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的道路濕滑，路晏南隨手撿了根手腕粗的樹枝，當拐杖使。

    為了方便找人，趙大隊長把人分成幾波，去往各個方向。

    羅鬆跟路晏南一起，他穿著黑色的雨衣，抬腳之間已經浸濕、沾滿泥土的布鞋露出來，手上的煤油燈也快耗盡，黯淡了許多。

    羅鬆看路晏南衣服兜裏的手電筒，嚐試打著商量：“路知青，你手電筒能借我使使嗎，來的太急，這煤油都快用完了。”

    “不行。”

    聽見路晏南的拒絕，羅鬆心裏堵堵的，還沒來得及心塞，眼前就遞過來一盞煤油燈。

    路知青的臉被煤油燈溫和的光照得朦朧，羅鬆眼睛頓時酸酸的，果然是他狹隘了，路知青都能把煤油燈給自己，剛才他還以為……

    羅鬆覺得無地自容，一時間愣著沒反應，直到被催促，才伸手接過來。

    而路晏南則把兜裏的手電筒打開，照著前方的路。

    羅鬆嘴裏念著：“自從你結婚，離開知青點，咱們知青點裏的人心思就活泛起來了。往常還和村裏人保持距離，現在都一副接受良好的樣子。劉知青你記得不？聽說他最近和隔壁村的姑娘處起了對象，人家姑娘對他可真好，又是給他洗髒衣服，還給他打掃房間，偶爾來送個飯，劉知青也幫姑娘幹活，他們兩個說不定能成……”

    “許英傑前些日子不知道得罪了誰，臉上都掛了彩，可把他心疼壞了，整天對著咱們知青點的鏡子照來照去。他和沙玲玲倒是還處著，隻是這次兩人膽子可真大，平日裏沒掙夠工分，糧食不夠吃了，就敢趁著天黑跑山上來。等找到他們了，可得好好說說……”

    羅鬆越說越多，看著走在前麵的路晏南，好像變了又好像什麽都沒變。羅鬆心裏的那股子難受勁頓時湧上來了。

    “……路知青，你走了，大家都挺想你的，知青點都冷清不少。”

    羅鬆說的是心裏的實話，他來上山下鄉有些年頭了，又是愛操心的性格，平時沒少吃虧，有時自己幫了人，卻被人在暗地裏說是爛好心。他也想改掉自己老好人的性格，可每一次都會重蹈覆轍。路晏南來了之後，他剛開始覺得這新知青也太冷淡了，和其他知青也不親近。可路知青和他一起上工，從來不會做讓他吃虧的事，羅鬆自以為兩人的關係還算親近，這路知青猛然一結婚，感覺頓時空落落的。

    路晏南察覺到他情緒的突然失落，淡淡道：“以後我和穗穗去看你。”

    穗穗好像還挺不討厭羅鬆的，路晏南心想。

    羅鬆聞言心情由陰轉晴，腳下也鬆快起來。

    嶽蘭率先在一個偏僻的山洞裏找到了滿臉不安的沙玲玲。嶽蘭把隨身帶的雨衣遞給她，沙玲玲別別扭扭的：“雨衣太小了……是你的吧。”

    嶽蘭個子在女知青裏不算高，她的雨衣沙玲玲穿上也勉強蓋住膝蓋，但肯定能擋雨。

    嶽蘭聽著沙玲玲在這種情況下還不忘記諷刺自己的身高，隻覺得她可笑，但懶得計較，伸手就要拉沙玲玲走，畢竟那麽多人在找她，得先下山給他們報個平安。

    沙玲玲卻磨磨蹭蹭不肯走：“英傑還沒回來，他去摘野果子了。”

    “這麽大的雨，許英傑瘋了嗎？”

    看著不搭話的沙玲玲，嶽蘭猜測道：“不會是你讓他出去摘果子吧。”

    沙玲玲默認了。

    嶽蘭心裏都有些同情被逼迫出去摘野果的許英傑了，又感慨兩人的心大，偷跑上山又怕被其他知青看見，連雨衣都沒穿，拿著把雨傘就上來了。這外頭的風刮的大，許英傑手裏的雨傘說不定早就刮飛了。

    嶽蘭琢磨了一番，還是決定先帶沙玲玲下山，畢竟她們兩個女孩子待在這裏實在不安全。至於許英傑，其他人遲早會找到他的。

    沙玲玲此時卻堅定的很：“我不下去，英傑和我一起我才下去。”

    嶽蘭都快被她氣笑了：“你倆真是情比金堅啊，我找到你之前你怎麽不跑出去找許英傑？”

    沙玲玲不吭聲了，她一個人當然害怕了，自己跑出去出事了怎麽辦。

    嶽蘭拉她下山她不肯，自己下山沙玲玲又不讓。嶽蘭被纏的沒辦法了，隻好陪著沙玲玲一起找人。

    此時的路更滑了，嶽蘭走在前麵，提醒身後的沙玲玲：“你走路小心點，給，拿著樹枝當拐杖。”

    沙玲玲不願意接，嶽蘭也不勉強。

    嶽蘭腳步走的穩，因此速度就慢了些。沙玲玲覺得是兩人平常關係不好，這時候嶽蘭故意拖延，不想讓她找到許英傑。

    沙玲玲加快速度走到了嶽蘭的前麵，無視嶽蘭的提醒，步子反而走的穩穩的，經過一個陡坡時她特意加快了速度，腳上穿的布鞋打滑，頓時要栽倒下山坡。沙玲玲眼疾手快地抓住了伸手拉她的嶽蘭，轉而把嶽蘭墊在了身下，兩人一起摔下了陡坡。

    “哎呦，疼！”

    沙玲玲從山坡上摔下來，覺得全身上下都疼，再等看清眼前，嬌小的嶽蘭就墊在她身下，身上……好像比她摔得嚴重多了。

    “喂，嶽蘭，醒醒啊，嶽蘭……”

    沙玲玲嘴裏喊著，卻沒人回應，聲音越來越弱，嶽蘭好像沒意識了。沙玲玲害怕地不知道怎麽辦，她轉身就跑，想要找到其他人求救。

    趙大隊長看清楚前麵小跑的人影，上前攔了下來。

    看著眼前頭發亂糟糟，身上不知道摔到哪裏了，到處都是泥的知青。趙大隊長原本想訓斥的話也默默咽了回去。

    算了，還是回去再罵吧。

    “沙知青，你有沒有……”

    其他人問道。

    “沒有，什麽都沒有！”

    沙玲玲宛如驚弓之鳥，立即反駁道。

    那人摸摸頭，他隻是想問還有其他人和她一起嗎。

    沙玲玲補救道：“我好害怕，我剛才摔了一跤，我們趕緊回去吧。”

    趙大隊長點點頭，喊了兩個人把沙玲玲送回去。

    回到知青點的沙玲玲接收到許多知青的噓寒問暖。

    “玲玲，你沒事吧。”

    “羅鬆他們去找你和許知青了，嶽蘭也去了，我還以為你倆關係不好，她看你迷路會幸災樂禍呢。你在山上碰到她了嗎？”

    沙玲玲扯出一抹笑：“我遇上大隊長了，他們送我下山的。”

    羅鬆聽到前方的響動，本想拔腳過去，被路晏南攔下了。

    “可能是野豬。”

    羅鬆心中一凜，他剛才隻想到可能找到人了，沒意識到現在是在山上，野豬什麽的大型動物也不少。

    那聲音逐漸轉變成唰唰的響動，越來越近。

    突然間，交疊的影子竄了出來，羅鬆一眼就看見是山雞，野山雞！

    路晏南撿了身旁的樹枝，一分為二，斜著折斷，瞄準其中一隻山雞，衝著它奔跑的左前方紮了過去。

    正中！

    羅鬆也有樣學樣，隻是準頭不準，但也抓到了一隻。

    路知青隻紮中了它們的腳，這些野山雞隻是不能動彈，拿回家還能繼續養著。

    其中一隻野山雞的腳上有兩個痕跡，路晏南摩挲著那兩個痕跡，似乎想到了什麽。

    項大哥從樹影裏鑽出來，看見路晏南和羅鬆，再看地上的野山雞，眉間閃過一絲黯淡，但強打起精神打招呼。

    “你們怎麽來山上了？穗穗自己在家嗎？”

    “穗穗有媽陪著，我上山找你。”

    找我？

    項大哥一臉莫名，抬頭仰望高高掛著的月亮，才意識到自己耽誤了時間，項大嫂肯定是擔心了。

    “讓你們擔心了，咱們這就下山吧。”

    路晏南點點頭。

    “大哥，這是你的。”

    看著擺在自己眼前的野山雞，項大哥想接又不好意思接。

    “這隻受傷了，跑得慢。”

    跑得慢，所以怎麽抓都能抓到，這隻野山雞應該是屬於項大哥的。

    項大哥也不再拒絕，伸手抱在了懷裏。

    三人很快和其他幾波人碰上麵，其中一波人中間站著大家要找的許英傑，他旁邊披著衣服的應該就是沙玲玲了。

    羅鬆偷偷和路知青說：“那人好像是石曉靜。”

    找到許英傑的人臉上一點喜悅都沒有，反而各種表情紛呈，大多是尷尬的神色，惹得其他人都好奇發生了什麽。

    眾人找到許英傑時，他正和一個女知青摟在一起，地上是灑落的野果。

    率先發現的人喊著夥伴，說他找到人了，許英傑和女知青嚇得呆在原地，竟然忘記了鬆開。

    有人傻愣愣地上前：“許知青沙知青，我們快下山吧。”

    這是個年輕小夥子，和這些知青們不熟悉，但知道今天上山的兩位知青正在談對象，看見他們親密的舉動還驚奇，城裏人都這麽大膽的嗎。

    被搞錯名字的石曉靜不吱聲，恨不得大家一直誤會下去，但很快有人認出了她不是沙玲玲。

    這叫什麽事，和自己對象上山，被人發現的時候，卻和另外一個女知青摟在一起。

    趙大隊長不想理會他們年輕人之間的糾纏，隻清點了人數，就準備下山。

    “都到齊了吧。”

    “到齊了！”

    “行……”

    “等等，嶽蘭好像沒在這。”

    路晏南眉頭緊擰，項爸他們還沒回來。

    嶽蘭覺得自己像漂浮在大海裏，意識浮浮沉沉，腦袋疼得厲害。她睜開眼睛，視線卻像蒙上一層霧。

    嶽蘭聽見周圍的腳步聲，努力大聲呼救。

    那聲音漸漸遠去，嶽蘭的心也逐漸沉了下去。

    腳步聲突然返回，慢慢靠近，最後在嶽蘭身邊停下。

    “嶽知青？”

    那聲音很不確定。

    “嗯。”

    嶽蘭強撐著力氣回答。

    “不是，你怎麽這麽慘？”

    這聲音可真欠揍，嶽蘭想著。

    項建業把嶽蘭挪到他背上，慢慢把她背起來。嶽蘭軟綿綿的小小一個，背著也沒耗多大力氣。

    項建業背著人嘴還不停：“讓人看見了，還以為你上山了，你一個找人的比人家被找的都可憐。”

    嶽蘭的眼前逐漸清晰起來，聽著這話手不由自主地拍著項建業的背。

    “別說了。”

    動作剛做出來，嶽蘭就後悔極了，沒想到項建業隻愣了一下，根本沒生氣。

    “不說就不說，你是傷者你最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