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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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煊進入屋內,輕輕拂開薄紗帳幔,凝視著睡塌上麵色不佳的女子,眉頭微蹙。

    良久,他無聲地歎出口氣,放下帳幔悄然走出屋室,站在簷下靜默了片刻,才側頭低聲問:“他在何處?”

    如影子一般跟著他身後的長翎,躬身回道:“就在隔壁,可需屬下將他帶來?”

    “不必,你且帶我去見他。”

    “是。”長翎垂首應聲,將李煊領向隔壁的廂房內。

    長翎推開房門,單薄的月色傾瀉入未點燈的屋內,滿室的黑暗裏蘊著異樣的安靜氣氛。

    走在前頭的長翎剛剛跨過門檻,就察覺到迎麵而來的嗖嗖風聲:“君上當心!”

    他將李煊擋在身後,自己卻張口吐出一團火焰,瞬間就將那支破空而來的精鋼短劍燃為灰燼。

    幾乎是在同時,長翎的手臂在瞬間暴長,手上像長了眼睛似的,毫不費力地就將藏在暗中的彌蘇抓了出來。

    彌蘇不曾想對方竟有此怪力,略有些慌神,但手中緊握的隨身匕首,卻仍是不忘深深插入抓著自己的巨型大手上。

    但那明明紮入血肉中的鋒利匕首,卻未換來絲毫血痕,仿佛隻是一根不足為道的肉刺,毫無影響。

    “爾等凡人,也敢暗襲君上,找死!”長翎抓著彌蘇腰腹的大手收緊,力氣之大勒得彌蘇的肋骨咯咯作響,近乎折斷,無法呼吸。

    李煊看著彌蘇的臉色漸漸轉為僵硬的青色,知道他的承受能力已到達極限,才淡淡出聲:“住手。”

    長翎瞬即鬆手,恭謹地侍立在李煊身側:“君上。”

    李煊瞟了眼癱倒在地上急急喘氣的彌蘇,話卻是對著長翎說的:“你守在外頭,不許任何人靠近這間屋子。”

    “是!”

    待長翎服從地踏出房門外,李煊才重新又將視線轉至彌蘇身上,眼裏露出的是“奇貨可居”的笑意。

    彌蘇平複了呼吸,抬起冷厲的眼與居高臨下的李煊對視:“你究竟是何人?!”

    李煊輕輕一笑:“將軍與在下有過一麵之緣,怎的不記得了?”

    彌蘇扯了扯嘴角:“我自然認得你是豫國公府的李煊,但你的身份就僅此而已?我不信。”

    “哦?”李煊有些興味地打量著麵前麵色冷峻,神情絲毫不亂的彌蘇,“以往隻聽聞彌將軍殺伐果斷,英勇無敵,不曾想到這識人的眼力也是一絕。”

    “過獎,”彌蘇撐著地麵站起,看著麵前看似文弱,卻又散發著不可近身之氣的李煊,“你是妖還是鬼?”

    能隨意驅使有鬼怪般駭人之力的下屬,怎會是普通凡人。

    李煊目光中的笑意漸深:“我就不可能是神是仙?”

    “我是刀尖舔血的屠夫,你身上的味道我再熟悉不過了,”彌蘇定定地看著李煊,“你的氣息,是死亡。”

    李煊麵上的笑意微微收斂:“將軍的眼力,果然不凡。”

    但他卻並不急著告訴彌蘇自己的真實身份,而是轉移話題:“那個巫方的女祭司,已經死了。”

    彌蘇愣了片刻,才朝李煊吐字出口:“你殺的?”雖是疑問的話語,卻透著八分的肯定。

    “不錯,是我殺的。”李煊無意遮掩,見彌蘇神情依舊平靜如初,不由得有些意外,“據我所知,她是你與巫神交易中的關鍵棋子,你對我就沒有一絲怨氣和怒意?”

    “你殺了她,卻又敢這麽直麵地告訴我,隻是單單為了招我的仇怨?她是巫神的人,你與其擔心與我結仇,還不如想想如何應付她的主子。”彌蘇頓了頓,又打量了一番周遭的陳設,繼續冷笑,“這裏應是豫國公府邸,我從不知有將欲結仇怨之人,帶回自己的道理。”

    彌蘇盯著不遠處李煊的那雙望不到底的幽深眼眸:“你這是想與我做交易。”

    “祭司已死,巫神不會再回應你的請求。所以,”李煊臉上的笑意盡收,朝彌蘇走近幾步,正色沉聲道,“你向巫神所求之事,我可替他助你達成所願。”

    “你?”彌蘇輕蔑地看著李煊的血肉之軀,“我憑什麽信你。”

    “就憑這個。”李煊不急不緩地從懷中取出一塊布料,在彌蘇眼前晃了晃,“你一直在找的,不就是這份先王的罪己詔嗎?”

    彌蘇果然被吸引得目光一凝:“二十四年前的事情,你也知道?”

    “何止二十四年,你的生前死後我都一清二楚。”李煊別有深意地掠了麵色終於有些異樣的彌蘇一眼,趁他出手搶奪之前,又將手中的重要證物收入懷中,“這份詔書上並未寫明你的身份,若是眼下公布,對蕭衍自然是致命一擊,但對你卻毫無作用的。”

    “而你要登上那個位子,也絕對不能以蕭衍手足的身份,沒有臣民會接納一個有亡國之兆的君主。”

    “不用文攻,便隻有武鬥。”彌蘇狀似自嘲,又像是譏諷李煊,“我如今手下沒有一兵一卒,難不成讓我直接上殿刺殺?”

    “你隻要按照我所說的去做,我可保你不費一兵一卒就能得償所願。”李煊沒有理會彌蘇的嘲諷,反而彎唇笑了起來,“就算一旦要拚兵力,我麾下的十萬鬼軍,也可以助你。”

    彌蘇渾身一震:“鬼軍?難道你是能統領地府鬼兵的幽冥君王?”

    李煊隻是笑笑,並不正麵回答,“當然,伐兵這步,是下下之策。不到萬不得已,我不會走這招棋。”

    彌蘇霍然起身,逼近李煊:“你到底為何要助我?”

    “因為我需要你的一件東西。而這件東西,隻有等你登上王位後,才能擁有。”李煊意味深長地看著彌蘇,“所以,我必須助你。”

    “什麽東西?”

    李煊輕笑著,轉過頭退開幾步:“你現在無需知道。”

    彌蘇冷笑:“到時候,我若是不給呢?”

    “你不會不給的,”李煊轉過身,“除非你想看著你的妹妹神魂消散,灰飛煙滅。”

    彌蘇心頭微顫:“你是說,阿若?”

    其實他之前一直都不曾昏迷,即便是在被房梁碎瓦所壓之時,莫名的一場大火起了又滅了之時,他都靠咬破舌尖的痛意來保持清醒。他親眼看見了幾人不凡的能力,也看出了彌若與他們不簡單的關係。

    彌蘇皺眉:“阿若與你有何幹係?”

    李煊回頭對上彌蘇探尋的目光:“你隻用知道,她是我的重要之人。為救她,我不惜一切!”

    彌蘇看著李煊幽幽眼下的堅定毅然,默然了片刻,才試探地道出一句:“眼下的第一步,你想讓我怎麽做?”

    李煊露出詭秘莫測的笑意,清晰吐字道:“誅豫國公府滿門。”

    屋內沉思冥想的死寂,被外頭的一聲驚呼打破。

    “君上!”長翎焦急的聲音破窗而來,“那兩個妖物將君後擄劫走了!”

    李煊的臉色瞬變,但在片刻後又重新恢複如常的平靜,嗤笑道:“扶兮這老匹夫,果然狡詐難料!”

    長翎的聲音半是自責半是急切:“君上,可要屬下追上去?”

    “你追不上的,”李煊輕飄飄地吐出口氣,“不過也無妨,就讓他們替咱們暫時看顧幾日。”

    李煊轉眼看了看雙拳漸漸握緊的彌蘇,知道他已在心裏打定了主意,微微彎唇:“正好這幾日,府中將不甚太平,帶她出去避一避也好。”

    彌蘇緩緩抬起眼,卻並不看向李煊,而是將目光投往屋外的寥寥夜色:“被劫走的人,是阿若?”

    “是,但你放心,她不會有事。”

    彌蘇將目光從屋外的夜色中收回,重新落在麵前暗色的人影身上,琥珀色的眸子漸漸變深:“好。”

    “晨曦一破,我就派人稟告官衙,李煊殺妻藏屍,請求闔府搜查。”

    “豫國公李闋私藏先王遺詔,罪同謀逆,滿門當誅!”

    彌若是被手腳旁異樣的碰觸感給驚醒的,猛地睜眼,卻被眼前的景象驚得以為自己仍在夢境裏。

    圍繞周身的全是幽藍色的湖水,身邊飄長著許多暗綠色的水草,像是幽謐的綠色叢林。幾條小鯽魚像是好奇似的,輕觸碰著她的手腳。

    這難道是河床湖底?!

    明明記得自己是與兄長在王宮,不僅被旁人換了身子,還意外知道了兄長的驚人身世,卻突然遇上屋頂坍塌的險境,之後就失去意識了……

    莫非,這隻是昏迷中自己的一個夢境?

    彌若支起身子,發現身下是塊巨大平整的石頭,倒有幾分床榻的模樣。翻身下去,踩在鬆軟的沙麵卵石上,隻覺得渾身都輕飄飄的,但卻感覺確實真實無比,沒有半分夢中應有的虛幻飄渺。

    那,是幻境?難道自己又在無意間,跌入了如蓮華妙境相似的幻秘之地?

    彌若正欲撥開一叢叢遮蔽視線的水草,身後突然環過一雙手臂,將她穩穩地拉入一個熟悉的溫暖懷抱。耳邊傳來的,也依舊是那慵懶帶笑的嗓音:“娘子,你醒了。”

    彌若既驚且喜地回頭,不偏不倚地對上了咫尺外的那一雙含笑的金眸。

    “相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