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聯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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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眨眼的功夫,抱著彌若的相唯,便出現在李府漪竹軒的臥房裏。
相唯將彌若安置在李炯身旁的床榻上後,探了探李炯的氣息,發現的確仿若遊絲,命懸一線。
“你既然非遭雷擊天譴,卻被安排成如此多舛的命格,當真是可憐可憫。”相唯歎了口氣,“也罷,我這以身相抵的診金,就當是在你家白白吃住了二十多年的房錢吧。”
說著,相唯右手捏訣,左手按在李炯眉心。幽幽暗色中,站立的人影不見,床榻上的男子卻是緩緩睜開眼,眼眸中金光閃爍。
重新回到李炯身上的相唯,從榻上起身,卻未曾喚醒醉昏的彌若,而是即刻便去了一趟冥界幽都。
無論是人間還是冥界,酒樓都是各路信息的聚集地,尤其是,有著幽冥第一美人坐鎮的冥花樓。
相唯熟門熟路地踏入冥花樓,徑直朝裝作未看見他的花瀟瀟走去。
“幾日不見,瀟瀟釀酒的手藝可是越發超群了,忘川上都能聞見醉人的酒香。”相唯彎起唇角,燦燦的眼眸下,笑得勾魂攝魄,“那些惡鬼們聞了,怕是都將忘了去投胎吧。”
花瀟瀟也是見過場麵的,倒也未輕易被這幾句恭維話打動,冷冷地偏過頭去,嫵媚上挑的眼角卻仍是不住地瞟著相唯:“郎君過譽,倒是您幾日不見,誇人的功夫越發見長呢。”
相唯走近幾步,挨著花瀟瀟的耳廓,仿若情人間的低語:“像瀟瀟這般才藝雙馨的美人,自然是用來誇的。否則,豈不是可惜了這傾世無雙的才貌?”
花瀟瀟忍不住臉上的笑意,卻仍裝作慍惱地將身旁的相唯輕輕推開,酸酸嬌嗔道:“郎君上回的不辭而別,您今兒若不好生解釋一番,奴家可是萬萬不依的!”
相唯萬分歉然道:“瀟瀟莫怪,實在是那日太不湊巧,家父突然傳音與我,說家中有急事,讓我速速趕回,所以才……”
花瀟瀟笑著打斷他的話:“莫編謊話搪塞我了,郎君早早離去,是因為隔壁那兩個魔族中人吧。”
相唯神色一僵:“你如何知道?”
“你們妖族與魔族不和,六界怕是沒有不知道的。何況那兩人與郎君一樣,都身份不凡呢。”花瀟瀟翹起蘭花指點了點相唯的胸口,媚態肆意,“郎君放心,奴家並未將您的所在道出。”
相唯裝作鬆了口氣:“那二人的確與我淵源頗深,不得不避,還望瀟瀟你勿怪才好。”
花瀟瀟很是理解地點頭:“奴家明白郎君的苦衷,其實遑論無花山的群妖,還是幽都的眾鬼,就連君上本尊,對魔族也是心存芥蒂的。”
“鬼君?”相唯的眉頭緩緩舒展,繼續套話,“我在無花山時,可有聽說鬼君有意與魔族聯姻的傳言來著,莫非竟是謠傳?”
花瀟瀟微搖螓首:“雖說此事的知情者寥寥,但此言並非虛傳。”
“如此,此言定錯不了。”相唯一手將一隻空酒盞放於花瀟瀟麵前,一手執起桌案上的酒壺朝裏倒酒,悠悠道:“看來魔族欲聯合鬼君,對抗我妖族的野心竟是真的。”
“也不見得。”花瀟瀟捧起麵前斟滿酒的杯盞,細長的蛇信子從紅豔豔的唇間吐出,快速地沾了沾杯中的酒液,須臾後又遞至相唯的唇邊,勾人魅惑的眉眼下,神色曖昧。
相唯笑了笑,眸中卻是金光一凜,收起之前的融融暖意:“瀟瀟,你這是信不過我麽?”
花瀟瀟狀似未察地抿唇輕笑:“郎君是妖族少主,奴家怎敢存疑?隻不過奴家的冥花樓卻是長久的營生,大意不得,還請郎君體諒。”
相唯勾唇,傾身上前,就著她手中的酒盞一飲而盡。
“我既已喝下你的鎖魂酒,自然不會將你所言告知第三人。如此,瀟瀟可否能知無不言?畢竟此事,與我妖界關係頗深。”
花瀟瀟收回已見底的空酒盞,笑顏如常,嬌懶地坐入相唯懷中,雙臂環著他的脖頸,附在他耳畔,狀似情人間的呢喃:“如郎君所知,魔族新主確實有意將胞妹嫁與君上,但,卻並非因兩族結盟,而是因為這位魔族公主,相中了君上,立誓非君不嫁。但君上……”
花瀟瀟刻意地頓了頓,咫尺外的紅唇似火,逼近了相唯的正臉幾分,吐氣如蘭:“君上可是六界出了名的長情者,至今還對三百年前,那位出身天族的君後念念不忘,又怎會願意另娶一個魔族丫頭。”
“哦,竟還有此等風流韻事?”相唯看著眼前一點點靠近的美豔尤物,依舊笑得不動聲色,“鬼君豔福可真不淺。”
“有豔福的又何止君上?”花瀟瀟眼見相唯絲毫不對自己的美色所動,不禁有些氣餒地從他懷中起身,仿若自言自語道:“那丫頭,倒也是個癡情種,自瞞身份在鬼君身邊當了幾十年的奴婢,若非之後被鬼君察覺,命人將她送回了魔族,不然這百來年的主仆情下來,也難說不會真成一樁喜事。”
“奴婢?”相唯身子一僵,腦中恍然地閃現一個人影,“那丫頭眼底,是否有一顆紅痣?”
花瀟瀟被相唯莫名冒出的問話,愣了愣,但仍是回憶著:“好像,好像是有。是的,奴家記得,當時那丫頭還因此被取了個‘紅豆’的諢名……”
相唯愈聽,嘴畔的笑意愈是明顯。
二十餘年前,相唯為了改李炯前世的命格,曾硬著頭皮拽著敖滄,一道去求掌管生死簿的烽聿,希望他能通融一二。
雖然受了烽聿的一通白眼,毫無所獲,但他卻依稀記得,那時的烽聿身邊,曾有一個端茶倒水的小侍婢。
誠然,他對芷鳶外的女子從無上過心,但那個丫頭卻是因為敖滄而記得的。當時敖滄正代替相唯與烽聿據理力爭,而那丫頭卻將奉上來的茶水“不小心”地潑了敖滄滿身,毀了他唯一一件沒有補丁的外袍。
他猶記得當時那個小丫頭站在烽聿麵前,如護雛的母雞一般,叉著腰,昂著小腦袋,瞪著一雙帶有紅痣的丹鳳眼,將渾身的敖滄罵得如落水狗一般,好不狼狽。
事後,從未在口才上認輸過的敖滄,曾幾番說要再找那丫頭論戰。可等幾年之後,敖滄又尋找機會去了趟幽都,卻是再也未尋到那個口齒伶俐的黃毛丫頭。
敖滄因此怏怏了大半個月,多虧相唯帶著去了一趟饕餮盛筵,他才漸漸緩過勁來。
看來,這整件事情,真是越來越有趣了。
彌若轉醒時,發現自己正側躺在漪竹軒臥房內的床榻上,而床上本應躺著的似乎並不應該是她。
醉後的神識依舊有些不明,她一手撐著床案支起身子,艱難地回想著腦中最新的記憶,應是與何人喝酒來著……
她正扶額想著,床榻一側的幽暗處傳來熟悉的聲音:“娘子醒了?”
“你?”彌若的眼眸倏然睜大,漸漸看清隱在陰影中的那張男子麵容,看清那雙在幽暗中熠熠灼華的金眸,“是你!李炯呢?”
相唯伸手點了點胸口:“老地方。”
“他沒事了?”
見相唯笑著微微頷首,彌若才鬆弛下腦中緊繃的神經:“沒事就好。”
“有我在,自然不會有事。”說著,相唯走近,給彌若遞來一隻茶盞,“喏,醒醒酒。”
彌若低聲道謝,借過溫熱的杯盞,卻並不急著喝,遲疑了半晌,卻仍是半抬起眼,看著不遠處笑意淺淺的男子:“我聽敖滄說過,你曾因李炯對你的恩情,許諾過要保護李炯直到他二十二歲。”
見相唯的目光掃來,金色的眸子耀眼勝過星辰,她不由得從這灼灼的對視中早早撤回,垂下眼亟亟解釋道:“我、我並不是要強求你保護李炯,隻是想知道你以後的打算。如你所知,李炯的體質異於常人,我需早早想好今後的對策……”
“在他安然度過二十二歲生辰之前,我都會在這的。”相唯輕輕按了按彌若的肩頭,語態罕見地顯出溫然,令人安心,“許是天意,讓我與他在一塊待了二十一年,轉眼便說走,也不是這麽容易的。”
相唯笑著撫了撫手邊的雕花床柱,臉上重新浮現調侃之色:“其實,我最舍不得的,還是這張睡了二十年的床榻。唉,六界之中,恐怕是再也找不到這麽一張合我心意的床了。”
彌若聽完他的這份感慨,心中卻是頗為不信。自打相識的這幾日來,就沒見他在這張所謂“最舍不得”的床榻上睡過幾刻。
彌若不由得在心裏暗自腹誹,這借口還能找的再搪塞敷衍些嗎?
彌若喝盡捧著的茶水,順手將已空的茶盞遞還給相唯,看了看窗外依舊幽沉的天色,準備起身下榻:“現在什麽時辰了?”
相唯看著擺在自己麵前的空茶盞,嘴角抽了抽,這麽快就將自己當使喚的下人了?
即便有些不爽,但仍是接下了那隻空茶盞,偏頭瞥了眼一旁的蓮花漏壺:“醜時三刻。”
彌若起身的動作一滯:“我在這睡了多久?”
“約莫……兩個時辰。”
“咱們是醜時前回來的?”彌若喃喃自語了一句,抬頭問向相唯,“那個女人,就是那個頂替傅靜如的女人,她可有前來尋你?”
相唯聽得彌若的問話也是一愣:“她為何要來尋我?”
“我出府前,她曾說今夜醜時會來尋你,似乎是有事相托……”
彌若的話未說完,寂寂的門外夜幕中,忽地響起一曲簫聲,如泣如訴,哀怨永訣,相唯的臉色驟然一變。
“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