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紅薯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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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波人上了火車,原本安靜的車廂變得擁擠起來。
火車突然顛簸,一個手裏拿著行李的男人擠到項穗穗旁邊,突如其來的把她嚇了一大跳。
“不好意思。”
路晏南伸手護著項穗穗往裏麵坐,麵上冷冷的,沒有接話。
男人繼續往前走,走進了隔壁車廂。
夜色很深了,因為很多乘客都已經睡了,車廂裏的燈也沒打開,地上模糊的很,項穗穗隻是坐起來喝口水,也沒把剛才的事放在心上。
隔壁車廂突然亂糟糟的,先是傳來了一陣驚呼,接著大家都開始翻著行李。
乘務員腳步匆匆,聽說是有人丟了錢,接著其他人也趕緊翻翻口袋,發現自己的錢也沒了,丟錢的人還不少。
項穗穗探著頭,聽見一個略帶沙啞的聲音響起,推測可能是他們車廂出了賊。
和他之前有過爭執的男人原本還想刺他兩句,結果他媳婦發現他們的錢也沒了,頓時著急起來,吵著鬧著要搜身。
項穗穗向對麵的路晏南投去詢問的眼神,路晏南搖搖頭,錢還貼在胸口放著,沒有丟。
乘務員經過商量,提出先讓每個人把行李放在原先的位置上,簡單查查之後,如果沒問題再進另一個車廂,把丟錢的車廂先空出來。
一群人走進了項穗穗待著的車廂裏,燈打開了,項穗穗看著走在前麵的人,感覺好像在哪裏見過。
那人和項穗穗對視,眼睛一亮,大步走了過來。
“酸果子!”
是齊飛!
項穗穗有些不高興,什麽酸果子,連她的名字都記不住。
項穗穗認真地看著齊飛,沒想到他就是之前聽見的,十四歲被要求換上下鋪的“小夥子”。
也難怪人家認錯,這才多久,個子就往上竄了一大截,臉上的肉也多了,不像之前在醫院那麽瘦,項穗穗剛才都沒認出來。
齊飛想和項穗穗說兩句話,但現在最要緊的是找小偷的事,他身上的錢都被摸走了,那可是他投奔叔叔的錢。
“哎,你口袋裏裝的什麽!”
齊飛轉頭看去,是剛進車廂的那個男人,一副老實模樣,這會兒被懷疑了還一臉著急,急急忙忙把口袋裏的東西掏出來。
“是錢!”
那灰色布包包裹的嚴嚴實實的,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裏麵塞滿了錢。
男人惶恐道:“我家裏人在城裏害病了,這是借的全村的錢,我打開給你看看,真是……”
他話說的可憐,周圍人見不是自己的錢包著的布頭,也沒人出聲質疑。乘務員看他著急打開,手忙腳亂的,也於心不忍,讓他不用打開了,站在一邊就行。
男人把灰色布包收到鼓囊囊的懷裏,老老實實地站在一邊。
路晏南眼皮一跳,覺得不對勁,貼在項穗穗耳朵旁邊,問她要紅薯幹吃。
“你餓了?”
項穗穗下意識摸兜,這才發現衣服兜被劃開了細細一條口子,像是用刀片劃開的,裏麵裝好的紅薯幹也沒了。
“怎麽辦,紅薯幹沒了,是不是掉在地上了?”
路晏南讓她看看那男人手裏拿著的,是不是她的灰色布包。
項穗穗稍稍踮起腳,燈雖然已經開了,但光有些黯淡,項穗穗努力睜大眼睛看仔細。男人折疊布頭的時候,項穗穗隱約看見了上麵有個窟窿,很小,和她的一模一樣,原先的灰色布頭上是項爸抽煙把煙灰掉上去了,燙了個窟窿。項穗穗本來想換塊布,後來光顧著收拾東西,也把這事忘了。
項穗穗壓低聲音,衝著路晏南抱怨:“那個男人是小偷,還把我的紅薯幹偷走了!”
路晏南安慰她一會兒就能拿回來了,他並沒有直接衝乘務員說出真相,而是叫來站在一旁的齊飛,和齊飛低聲說了幾句話。
齊飛點頭,轉身跑過去找到了乘務員,說了幾句,得到同意後,麵向大家,說他丟的還有一個灰色布包,和那男人的一模一樣,裏頭大概有三十多塊錢,想讓那男人把布包打開,讓他確認一下。
男人臉上發紅,像是被冤枉一樣從懷裏摸出灰色布包,說這是從村裏借到的,裏麵放的不是三十塊,大概有一百來塊。
眾人看著那布包鼓鼓的樣子,有眼力的也看出來,這裏麵放的最少有一百塊,齊飛可能是心裏丟錢著急,才看差了眼。
聽著男人的話,齊飛臉上表情奇怪,他一字一句,放慢語速,又確定了一遍:“這裏麵放的是你從村裏,借來的錢?”
男人聞言生氣極了,隻撂下一句話:“就是我親手裝進去的一百多塊!”
項穗穗心中腹誹:是你親手偷過去的吧!
眾人也覺得齊飛做的有些過頭,自己丟錢確實可憐,也不能冤枉好人,看把人家氣的。
男人像是為了證明一般,一層又一層地揭開手裏的灰色布包。
等到掀開最後一層時,裏麵的東西露出來,男人的表情凍在臉上。
裏麵根本不是什麽一百塊錢,是家裏曬幹的紅薯幹。
看到這一幕,大家夥兒哪還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正準備衝上去抓小偷。
男人站在車廂口,這會兒火車到站車門打開,他見謊話被揭穿,手疾眼快地要跳車逃跑。
路晏南正盯著他的一舉一動,見狀起身踢在男人的小腿上。
男人小腿吃痛,一個踉蹌摔在冷冰冰的地上,被眾人壓著讓他把錢拿出來。
男人偷來的錢很快從他的毛衣裏麵摸了出來,他在毛衣裏側縫了一個口袋,偷來的錢都放進去,從項穗穗那裏偷來的個頭太大,放進去凸出來一塊,容易惹人懷疑。男人想著這灰色布包是最常見的布料,就是被搜出來他也能解釋,索性就放在外麵,故意當個幌子。
沒想到裏麵裝的不是錢,男人氣的臉色漲紅,惡狠狠地瞪著項穗穗,被路晏南擋住,又踹了一下他的小腿,男人這才認命地收回視線,變得老實起來。
眾人的錢失而複得,小偷也被抓到,項穗穗看著重回自己手裏的灰色布包,一臉委屈,這紅薯幹都掉在地上了。
齊飛覺得好笑:“不就是紅薯幹,下車我給你買綠豆糕,紅豆餅吃,就當是謝謝你的紅薯幹幫我找到錢了。”
路晏南提醒他:“你到站了。”
齊飛這才意識到自己要提前下車,也來不及多問兩句,就被身後的人推搡著,慌忙中不忘拿了行李下車。
路晏南把一張油餅撕成兩半,和項穗穗一人一半,誇今天多虧了她。不然小偷就躲過搜身,下一站跑下車就抓不到了。
項穗穗咬了一口油餅,嘴裏嘟囔著:“可你不是要吃紅薯幹,現在都沒了。”
路晏南一愣,隨即眉眼中帶上笑意,將項穗穗緊皺的眉毛撫平,告訴她現在自己一點也不想吃紅薯幹,隻想等下了車和項穗穗一起去國營飯店吃肉包子。
提起肉包子,項穗穗也不難過了,她也想吃,不知道帝都的肉包是不是比縣城的滋味更好,想著想著也忘記了紅薯幹的事。
兩人下火車後,項穗穗緊緊地跟著路晏南後麵,帝都的空氣很涼,周圍的房子很陌生,就連樹木看著都和五穀村的不同。
項穗穗心底湧起了一陣慌亂,伸手抓住了路晏南的衣服下擺,這才稍微平靜下來。
兩人先去了招待所,把行李放下,又洗了熱水澡,出發去國營飯店吃飯。
點了項穗穗想吃的肉包,和兩個炒菜,一份湯。
肉包味道確實和縣城不一樣,不過滋味同樣很好,也讓項穗穗來到陌生地方的心平複了些。
路晏南找了兩間房子,一個距離學校近,但是住在巷子裏麵,周圍鄰居也多。另一個很清靜,但距離遠,離學校和供銷社也遠。
項穗穗沒想多久,就選擇了第一個,上學方便,也能讓路晏南每天多睡會兒,不用起太早。
路晏南被項穗穗的貼心搞得心快融化了,又和房主敲定了其他細節,定下了這間院子。
院子西北角種了一棵樹,光禿禿的,也看不出來是什麽樹,地上的落葉隨風飄著,看著就是很長時間沒人住過了。屋子裏也空曠曠的,隻有兩張床,三張桌子和幾張凳子。
項穗穗拿著掃把掃著院子裏的落葉,路晏南打掃著屋子,用抹布沾了水,擦掉床上椅子上的灰塵,之後再用雞毛撣子撣一遍灰,把所有窗戶都打開透透風。
項穗穗已經把院子裏的落葉都掃到一起,從帶過來的行李裏拿出兩個紅薯,還新鮮的帶著泥。
項穗穗將樹葉堆中間挖開一個小孔,劃開火柴,將小火苗丟進樹葉堆裏,很快就聽見了樹葉燃燒的聲音。接著見火苗越來越大,就把手裏的兩個紅薯丟進去。
等到樹葉堆燒成一片灰燼,地上隻留下了兩個外皮焦黑的紅薯。
項穗穗伸手剛碰到紅薯,就被灼熱的溫度燙了一下。路晏南見狀把家裏找來的廢紙遞給她。
項穗穗將紙折三下,做成堅硬的紙殼,隔著紙殼把紅薯抓到手裏,分給路晏南一個。
兩人坐在凳子上,扒開紅薯的外皮,不同於外表的焦黑,裏麵是黃澄澄的紅薯肉,散發著清香,一口咬下去,底下還有熱氣冒出來,吃著既燙又香。項穗穗好心提醒路晏南,烤紅薯就要趁熱吃。
從家裏拿來的被麵枕套都用上了,被芯枕頭芯是從供銷社買的,說是新彈好的棉花。原本光禿禿的床,現在變得像模像樣。
項穗穗躺在上麵,沒一會兒就滾進路晏南懷裏。路晏南一隻手放在她肚子上,輕輕地撫摸著,嘴唇輕點她的額頭,一下又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