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尋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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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見彌若的眼眸一亮,敖滄趕忙擺手搖頭:“但給他吃了,我怎麽辦?他又不是我的恩公,可還不到讓我這麽舍命相報的程度。”

    畢竟都是關乎性命的大事,彌若無理辯駁,看向床榻上沉睡不醒的李炯,喃喃自語:“難道竟真沒法子了?”

    敖滄事不關己地撫了撫掌心,轉身欲走,身後的彌若卻突然亟亟出聲:“請、請留步。”

    彌若猶豫了半刻,仍是選擇問出口:“你可知,他此時在哪?”

    眼下,她隻能寄希望於那個神鬼莫測的男子了。他既然能附身在李炯身上,保護他多年無礙,眼下肯定也能幫李炯化險為夷。

    “那是自然,”敖滄一愣,臉上突然又露出些明白的神色,“怎麽?弟妹這是要去尋夫嗎?”

    彌若被敖滄的話頭一噎,既不能否認,又不能應是,隻好隨便尋思個由頭支吾道:“他、他落下個東西……我隻是想,想還給他罷了……”

    “那你給我,我替你還他便是了。”敖滄朝彌若伸出手,看上去倒是一副樂於助人的架勢。

    彌若自然是拿不出可歸還之物,隻能緊緊抓著空無一物的衣袖,裝作裏頭藏著什麽奇珍寶物,固執地強調著:“我得親手還給他,假借他人之手,是為失禮。”

    “竟是這樣!”敖滄一拍腦門,突然想起以前在妖界跟著相唯在一塊鬼混時,也有不少女妖借著送東西的名頭,向他打聽相唯的所在。趁機從中撈取了不少好處的他,被女妖們視為妖界的姻緣菩薩,是當年趨之若鶩,炙手可熱的人物。

    自詡為情場高手的敖滄,瞄了彌若一眼,以為已看透了彌若冷靜自持外表下的小九九,咳了幾聲:“帶你去找他,倒也不算難事,隻是……”

    他刻意停頓了片刻,彌若立即會意:“下月的寒食節,宮中設宴,我可帶你同去,你看如何?”

    “成交!”敖滄左手握拳敲入右手掌心,對此次“賣友”換來的價碼感到十分滿意。

    暮色四合,一直守在房門外的含月卻見自家夫人頭戴帷帽推門而出,趕緊迎上去:“夫人,可是公子有何……”

    不等含月說完,彌若就將她的話截斷:“夫君的病來得蹊蹺,怕是府中人有意為之。我要出府為夫君尋神醫高人,你替我守在這兒,在我回來之前,不許讓任何人知道進屋。若是問起,便說我在裏頭服侍,無需他人打擾,明白了嗎?”

    含月先是被彌若要出府的話驚得瞪大了眼,轉瞬又悟出這是夫人為公子著想的心意,頓時又感動不已,連連點頭:“夫人放心,奴婢一定好好守著公子!”

    彌若掀開帷帽下的皂紗一角,欣慰地朝含月一笑,素來冷清如霜的眉眼一時間溫柔如水:“如今這府中,我能信的,唯有你了,有勞。”

    待彌若走遠多時,含月才從那瞬間綻放的羞花笑顏中晃過神來,不禁歪頭感歎:“哪個瞎眼的說夫人像木頭的,明明好看得更畫似的。眼神真是太差勁了!”

    彌若借著暮色,身形迅速地避入一處無人的角落,麻利地脫下身上的華衣錦服,露出裏頭早已穿好的暗色胡裝,又迅速將頭上的帷帽摘下,現出男子的束發,而用來束發的,正是一支黑玉簪。

    彌若沿著簷下,悄聲朝府院的偏門行去,突然身側的樹叢間,兀地閃出一個纖細的影子,就在她下意識地準備拔劍時,對方已不急不緩地開口:“是我。”

    “你?”彌若看著眼前的纖弱佳人,手卻仍是警惕地按著袖口,準備著隨時迎擊任何變數。

    “嗬,”灩姬不掩半分譏嘲地瞟了眼渾身警戒的彌若,“沒那隻狐狸護著你,我吹口氣都能將你撂倒,你信不信?”

    彌若見她盈盈的眼眸下,似乎並無惡意,稍稍鬆了鬆神色:“我眼下無暇與你糾纏。”

    “我知道,你是要去找那隻狐狸,是不是?放心,我不是來攔你的。”灩姬走近彌若,朝她眨了眨眼,眼角的笑意有些耐人尋味,“我眼下正好有個棘手的事,恰需他幫襯幾分。”

    說著,灩姬退後幾步,閉目仰頭鼻頭翕動,開口道:“城南處妖氣甚重,我看他十有八/九就在那,你不妨先去那裏尋一尋。”

    “我為何要信你?”彌若皺眉半信半疑,畢竟兩日前,就是眼前的她差些要了自己的性命。

    “信不信隨你,”灩姬淡淡一笑,“今夜醜時我再來尋你,希望到時候,那隻狐狸也在。”

    言罷,灩姬便轉身翩翩離去,轉眼間就隱沒在花木叢間。

    彌若正思忖著,頭上卻悠悠傳來敖滄的感慨,“剛剛那位姑娘也分外眼熟的很呐。”

    彌若卻無心再聽敖滄的廢話:“她說的城南,可信麽?”

    “沒錯沒錯,就是在那一帶,看來這姑娘不僅模樣不賴,腦子也是一絕呢。我以前進出國公府的時候怎麽竟會沒留意到?看來日後可以換身算命的行頭,上門來看看相摸摸骨……”

    彌若一把扯下頭上那支話癆的“黑玉簪”,將簪頭握在手心,將聲源完全堵住:“你給我消停會。”

    說著,行至偏門的牆角,打量了一眼四周,確認再無第二人時,才躍身上牆,借著愈發黯然的暮色,悄無聲息地消失在豫國公府的府牆外。

    位於城西的章台巷,幾乎聚集了大胤所有的花魁名伶,如上好的香蜜,吸引著成群的世家子,如蜂蝶般的追捧。故而,這裏是上京城入夜後,最最熱鬧,也是最為香豔之地。

    鳳簫聲斷,玉壺光轉,夜放千樹,雕車滿路。

    扮作男子的彌若被擠在一群魂不守舍的紈絝中,看著兩旁倚欄招展的嫵媚紅袖,不禁皺起了眉頭:“他真的在這兒?”

    “當然!這不,老遠就聞著他的狐狸味了。”

    敖滄一邊擦著嘴巴的哈喇子,一邊仍是不舍得從無邊的春色中抽回目光:“在人界,小唯除了待在李府,就是來‘邀仙樓’,這可算得上是他的‘娘家’了。”

    彌若順著敖滄幾欲冒綠光的眼神看去,果真見著那街巷燈火最盛人潮最洶的一處,不寬不窄的匾額上鐫著三個風流不羈的大字“邀仙樓”。

    娘家?彌若琢磨這敖滄的措辭:“你是指說,他還常在這兒留宿?”

    “那是……”敖滄一時口快,猛地反應過來彌若的身份,幹幹地咳了幾聲,朝邀仙樓急走幾步,試圖遮掩過去:“咳咳,其實邀仙樓除了美人,美酒也是一絕,弟妹要不要來嚐一嚐?”

    彌若跟著敖滄踏進鶯笑漣漣香風陣陣的樓閣內,隻見人頭攢動,耳邊舞樂不斷,心下更是訝然,還真看不出,原來相唯竟是喜歡這般犬馬聲色的。

    敖滄抽了抽鼻子,瞬時大喜:“竟是絕品的鵝黃酒,看來這次是來對了!”

    說完,也不顧身側的彌若,顛顛地就朝酒香飄來處奔去,完全將此次所行的目的拋諸腦後了。

    “欸!”彌若看著敖滄那個歡欣雀躍的背影漸漸被他人的人影淹沒,不由得扶額歎了口氣,“果然靠不住。”

    既然敖滄已說相唯在此中,看著樓也不過三四層上下,左右不過數十間廂房。

    彌若抬眼看了看窗外愈來愈沉的夜色,咬了咬牙,實在不行就一間間地找,無論如何也得在明日前將相唯找到!

    前幾間廂房尚好,透過窗縫窺視,不是撫琴吟詩,便是飲酒作對,雖男女舉止曖昧了些,倒也尚留著幾分徒有虛表的文雅。

    但之後的幾間,不是被翻紅浪,就是嬌喘聲聲,一幅幅的活春宮臊得彌若一陣麵紅耳赤。

    彌若並不是不知人事的懵懂少女,之前在軍營中,兄長彌蘇每日都能從將士出收繳上一摞的春宮畫冊。雖然她並不知道這些收繳上來的淫畫兄長是如何處置的,但她偶爾不經意地瞟上一眼,都足夠她口幹舌燥一整天。

    但這樣的真人畫麵,彌若確是頭次目睹,心慌意亂間,一時分了心,竟未察覺到正窺視他人的自己,也正被身後的人窺探著!

    “常言獨樂樂不如眾樂樂,但這合歡雙修的樂趣,可是不便與旁人分享的。”

    身後突兀響起帶笑的粗獷男聲,驚得彌若心頭一顫,若非她耳聾,便是對方功力已出神入化,竟讓她未察覺出半分腳步聲!

    彌若佯裝淡然從容地轉身,背倚著時不時飄出幾句淫詞浪語的房門,朝身後人拱手作揖,刻意壓低了嗓音:“讓兄台見笑了,小弟不過是在此尋人罷了。實在是情急無策,才不得這般……”

    彌若的話還未說完,就被不遠處對方的模樣給驚得忘了說辭。

    片刻前聽聞的明明是一個粗獷男聲,但此刻站在彌若眼前的,卻拖拽著一襲及地紅裳,五官豔絕傾城的女子容貌。

    若不是彌若能清楚地看見對方咽喉處凸出的喉結,定會以為方才聽到的男聲是自己的錯覺。

    “尋人?”對方抿唇一笑,貌似美人莞爾,但那粗糲如拉磨的聲音卻是毫不留情地這曼妙的幻象擊碎,“我這邀仙樓向來隻有妻子尋偷腥的夫君,怎麽,小郎君也有夫君不成?”

    他一麵說著,一麵朝彌若走近,目光充滿興味:“小郎君若是難尋,可需要我來幫一幫?”

    看著這樣一個不男不女功力高深且不懷好意的人朝自己靠近,彌若的警惕心瞬時提起,卻又不欲在此惹事鬧大,漠然欲走,卻發現自己的腿腳怎麽也無法邁克一步。

    “想走?”那不男不女的臉上露出一個詭異的笑容,襯著那愈發低沉嘶啞的聲音,顯得格外可怖。

    他朝無法動彈的彌若伸出手,手背輕撫著她的臉頰,弧度優美的嘴唇卻飄出陰瘮瘮的話語:“留下你的這張皮,我就放你走,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