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死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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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逍!”

    青昊亟亟拂袖,欲將撲火的相唯也攔住,卻見當空一道灰色的閃電朝自己襲來,不得已連連退了數步,卻未顧及到身後躥出一條長繩,將他的手腳死死捆縛住。

    “殺人放火這等卑劣的手段,也是天帝那老小子教你的?”

    扶兮出現在青昊麵前,一手替李煊解開定身術法,一手緊拽著捆縛青昊的那條長繩,將他從天上拖拽到地麵的大火旁。

    “沒用的,”青昊看著被隔離在大火外的相唯,無論如何使用術法,也無法令火勢減小半分,“不燒盡一切,天火是不會滅的。”

    相唯聞聲,當即收了術法,卻未回頭看一眼,也未做絲毫猶豫,就衝進了前方的火海。

    他的這一突然舉動,不僅驚住了旁側的李煊,扶兮與青昊見著也瞬時臉色大變。

    扶兮顧不上看管青昊,箭步飛身上去想拉住相唯,但那火力甚猛,幾個迸出竄起的火苗就逼得扶兮寸步難行,根本追不上已紮身入火海裏的相唯。

    青昊看著漸漸堙沒在火中的身影,恨恨地歎了一句:“癡兒!”

    說著,他毫不費力地就掙開了身上的繩索,朝熊熊的火海猛卷衣袖,那些火焰就如旋風中的落葉一般,被盡數收入袖口中。

    相唯卻仿若未察火焰已熄滅,半跪在仍冒著青煙餘熱的廢墟殘垣上,用手扒拉著身下的每一片殘磚斷瓦。

    青昊輕身一躍,就飛至滿身狼狽的相唯身旁,狠狠踹了他一腳,將他踢倒在地,恨鐵不成鋼道:“為了個女人,拿自己的性命相威脅,這便是你悟出的道麽?!”

    “濫殺無辜,難道這也是你不得已的自保?”相唯趴伏在地上,朝忿然的青昊冷笑,“我寧願死得其所,也不想背負著他人的命苟活。何況,還是她的。”

    旁側窸窣的翻找聲後,猛地傳來李煊的驚喜呼聲:“在這裏!”

    相唯一聽,立即從地上躍起,卻因為動作劇烈,胸口處又傳來隱隱的痛意,不禁閉眼皺眉,稍稍停頓了片刻。

    青昊見狀,麵上的怒意頓時被憂色取代,欲上前攙著他:“傷口又裂開了?跟我回去。”

    相唯緩了緩氣,才推開他的手:“你走,我的事不用你管,給我走!”

    說完,撞開青昊的肩膀,就朝李煊所站的位置奔去。

    青昊看著相唯不管不顧奔去的背影,袖中的雙手不禁攥緊握拳。

    扶兮有些幸災樂禍地瞟了瞟唇色發白的青昊:“怎麽,後悔一時衝動,毀了兄弟情?”

    “不,我隻恨我一時心軟,當初就該讓他在天雷之下灰飛煙滅!”

    扶兮冷笑:“你忍心?他可是雲祈留於這六界中的最後一絲存在了,你……”

    “但這並不意味著,可以拿著我師父的名義,隨意擺布我!”青昊掠向扶兮的目光裏厲色一閃,“你別想利用他!”

    言罷,他不再理會扶兮的揶揄,又再深深看了相唯的背影一眼,憤憤然地一摔袖,直接騰雲離去。

    而另一側的相唯,已奔至李煊身側,正好看著他身邊的一黑衣屬下,手腳麻利地將兩個人從廢墟裏挖了出來。

    相唯看著被壓在下麵的女子身影,未作多想地就俯身將她抱了出來。

    “彌若!彌……”相唯捧起昏迷女子的臉龐,亟亟的呼喚聲在看清她的模樣時,卻霎時一噎,動作也僵愣停滯,“她、她不是彌若……”

    在他懷中雙眼緊閉昏迷不醒的女子,分明不是彌若的樣貌,而是有著與芷鳶如出一轍的麵容。

    “這、這是那個巫方的女祭司?”

    就在相唯愣神的片刻,李煊將女子從他的懷中奪了過來,小心翼翼地將她護著:“我從未說過被困在火的中人,是彌若。”

    “烽聿你給我說清楚!”相唯正欲上前與李煊理論,一旁的黑衣屬下就快如鬼魅地出現在相唯麵前,“何來妖孽,休得對君上無禮!”

    相唯愈發怒了:“無名小卒也配攔我!滾開!”

    劍拔弩張之下,扶兮趕緊插進來當和事佬:“都是自己人,別傷了和氣……”

    相唯卻無心維持這表麵的和氣,直接扯過扶兮問道:“你之前說,這一切都是烽聿為幫彌若改命格而設下的局,那彌若如今人呢?人呢!”

    “臭小子,嚷什麽嚷!你師父我還沒聾呢!”扶兮頭一次被相唯這麽大聲地嚷,頓時沒好氣地敲了他一個爆栗,“你媳婦不就好好地在那兒嗎!”

    扶兮抬手指向李煊懷中的女子,李煊也從陰影中側過臉,平靜地看向滿臉質疑之色的相唯,一字一頓道:“彌若已經死了。她,是芷鳶。”

    習習的夜風潛入靜得不聞蟲鳴的豫國公府,徐徐吹起的鮫綃青簾幔下,是一張雙眸緊閉,但眉間猶帶著憂色的女子睡顏。

    朦朧月色下,屋外花苑的小徑上,映著兩行頎長的黑影,在夜色的掩護下,低低絮語。

    “彌若這一世的結局,早已在司命的命格冊中寫好。就在今年的中秋夜,她身上隱藏的劇毒發作,她為了救心上人拒服解藥,自刎而亡。”

    “縱是因為你我的介入,她的命格發生諸多變換,但最後為情而亡的宿命依舊不會變。按照天帝的想法,她若是想要破命格中的這個情劫,隻有讓她親手殺死心上之人。以她的脾性,即便是狠心殺了對方,自己也絕對不會獨活,所以這是一個絕對的死局。無論她怎麽選擇,她最後都隻能消泯在六界之中。”

    “所以,唯一能讓她從這死角中逃生的,便隻有用這偷魂換身之術了。但這禁術早在神隱之時,就已失傳數萬年了。”

    李煊自嘲:“其實在設局之前,我並不確定巫方的那個女祭司會用這禁術,但她是如今我唯一知道與上古尊神有聯係的。事情發展到如今,也算是天無絕人之路吧。”

    相唯蹙眉,盯著麵前深不可測的李煊,不放過他臉上的絲毫變化:“那你又是如何知道,她有意假借彌若的身份,潛入李府?”

    “這就與你無幹了,”李煊倨傲地轉過眼,“我自有知道的法子。”

    相唯不屑地冷哼一聲:“你不說,我也能猜到。這些皆是你從蓮華妙境中出去後,才開始謀劃的,想來,都是我師父告訴你的吧。”

    “你們的盤算,你們的大業,我不感興趣,但她的事,”相唯隨意的語調陡然一緊,眼風淩冽如刀,“你若再隱瞞我一絲一毫,就算我化作劫灰,我也要拉著你的幽冥一道陪葬。”

    李煊斜斜地抬眼看著相唯,良久才道:“你應該也看出來了,彌若與當初芷鳶的模樣,並不相同。”

    “這是天帝設下的另一道阻礙,三百年前,在芷鳶轉入輪回之時,將她的元神和肉身與旁人調換。這樣一來,即便她能狠心殺死心上人,並活著渡過了命中的情劫,因她的元神與肉身不在一處,她也無法重新回到天界。”

    “你的意思是,”相唯怔怔出聲:“你眼下做的,是要幫芷鳶恢複仙籍,重回仙界?”

    李煊搖頭:“不,天帝奸猾量小,縱是過了三百年,也不見得能容不下芷鳶。”

    “那你是想……”

    李煊朝相唯轉過正臉來,目光中頗有居高臨下之感:“天界容不下她,我偌大的幽冥自有她的容身之處。三百年前雖有你大鬧一場,但我與她的婚約可還是一直都在的。”

    “隻要她重新恢複了神女芷鳶的身份,她自然是我名正言順的君後。”

    “你休想!”相唯一把拽過李煊的衣襟,狠然道,“三百年前我能從你手中搶一次,就能搶第二次第三次……”

    不等相唯說完,李煊身後驀地出現鬼魅般的黑影,迅疾的掌風襲向相唯的胸口。

    相唯堪堪避過,那黑影又如旋風一般地出現在他身後,這一次的襲擊相唯沒有躲過,後心被重重地受了一拳。

    他踉蹌地退了好幾步,背倚著身後嶙峋的假山石,才勉強穩住身形,但手捂著又開始作痛的胸口,生生壓下喉嚨處的異物,蹙眉看向李煊以及他身後如影相隨的屬下。

    “如你所言,他不過是個無名小卒,名震六界的九逍神君怎的也敵不過了?”李煊不失嘲弄地俯看著略顯狼狽的相唯,笑得漫不經心,“你如今都已淪落成這般田地了,還憑什麽跟我搶?”

    言罷,李煊懶得再多看相唯一眼,轉身便走,卻在走出幾步後,又像想起什麽似的,背向著相唯淡淡道:“你放心,等芷鳶回到她應該在的位置後,我會抹去她對你的一切記憶。她需要記住的,隻有我這個夫婿。”

    待李煊以及他屬下的身影和腳步聲一道消失在樹陰後,相唯才鬆下屏住的呼吸,將硬生生憋在喉嚨中的淤血給吐了出來。

    隨即,相唯整個人無力地癱倒在地上,心有不甘地握起雙拳,狠狠砸著凹凸不平的石板路。

    “你小子又在發什麽瘋,敢情拿著石頭練拳呢。”扶兮的聲音從另一側悠悠傳來,像是在一旁暗處等候許久,這時才不急不緩的踱步而出。

    半坐在地上的相唯,抬起暗沉頹然的金眸,看向逆著月色朝自己走來的扶兮,像個迷路的孩子,無力地詢問出聲:“師父,你能幫我的,對不對?”

    扶兮走近相唯,輕輕撫著他的發頂,眼下露出意料之中的笑意:“你是我的乖徒兒,為師不幫你幫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