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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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唯不自覺地想要靠近那馨香所在,抬手拂開彌若緋紅臉頰上的幾縷散亂發絲,慢慢靠近她的唇畔,細語呢喃:“好香。”

    “你、你、你這是做什麽……”彌若睜大眼,看著離自己愈來愈近的男子麵容,心擂如鼓。明知道此刻理應推開他,但渾身卻使不出一分力氣反抗,不知是因為無力,還是因為不想。

    相唯灼灼的視線在彌若的眉眼間流連,看著她長如蝶翼的睫毛輕顫,長睫下則是一池漣漪蕩漾的春水,鼻翼翕動,櫻唇微張,忍不住又湊近幾分,幾乎貼上彌若的鼻尖。

    彌若怔怔地看著咫尺外的相唯,像個懵懂無知的孩子般發問:“你、你是想做壞事嗎?”

    相唯眸子中的金色漸漸沉了下來,低啞的嗓音中透著不尋常的笑意:“是啊,我想做壞事了。”

    彌若似乎渾然不知相唯口中的“壞事”為何物,毫無芥蒂地衝他彎眼一笑,半是玩笑半是嬌嗔:“你敢!”

    相唯嘴角的弧度愈來愈明顯:“你看我敢不敢?”

    相唯正準備向彌若解釋“壞事”的真正所指時,屋門卻突然被人粗魯地推開:“狐狸,君上說李炯在燕歸閣久待不便,讓你去……”

    灩姬看著眼前這貌似極為香豔的一幕,驚得連抽好幾口涼氣:“非禮勿視非禮勿視……”一邊歉然說著,一邊忙抬手捂住眼,慌不擇路地退出屋子,還差些被身後的門檻絆倒。

    聽著灩姬“蹬蹬”的腳步聲跑遠,相唯有些頭疼地摸了摸額角,對身下猶自茫然的彌若無奈歎道:“看來,壞事是做不成了。”

    說著,便使了個術法,毫不費力地就解開了纏在彼此身上的被褥,起身下榻。

    卻不料衣擺處一緊,回頭一看,是彌若那張驚惶不安的小臉,瑟瑟出聲:“你要去哪?”

    相唯隻覺得心口處,驀地軟陷了一塊,源源不斷的暖意從心底湧出,讓他不自覺地朝此刻如孩子似的彌若溫暖一笑:“我不走,就在這裏等你睡醒過來,好不好?”

    “好。”彌若聽話地點點頭,順從地閉上眼,但手仍緊緊揪著相唯的衣擺,仿佛怕他隨時都會溜走一樣。

    相唯撫了撫彌若的額頭,她緊攥著衣服的手指才緩緩鬆開,呼吸也漸漸變得平穩悠長,步入沉沉的睡夢中。

    相唯將彌若的手放入被褥中,又替她掖好被角,手指卻忍不住隔著虛空,在她如畫的五官上遊走。悠然如遠山的秀眉,玲瓏精致的鼻尖,帶著隱隱笑意的櫻唇,無可言語的美,讓人不知不覺間,就傾心沉淪。

    相唯不禁歎了口氣,語帶憐惜:“倘若他曾見過你醉後的模樣,一定舍不得這般對你的……”

    他的視線剛離開彌若的眉眼,屋外便傳來急如奔雷的腳步聲。相唯順手揭下床兩側的帷帳,將彌若嬌憨的睡顏掩在身後。

    他將將做完這一切,李煊便攜著一陣疾風衝了進來。在目光觸到床幃後若隱若現側躺著的女子身影時,眼中的怒火登時又旺了數倍:“你對她做了什麽?!”

    相唯看著揪著自己的衣襟,就差將自己一口吞了的李煊,無謂地扯了扯嘴角:“鬼君您的手管得還真是寬啊,我們夫妻倆的房中秘事,你也管得著麽?”

    “你、你是什麽意思?”李煊的神色一僵,驚疑的目光從衣裳不整的相唯,移到被褥微亂的床沿上。

    相唯知道眼前的這一幕容易讓李煊誤會,卻懶得跟他解釋,也存了幾分想火上澆油的心思,遂幹脆挑了挑眉,輕飄飄地道出口:“就是你所見所想的意思。”

    李煊素來儒雅平和的臉上,瞬時因迸出的怒火而扭曲,狠聲罵道:“豎子!”

    說著,就使上了十分的力氣,朝相唯的臉揮拳出去。

    相唯未曾料到李煊竟會對自己出手,一時不慎生生受下了他這一拳。

    “你瘋了!”相唯抬手拭去嘴角的血漬,既是好笑又是不解地看向李煊,“三百年前,我搶走你的新婚妻子,你自恃鬼君身份,都不曾動我分毫。如今,竟為了你口中一個‘來曆不明的外人’而出手,嗬,你倒是說說看,這個‘外人’到底有多麽重要!”

    李煊死死地盯著麵前的相唯,袖中的雙拳攥得骨節咯咯作響,臉上的神色卻是慢慢冷靜下來:“無論如何,她都是我三弟李炯的正妻,與你沒有半分幹係!你若是敢汙損她的清白,毀我李家家風清譽,我絕不饒你!”

    相唯瞥了雙目幾欲噴火的李煊一眼,冷笑一聲:“你當我是不知廉恥的禽獸麽?”

    李煊凝視著相唯,思忖著他話中的可信度,複又將信將疑地走近床榻,想掀開床幃親眼確認,卻被相唯伸手攔下。

    “她剛睡著,別弄醒她。”

    李煊半信半疑地退出幾步,聲音卻是收了幾分咄咄逼人的銳氣:“你真的……沒有碰她?”

    相唯輕哼了一聲:“我雖比不上鬼君的‘情聖’名頭,但起碼還懂得兔子不吃窩邊草的道理。”

    “你尚且能做到嬌妻常伴坐懷不亂,難道我就連這點定力都沒有?”相唯垂眼看了看床幃後的彌若,“我既許不了她一世,又何必騙她一時。她傷得已經夠深了。”

    李煊見著相唯臉上的神情,既是憐憫又是真摯,不似扯謊,心裏才暗暗鬆了口氣,語氣也和緩了許多:“我聽灩姬說,你二人在房中……才有此誤會,眼下看來,是我多慮了。”

    “為防三弟出意外,這兩日都在我房中歇著。如今你既然也回來了,就早些將他領回漪竹軒吧,免得下人閑話。”

    相唯卻擺擺手:“你再替我看著他半日,今晚子時後,我再將他換回來。”說著,又看了身後床榻上的女子一眼,便不由分說地拉著李煊出房門。

    待臥房的屋門緊緊闔上後,李煊甩開相唯的拖拽,皺眉看向他:“子時後?為何?”

    相唯意味深長地勾唇,雙眸看向金烏微斜的天際,笑而不語。

    等待的過程,往往是最難熬的。

    因緋姻要聞香作畫,特特讓邀仙樓閉門謝客一天,將自己鎖在密不透風的地下畫室,滴水不進,整整有六個時辰了。

    相唯本想候在畫室之上的廂房內,但擔心自己身上多餘的氣息會攪亂緋姻作畫時的思緒,便幹脆在百丈頂樓上等著消息。

    少了樓前的車水馬龍,樓內的人聲鼎沸,百丈頂層上的雅室也安靜了頗多,但卻像是墳塋墓塚間的死寂,了無生趣。

    相唯一杯接著一杯地飲著“醉生夢死”,本隻是為了打發時間,腦中卻不自主地浮想起彌若的影子。

    想起白日裏她的那一番令人咋舌的言行,她那與往日決然不同的嬌憨模樣,他便忍俊不禁。

    他不由得暗暗想著,那個徒有其表的王真是有眼無珠,放著這麽一塊美玉不要,偏偏要碰食人嗜血的蛇蠍。

    山戎公主,巫方祭司,無論哪一個身份都不是能輕易招惹的主,那個女人偏偏占全了,尤其是那雙比蛇蠍還毒的藍眼睛,像是恨不得將所見之物皆踩在腳下,俯首稱臣。

    思及此處,他不由得輕歎一聲,彌若早早對那王斷了心思也好。以她的脾性為人,絕非那個女人的對手,若是硬碰,保不齊會被傷得更深,還是另尋良人為好。

    但彌若的良人,也絕不會是他。

    且不說,他心中還存著對芷鳶的執念,根本無法全心對她。僅人妖殊途這一條,就足夠讓他之前稍有動搖的心,恢複止水之境。太多的前車之鑒,足以將萌發的幾絲情愫扼殺殆盡。

    因他的一己之私,三百年前,已害了芷鳶,眼下,他不想再背上一樁債了。

    何況,彌若的正經夫婿李炯,雖癡傻無能,但至少永不會負她。

    如今,他唯一能為她做的,便也就是讓李炯度過二十二歲的命劫,然後讓性命無憂的李炯陪著她,執手白發相伴終老。

    這般的結局,對於壽命不過幾十載的凡人而言,已是最好的歸宿了。

    相唯如此欣慰地想著,胸口卻泛上隱隱的酸澀沉悶,苦楚難耐。

    他隻當是陳氣鬱積胸口,連飲了數杯,卻仍是止不住胸悶的異樣感。他直接舍了酒杯,就著壺嘴,直直灌了大半壺,胸口處的酸悶之感才慢慢消淡。

    “少主少主!”幾聲的叩門聲響起,來不及細想胸悶緣由的相唯霍然起身,亟亟地奔至房門口。

    門外,果然是氣喘籲籲的緋姻。他手中抱著一卷視如珍寶般的畫軸,話語因氣息不順,顫得不成聲:“小的、小的幸不辱命,作畫的、的女子容貌,小的已經畫出了,就在這……”

    相唯喜形於色,不等緋姻說完,就奪過他手中的畫軸,朝屋內的燭光下疾步走去:“誤差有多大?”

    緋姻倚著門框,平複著因疾奔而喘不上的氣息:“誤差約莫、約莫就是,神情畫得過於板正了些……”

    “好好好!”相唯拿著畫軸的手都有些輕顫,深深地吸了口氣後,閉上眼屏住呼吸,刷的一聲將畫卷在燭火下展開。

    待他睜開眼,臉上的融融笑意,卻在目光觸到畫中女子栩栩如生的容貌時,驀地僵住,他臉上瞬時浮現的,盡是難以置信的驚疑和愕然。

    怎麽會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