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公室外，餘盈盈沉默不語。

    她的沉默讓要李芽兒覺得很難過，幾次想和她說話，但不知為什麽，又不想打破這種沉默。

    這時方項走了出來，餘盈盈抬頭看他，眼中滿是淚水。

    “嗯。”方項應了一聲。

    餘盈盈立刻什麽都明白了，眼中的淚水也一下奪眶而出。

    李芽兒也猜到了，於是眼圈發紅，也落下淚來。

    “展老說過，整個重明所都會支持你。”她對方項說，“地下三層的所有員工，都將是你堅實的後盾。”

    “但我不明白我們到底要做什麽。”方項說。

    “他們的工作已經完成了。”餘盈盈說，“自從你進入地下三層之後，他們工作的內容就已經改變。他們不再追求個體的強大，而是變成了一個整體。他們可以與大地之靈和你相連接，化為你的能源庫。”

    “這樣做的意義何在？”方項不解。

    “因為即使你是大地之子，也無法承受起整個地球的力量。”餘盈盈說。“也許有天你能做得到，但現在的你太稚嫩，還不行。所以，你需要有人替你分擔。他們起的作用是儲備，也是中轉。你可以將他們理解為一台變壓器。”

    方項一時沉默，因為還不大能接受將那些同伴視為機器的現實。

    “這個給你。”餘盈盈取出一個巴掌大的金屬片，遞給了方項。

    “這是什麽？”方項一邊問一邊接過，但當金屬片入手的刹那，他就隱約猜到這是什麽了。

    因為在那一瞬間，他突然有種與全世界相連的感覺。

    “神經網絡侵入裝置。”餘盈盈說。

    果然！

    方項握著這金屬片，問餘盈盈：“我早就知道世界上有個神經網絡存在，也大致知道它的作用，但老實說，我其實一直不知道它到底是什麽。”

    “是上神們用以監查整個世界的觸角。”餘盈盈說，“不過有趣的是，他們對這根觸角的了解似乎還沒我們多。展老說，那是因為這種技術根本不屬於他們。他說，你應該可以掌握得比任何人都好。”

    “這要怎麽用？”方項問。

    “到時你就會知道。”餘盈盈說，“但不是現在。現在……”

    她望向了辦公室裏，哽咽著說：“現在我們應該給老師辦一個像樣的葬禮，不是嗎？”

    “是的。”方項點頭。

    展華的葬禮很隆重，重明所的所有人都到場了。

    展華的葬禮也並不算隆重，因為也隻有重明所的人到場。

    衛原沒有來。這個依靠展華站到了整個大陸權力巔峰的男人，甚至沒有派個代表來參加葬禮。

    但方項並沒怪他。

    因為他明白，作為展老最信任的戰友，衛原現在一定肩負著更重要的責任。

    他甚至猜到戰爭已經開始，而衛原此時便衝在最前。

    樂虎站在方項身邊，怔怔地看著展華的棺木下葬，然後喃喃問方項：“他就這麽死了？”

    “嗯。”方項應了一聲。

    “我跟他在一起的時間不長。”樂虎說，“但這段時間，我過得很快樂。”

    “快樂就好。”方項說。

    “他死了，我就要走了。”樂虎說。

    “你要去哪裏？”方項問。

    “我要去找我爸爸。”樂虎說。

    “然後一起攻打人類的社區？”方項問。

    “不。”樂虎搖頭。

    “他跟我說，所有人都是媽媽生出來的，是媽媽十月懷胎孕育了我們，再通過痛苦的分娩把我們帶到這個世界來。爸爸隻是給了段遺傳基因而已。”

    “我知道小亮就有媽媽，他跟我說他媽媽很溫柔很漂亮，經常會做好吃的，還會給他講故事，還會抱著他哄他睡覺。”

    “但我沒有媽媽，從來都沒有。所以我覺得很奇怪。我要去問問我爸，我的媽媽在哪裏。”

    說完這些，他就轉身離開了，神情木然得不像個小孩子。

    “就這樣讓他走嗎？”方項問餘盈盈。

    “是的。”餘盈盈點頭，“這也是展老的安排。”

    這時董肖傑說：“展老一生都在做安排，有些安排用時很長，有些安排用時很短。直到他遇見了你，便更改了許多的安排。所以很多安排就顯得比較倉促。因此……也許我們會經曆一段艱難歲月。”

    “那我們怎麽走出去呢？”方項問她。

    董肖傑看著方項，說：“靠你。”

    方項沉默。

    如果整個世界都要靠自己，那自己還能靠誰？

    他低頭看著腳下大地，等著耳邊的呢喃，但卻沒有呢喃。

    某處戰場上，衛原坐在一輛燃燒著的坦克上，任眼淚滾滾落下。

    他正望著遙遠的遙遠處重明所所在的方向，默默地衝著那方舉起了小酒壺，低聲說：“展老，一路走好。”

    他自己喝了半壺，將剩下的半壺灑在了地上，然後飛身而去，在半空中擋下了數枚炮彈，將之反手丟回敵陣之中。

    轟鳴聲中，金川公司保衛局局長的座駕化成了一團火光。

    於是，兩百多輛坦克和便失去了指揮，亂成一團。

    衛原落下後，便向著敵陣疾衝。

    在他身後，殷振緊緊相隨，將所有落向衛原的炮彈和子彈統統揮飛了出去。

    “您不應該這樣做。”殷振皺眉說，“衝鋒陷陣應該是保衛局幹的事，您應該在後坐鎮指揮。”

    “我的戰友死了。”衛原說，“我很難過，需要宣泄。所以，請允許我不理智一次。”

    這時，上千個飛板突然從左右兩翼襲來，一個個身著白衣白甲，手裏端著白色長槍的太空署職員立在板上，端槍對準了兩人。

    “炮火支援！”衛原沉聲下令。

    天華公司的五百多輛坦克轟隆隆駛向前來，一邊行駛一邊射擊，在更後方，則有炮團的百炮齊鳴。

    炮彈如雨，轉眼便將左右兩翼的太空署部隊淹沒在了炮火中。

    衛原縱聲長嘯，叫道：“殷振，跟我一起殺過去，取了金川總經理的狗命，也算給展老送上一份遠行的大禮！”

    “好。”殷振點頭，隨著衛原一路向前，輕易繞過了敵方的坦克大軍，深入敵後。

    就在這時，十幾個全身被強大的靈能力場包裹的人飛掠而來，無聲地襲向衛原。

    那樣的力量，隻有靈能五級巔峰者才可擁有。

    同時麵對將近二十個靈能五級巔峰強者，衛原卻毫不在意，一抬手，纏在腕上的護臂便如同有了生命一般舞動起來，然後分解成上百個尖銳的金屬片，每一片都是一柄鋒利的無柄匕首。

    “小利，給我殺光他們！”衛原沉聲下令，那些匕首便飛掠而出，將所有強敵刺得千瘡百孔。

    但就在這時，一柄匕首刺入衛原後心。

    他身後隻有一個人，那人叫殷振，是他最忠誠的部下，被他從一個不起眼的小兵一路提拔成為保密局局長，在天華公司中地位之重，僅次於他。

    衛原回過頭，不解地看著他，問道：“為什麽？”

    “因為施恩者永遠無法體會承恩者的痛苦。”殷振說，“如果隻是小恩，那麽當我成功後，便可以十倍百倍回報，讓世人看到承恩者的知恩，也看施恩者的善報，那很完美。但如果恩情太大，大到承恩者永遠也還不清，那他就隻能永遠活在虧欠之中，永遠活在施恩者的陰影之下。而承恩者越成功，越了不起，這種被壓在他人陰影下的痛苦就越重。我已經痛苦了很多年，而且見不到結束的那一天，所以……我便隻能殺了你。”

    “這就是升米恩，鬥米仇？”衛原問。

    “意思差不多吧。”殷振說，“小人物會因此形成依賴，並滿足於你的持續施恩，但真正強大的人會覺得這是負擔，這是痛苦，這是永遠不能結束的地獄。沒人願意永遠活在地獄裏，也沒人願意不斷承認自己得到的一切，都是源自於那位恩人。”

    “我看清了人性……”衛原歎了一聲。

    “既然是戰友，便要死在一起。”殷振說，“我送你去陪他，你應該會很開心。”

    “所以，這就算你報完恩了。”衛原說。

    “是的。”殷振點頭。(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