適。”
項穗穗不管合適不合適,聲稱路知青再不塗她就要生氣不理他了。
路晏南隻能認輸,他先去洗了手,拿起藥酒倒進手裏,仔細地揉搓均勻之後,才覆蓋上項穗穗受傷的膝蓋。
藥酒很涼,路晏南的手也很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