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二月，楊樹柳樹抽出了嫩芽，星星點點的綠色透露出春天特有的生機，空氣中的溫度也開始回溫。

    今天是去帝都大學報道的日子，項穗穗早上沒有像往常一樣賴床，打著哈欠走到廚房。

    項穗穗往鍋裏舀了兩勺水，冷水把三個雞蛋放進去。雞蛋是在供銷社買的，價錢可不便宜，項穗穗把油餅放上篦子，心裏琢磨著得去買隻雞，養在家裏以後吃雞蛋也方便。

    飯做好了，路晏南把雞蛋剝好遞給項穗穗，她隻吃了一個，又吃了半張油餅。

    路晏南臨出門前叮囑項穗穗在家裏把門鎖好，他中午可能回不來，晚上給她買好吃的。腳還沒邁出去家門，又想著要不要養條狗，還能看家護院。

    項穗穗搖搖頭：“不要了，狗太鬧騰了，叫的睡不著覺。”

    邁進帝都大學，道路的兩旁都載滿了樹，今天來的人格外的多，除了報名的，還有一部分是家屬。

    路晏南很快找到了報名的地點，把錄取通知書和相關的身份證明遞過去。那人看了一眼明顯被撕過又粘到一塊的錄取通知書，心裏好奇，不免多看了路晏南幾眼。

    路晏南神色未變，麵對別人的打量也沒出言解釋。

    路晏南沒占宿舍名額，想著這幾天要去弄一輛自行車，來往家和學校也方便。

    辦完一係列手續，時間過了大半，路晏南往教學樓裏走著，心裏記下每棟樓的名字和位置。

    樓道的拐角處，路晏南遇上了知青點的熟人。

    許英傑站在沙玲玲父親後麵，跟著點頭微笑。

    沙玲玲等幾人談完了，才不情不願地抱怨：“怎麽隻讓英傑借讀，我也想來。爸！你想想辦法，我不想待在那個學校！”

    沙父麵露嚴肅，立即厲聲阻止了沙玲玲的話，示意她隔牆有耳，就是想抱怨也隻能回家再抱怨。

    沙父抬頭，看見了路晏南，麵上露出微笑，剛想提醒路晏南別把小姑娘隨口說的話傳出去，但路晏南隻是和他們打個照麵，轉身就要走。

    “哎，小路！”

    沙父心中不滿，但臉上還是一片友善，拿出當長輩的架勢，喊住路晏南。

    沙父上下打量著路晏南，和下鄉之前倒是改變了許多，就是這冷硬的性子，一點沒變。沙父覺得可惜，聽沙玲玲說鄉下活多糧食少，怎麽沒把路晏南的性子磨沒。

    “小路，聽說你考上了帝都大學，真是不容易！對了，你什麽時候回來的，和你父親見過麵沒有，他這幾天總和我念叨你！”

    沙玲玲往許英傑身後站了站，心裏覺得她爸真會往人心口上插刀子，路晏南父親真會念叨路晏南，就不會親手把兒子送出去了。

    路晏南神情冷硬，看著沙父幾人，輕笑了一聲。

    “哦，怎麽念叨我的？”

    沙父一時間卡殼了，但很快反應過來，苦口婆心道：“自從你下鄉之後，你父親就提心吊膽的。我知道你因為下鄉的事，還埋怨著你爸，但那也是迫不得已的，更何況你不是也得到鍛煉了嗎……”

    路晏南看沙父翻來覆去說的還是老一套，隻覺得沒勁，反問一句：“提心吊膽的應該不止他一個吧。”

    “你——”

    聽著路晏南的話中有話，沙父剛想再好好教訓兩句，結果話還沒說出來半句，路晏南就拔腿離開了。

    許英傑出言安慰道：“路知青在知青點就這樣，伯父你別跟他一般見識。”

    沙父臉色難堪，並不接受許英傑的好意，要不是他閨女非要幫忙，他是看不上許英傑這種人的。

    “有那揣摩我心思的功夫，不如好好爭氣，免得讓我丟人！”

    許英傑握緊了拳頭，臉上一副誠懇，點頭答應著。

    項穗穗又睡了一個回籠覺，醒來後下意識喊路晏南的名字，卻沒有像往常一樣有人應聲。項穗穗心裏發慌，連鞋子都沒穿好，就跑到院子裏喊人，等沒人答應後，好半天才反應過來路晏南去學校了。

    大門被推開，路晏南手裏提著點心和一條鯽魚，看見項穗穗站在院子裏，腳上隻穿了一隻鞋。

    路晏南趕緊把東西放在桌子上，讓項穗穗先坐下，隨後幫她去屋裏找鞋子。

    項穗穗的腳上沾了灰塵，路晏南先用毛巾給她擦幹淨，看見腳因為和地麵摩擦有了紅痕，伸手輕輕揉著。

    “怎麽不穿鞋？”

    路晏南話剛落地，就被麵前的人抱了滿懷。

    項穗穗撲到路晏南懷裏，雙手環著他的脖子。

    “我起床發現你不在了，出來找你，最後才想起來你去上學了。”

    她說話顛三倒四，路晏南耐心聽著，知道是她來到陌生的地方，身邊唯一親近的人也不在家，一時沒有習慣。

    項穗穗聲音哽咽，路晏南本以為她要哭，伸手拍拍她的背安撫著，但項穗穗最後也沒哭，隻是輕輕抽了抽鼻子。

    路晏南看項穗穗情緒穩定下來，試探著開口：“不然你跟著我一起去上學？”

    項穗穗搖頭，聲音還有點啞：“不要，我起不來。”

    項穗穗把頭靠在路晏南肩膀上，兩隻手不肯鬆開，脾氣上來又開始埋怨起來。

    “……我今天好想你，可是我知道你一定沒想我，學校那麽大，還有那麽多同學，你一定很他們聊的很開心，不然不會這麽久都沒回來。”

    項穗穗越說越生氣，輕輕擰了擰路晏南的耳朵。

    耳朵尖頓時紅了一片。

    路晏南心中大喊冤枉，他一辦完事就回來了，中途去了趟供銷社，一點沒耽擱。

    “誰說我沒想你？”

    項穗穗抬頭，盯著路晏南的雙眼。

    “想了嗎？”

    路晏南堅定了點點頭，想著說些什麽轉移項穗穗的注意力。

    “我今天報道結束後，碰到了許英傑他們。”

    項穗穗語氣不耐煩：“怎麽碰到他了？你不要理他們。”

    路晏南又把沙父說的話，一字一句地給項穗穗講清楚。他母親去世之後，父親很快就結婚了，路晏南的父親把再婚後的繼子看得很重，一家人有意無意地排斥路晏南。

    路晏南心裏很清楚，但並不在乎，他對人與人之間的感情都很淡漠，包括和他父親微乎其微的親情。

    路父不舍得繼子下鄉，就和當時負責下鄉事宜的沙父商量，換個兒子去鄉下。沙父原本的想法是讓自己的閨女沙玲玲和路父的繼子都留在城裏，找其他人下鄉。

    路晏南得知了自己下鄉的事後，找了些門道，把有人替換下鄉名額的事宣揚了，結果最後路父的繼子沒下鄉，沙玲玲卻得去，沙父因為這事對路父也不滿起來，要不是幫他兒子，哪能惹得其他人關注這事，自己閨女也不用下鄉吃苦。

    路晏南本來想借這個事，讓項穗穗有其他事可以想，不要在家裏胡思亂想，但項穗穗聽完前因後果，捧著路晏南的臉，目光裏一片可憐和心疼。

    項穗穗看了路晏南半天，確定他沒有難過，心裏想著路晏南肯定是那種，自己在心裏默默難受的類型，重新又抱住了他。

    “你有我就好了，不要理他們。”

    項穗穗語重心長：“他們愛喜歡誰喜歡誰，想偏心誰偏心誰。反正我隻會喜歡你，隻會偏心你。你在我心裏份量可重要了！”

    路晏南聞言，輕輕點頭，他從來沒有關注過其他人是怎麽想，偏心不偏心的，對他來說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懷裏的人。

    見項穗穗情緒恢複，路晏南把買回來的點心打開，一共豆沙餡和紫薯餡兩種，用料都很瓷實，吃兩三個就差不多飽了。

    路晏南不讓項穗穗多吃，先吃半塊墊墊肚子，他拿起買來的鯽魚去廚房收拾。

    鯽魚處理好後，先加蔥薑蒜去腥，項穗穗懷孕後對味道敏感的很，一點腥味都不能聞。

    路晏南把鯽魚放進鍋裏，鍋子是砂鍋，專門用來燉湯喝的。切好幾塊四四方方的白豆腐，放進鍋裏小火煨起來。

    鍋蓋隱隱做響，白氣透著鍋蓋的小孔漏出來。路晏南拿起筷子輕輕掐了魚肉，確定已經燉成酥爛後，整鍋端到桌子上。

    玉米餅子也已經蒸好，路晏南先給項穗穗盛了一碗魚湯，讓她泡玉米餅子吃。魚肉則是又用了一個碗，魚刺都已經挑幹淨，不會卡住喉嚨。

    項穗穗魚肉沒吃幾塊，燉成奶白色的鯽魚湯喝了兩碗。

    第二天回來時，路晏南就給項穗穗捎來了幾隻剛孵化的小雞，在家裏的角落圍了個簡單的雞籠，地上鋪好雞窩。

    已經能下蛋的雞是每家每戶的寶貝，輕易不會賣掉的，路晏南隻能找來沒多大的小雞。好在小雞長的快，沒多久應該就能下蛋了。

    學校的課還算輕鬆，路晏南自己選擇了金融方麵的課程，這方麵的課程講解的並不是很深入，因此路晏南有時需要自己找書本來看。

    路晏南中午會在學校食堂吃飯，簡單的饅頭白菜，沒什麽味道，但路晏南隻為了吃飽，也不在乎味道如何。

    沙玲玲雖然沒成功的進帝都大學旁聽，但她幾乎每天都會來學校找許英傑，和班上的女生也熟悉了。

    沙玲玲抱怨著食堂的菜不好，都不是人吃的菜，好想回家吃紅燒肉。

    和她同桌一起吃飯的女生，正埋頭扒著飯，聞言臉色尷尬，下意識地放下筷子。她家庭條件不好，在學校食堂能吃飽就很滿足，但沙玲玲都說了這話，她也不好意思再吃下去。

    兩個人都沒了胃口，起身往食堂外走。

    沙玲玲一把抓住身旁的女生，往樹後麵躲。

    “哎，那前麵的你認識不認識？”

    女生掃了一眼，點頭：“路晏南嘛，學校都認識。除了上課就是看書，我們教授都誇了他好幾回了！不過人太冷淡，我沒和他講過話。”

    沙玲玲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前麵，看見一個穿長裙的女生將手裏的紙遞給了路晏南，不過對方沒接。

    沙玲玲看著歎了口氣，怎麽沒接。

    接著兩人說了幾句話，就散開了。

    沙玲玲衝著身旁的女生，問道：“你知道路晏南結婚了嗎？”

    女生一臉驚訝：“結婚？”

    沙玲玲見她這副反應，心裏更滿意了，看來路晏南根本沒把自己結婚的事情告訴同學們。果然和她爸講的一樣，在鄉下結婚是權宜之計，這種知青回城了肯定會想辦法踹掉鄉下的媳婦的。果然，路晏南也不例外。

    如果項穗穗知道了自己要被拋棄了，會是什麽表情。

    沙玲玲心裏暗暗嘲笑，一個鄉下丫頭，就是表麵上比她精貴，還是要落個被人拋棄的下場。一時間又想起沙父勸她，再好好考慮和許英傑的事情。沙玲玲搖搖頭，心想她爸也是看走眼，許英傑才不是那種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