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病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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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芷鳶!”

    相唯高聲嚷叫著從地上坐起,卻已不再是身處於閃著驚雷的重巒之中,麵前的,是端著一副意料之中神情的李煊。

    李煊掃了眼滿頭大汗氣喘不已的相唯,淡淡開口:“明白了?”

    意識尚未清明的相唯一把扯住李煊的衣袖,聲音嘶啞,眼眸中的咄咄金色黯然了許多。

    “這不是真的,對不對?”

    李煊甩開相唯的拉扯,冰冷的回應將他最後的一絲假想盡數撕碎:“是真是假,你看不出來嗎。”

    “不可能的,她,她,”相唯偏執地搖頭,像個固執的孩子,“她說隻是下凡遊曆,她、她從來都對我不屑一顧,她曾說永遠都不想再見到我,怎會,怎會……”

    李煊聞言,素來溫文爾雅的麵容蒙上一層陰霾,露出罕見的怒氣,一腳將神色迷惘的相唯踹倒在地,怒不可遏道:“芷鳶為了救你魂飛魄散,這就是事實真相!你這廝還想自欺欺人到何時!”

    相唯神色萎頓地趴在地上,李煊卻仍不住地朝他一頓痛斥,仿佛想將這百年來的怒火與憋悶一同發泄出來。

    “你接受不住,難道我就承受得了?新婚妻子為了一不相幹的外人,魂飛魄散灰飛煙滅,多可笑!仙籍冊上早已將她除名,而我翻爛生死簿,也依舊找不到關於她的任何蹤跡,我倒是想問問你,”李煊俯身拽起相唯的衣襟,幽冷的眸子裏泛著通紅血絲:“你告訴我,她在哪裏?在哪裏!”

    “君上……”一旁的灩姬是頭一次見他這般失態,本想上前勸慰幾句,卻被彌若拉住,灩姬不由得蹙眉。

    “你我皆是局外者,此刻是插不上話的。”彌若的目光仍是落在相唯與李煊二人身上,話音收起時,不自覺地染上了微微的歎息。

    相唯的臉沉在桌案下的陰影中,沉默許久才緩緩抬頭,看向眼前的李煊,嘴角彎起一個勉強的弧度:“不,這都是你為了報複我,編扯的謊言!我不信!我這就去尋芷鳶!就算是踏平六界,我也要找到她!”

    說著,他用力掙開李煊。已是凡人之軀的李煊,自然受不住相唯使出的這七分力氣,直直地朝身後的書案撞去。

    “君上!”灩姬見狀趕緊飛身上去,在李煊撞上那鋒利的桌角前,將其堪堪攔下。

    “你,你去哪兒?”彌若亟亟地上前幾步,卻還來不及看清相唯的神色,就見他右手捏訣,平地而起一陣疾風,襲麵而來,讓彌若不得已掩麵遮蔽。

    待風聲落下,彌若再定睛看去時,方才還長身玉立的人影,此刻卻癱倒在了地上。

    “讓我看看。”

    李煊鬆開灩姬的攙扶,俯下身,用食指輕輕碰觸了地上人的手腕,冷不丁地冒出一句:“他走了。”

    彌若被李煊的這句話嚇得心頭猛地一跳:“怎麽會?”

    她趕緊俯身探向地上人的頸項,但手下依舊溫熱且脈搏跳動如常,不由得鬆了口氣。

    李煊看著彌若的神色在轉瞬間變化得如此迅速,眉眼難以覺察地一彎:“我是說,那隻附身在三弟身上的妖走了。”

    “以後,他便隻是李炯,豫國公的三公子。”說著,李煊將地上昏迷不醒的弟弟半扶半抱起來,意味深長地看了恍然若失的彌若一眼,“弟妹放心,日後一切都將如常。”

    暗黃燈燭下,李煊的側臉依舊英氣逼人,彎起的眉眼下帶著三分儒雅,卻讓彌若看得心中莫名不安。

    李煊的那句“一切都將如常”的保證,卻在幾個時辰後就被輕易地土崩瓦解。

    將近午時,腿腹上的傷口明明已痊愈的李炯,卻仍是遲遲不醒,除此外,高燒不退胡話不止,一副病入膏肓的模樣。

    因李炯的病,上京城裏最出名的幾個大夫都被請了過來,但意外的是,並沒有昨日那個舉止古怪的老大夫。彌若覺得蹊蹺,此時卻也無心細想。

    大夫們看過李炯的情形後,都是悶聲搖頭,擺出請準備好後事的愛莫能助。這番生死一線的大動靜,頓時把親爹李闋給驚動了。

    “這是怎麽回事?”李闋一碰李炯燙如火爐般的麵頰,登時眉頭緊蹙,毫不猶疑地看向在一旁照顧的彌若和李煊,“大夫怎說?”

    彌若用餘光瞟了一眼無意出聲的李煊,朝李闋行禮開口道:“回父親,大夫們說,恐怕是因為昨日的杖罰,傷到了肺腑,夜裏又受了些寒氣,多症並發,故而如此嚴重。”

    “杖罰?”李闋目光淩厲地轉眼看向李煊,“昨日的家法,老三受了幾杖?”

    李煊垂首回道:“三十三杖。”

    “混賬!”李闋直接將手邊的茶盞扔向李煊,“三十三杖!你昨兒怎麽不索性將他打死了!他可是你的親弟弟!”

    李煊不躲不避,生生受下那茶盞的當頭一擊,滾燙的茶水順著他的臉頰流下,一道淌下的,還有從額角滲出的絲絲血漬。

    “你!”李闋見著二兒子就這麽不吭不聲地惹了滿身狼狽,滿腹的火氣竟也一時沒了地方出。

    李闋想著昨日才盼來的長孫,好不容易才將對李煊的惱意壓下,隨意地尋思著由頭:“二媳身子未好,獨自看顧阿難多有不便,你且去幫襯著吧。”

    “是。”李煊知情知理地應聲退下。

    李闋隻覺得自己的這些子嗣個個都不讓人省心,老大死得早,老二跟不是自己親生的一樣,無意仕途偏愛折騰個書畫花鳥,好不容易盼來個老三,卻又是個傻子,眼下還命懸一線。

    天要亡他李家不成?

    難道、難道真是那件事的報應?

    李闋越想越是心驚,越想越是頭疼,不禁閉目連連歎息。

    彌若見狀,上前輕聲勸道:“夫君已服下湯藥,大夫說好與不好,明日便能知曉。現下父親不如先回長樂居,夫君這兒媳守著便好。但凡有何消息,兒媳即刻差人稟告父親。夫君若是知道父親為其如斯憂慮,心中也定會愧疚難當,還望父親以身體為重。”

    本就已頭痛欲裂的李闋,聽聞彌若這般給台階下,自然是順勢點頭:“如此,便辛苦三媳了。”

    “皆是兒媳的本分。”

    李闋又看了一眼躺在臥榻上,雙目緊閉雙頰通紅,卻猶帶著純真無害睡顏的李炯,終是不忍地撫了撫他的額發:“老三的命這般,真不知是幸,還是不幸。”

    待彌若送走了李闋,又將屋內的大夫和下人一並打發走,合上屋門才仰起頭,朝房梁輕輕出聲:“出來吧,人都走了。”

    彌若的聲音剛落,房梁上便露出半個腦袋,一雙黑白分明的桃花眼。

    敖滄呼了口氣,一個跟鬥便從房梁上翻身下來:“乖乖,真險,差些就被人瞧見了。”

    “不過,那人的模樣倒是有幾分眼熟,”敖滄苦思冥想了片刻,卻仍是沒記起,隻能籠統地撓撓後腦,“橫豎看著不像個好家夥,你不知道,一個人的長相也忒是一門學問……”

    彌若卻是沒耐心聽他分析麵相,指向床榻上病懨懨的李炯:“他的病,你能治嗎?”

    敖滄素來不喜被人打斷自己的話,沒好氣道:“他身上有小唯這寶貝護身符呢,能有什麽事!”

    “可是他,他現在不在。”彌若猶疑了須臾,仍是不準備將昨夜所見所聞的一切告知敖滄,“他昨夜似乎心情不大好,便徑自離去了。”

    敖滄的目光在彌若和李炯二人身上轉換了數次,愣了好半晌,才明白過來她的話中之意,不禁大嚷一聲:“什麽!”

    “他支喚我千裏迢迢三天不閉眼地在昆侖轉了個來回,我冒著被我老頭打斷腿的風險幫他順回這麽一件寶貝,他竟然就一聲不吭地溜了,將我當猴耍呢這是!”

    彌若的心瞬時跌落到穀底,但抱著死馬當活馬醫的念頭,仍是將喋喋不休抱怨不已的敖滄拉直李炯榻前:“你先看看他,明天能醒過來嗎?”

    幾個為李炯診治的大夫都已明說,若是他明日午時再無法轉醒,那麽恐怕就再也醒不來了。

    李炯癡傻如稚兒,自幼備受明笑暗諷,若是便這麽去了,倒也是一種解脫。

    可是,李炯是彌若名義上的夫婿,若他真的便這麽去了,剛過門五天的彌若不僅將成為寡婦,而且鑒於她的出身家世,李闋極有可能向王上請旨,讓她回彌家改嫁。

    她不是大嫂薛氏那樣的孤女,唯有留在國公府守寡終老。若是李闋真向蕭衍提出這樣的請求,於情於理,蕭衍都無法拒絕,那麽,他策劃多年的這步棋就將廢了。

    所以,彌若不能眼睜睜地看著李炯現在就死,起碼在蕭衍達成目的前,她還需要李炯活著作為她留在國公府的依憑。

    敖滄不情不願地掃了一眼李炯的全身,立即搖頭,攤手作無奈狀:“沒救了,五髒六腑盡是邪氣,依照這個情勢,定然挨不過今晚的。”

    “就沒有任何化解的法子了?”彌若不肯放棄任何一絲希望,“你的那顆珠子?”

    “那是我的內丹,隻是給他含著的話,頂多拖一兩個時辰,也不濟事的。除非給他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