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用完就扔人幹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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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發生的一切,朝慕雲當然看到了。
厚九泓揚著下巴,雙手後捋,自以為帥氣的撫了撫發鬢:“怎樣,我表演的是不是特別好,咱們少爺該有收獲了?”
朝慕雲:……
算了。
他撩了撩眼皮,暫且放厚九泓一馬:“他們之間的距離感,有些奇怪。”
“距離感?”
“三人間不管有無互動,說沒說話,說了多少,客不客套,禮不禮貌,距離感始終相似。”
“……這有問題?”
“人與人之間的社交距離,投射著熟悉和信任程度,”朝慕雲若有所思,“樊正達與奇永年並不親近,距離感和你與他們三人相似,略遠,但是薛談和樊正達,薛談和奇永年,距離感都略近。”
厚九泓懂了:“薛談分別與這兩個人很熟?”
“這個熟悉程度,並不似尋常友人言笑晏晏,勾肩搭背,和諧自然,有一種不甚圓融的滯澀感,潛意識的表情和小動作裏有謹慎或者提防,他們可能平時來往並不密切,隻在類似環境,或者在這樁命案裏,陣線一致……”
陣線一致!
朝慕雲忽然頓住,想通了一個問題,眸底墨色流轉,似綻華彩:“你有沒有覺得,他們不像朋友,更像同盟?”
厚九泓恍了下神。
兩日朝夕相處,他當然知道病秧子弱歸弱,長得還是很好看的,眉飛入鬢,俊目薄唇,看人時眼神很深,有時溫柔極了,有時疏遠極了,像夜裏落在靜湖的皎月,你看得到,覺得很美,感覺就在眼前,觸手可及,但一伸手,你就會發現它其實掛在天邊,疏離淡漠,遙不可及。
這位少爺身上有一種難以言說的神秘感,但凡醒著,絕對腰直肩平,如竹如鬆,絕不歪折,像書中寫的君子,想算計人時,損招連出,一肚子壞水,大大方方,不怕別人知曉,還小氣,惹毛了當場就報複回去,這張臉,這過於蒼白的皮膚和過於淡的唇色,讓多少人忽略了——他病,但不弱。
厚九泓被對麵光芒照耀到,怔了怔,才回神,清咳一聲:“這……怎麽說?薛談和樊正達奇永年,分別是同盟?”
朝慕雲已經仔細回想,緩緩分析:“我之前就有些奇怪,上山路上,薛談與樊正達同行,路滑難走,他們並不說話,懶得互相攙扶,都顧自走自己的路,直到發生意外,薛談沒踩穩,樊正達不得不扶一把——”
“薛談未有道謝,反倒調侃樊正達欠他一頓酒,樊正達明顯不願意,話音暗意‘我窮,你恐怕瞧不上’,薛談的表達,於我而言,像是以開玩笑方式,遮蓋下的‘勒索’,樊正達不願,卻不敢不從,二人相處中的權利關係,地位落差,固然有性格原因,但也不能排除其它。”
“薛談和奇永年,他們對彼此的喜好習慣並不知曉,比如方才,你用言語譏諷的方式,試探他們是不是朋友,薛談說奇永年衣隻著素色,茶隻飲清茗,奇永年承認了,但你有沒有發現,奇永年院子裏,晾著未幹完的濕衣,顏色蒼青,繡銀紋,他房間裏還透出一股茶香,我聞著很熟悉,似是鐵觀音。”
這位可不是什麽隻喜歡素色衣裳,隻喝明前清茗,口淡出奇的人。
“還有他的手,扶了一下薛談後,立刻收回,負到身後,仿佛十分厭惡這樣的接觸……”
厚九泓琢磨過味兒來了:“裝的?”
朝慕雲唇角微勾,慢條斯理:“有不得已的維護,更有不想沾的嫌棄,這種相處模式,像不像有什麽短處,被對方拿捏著?”
厚九泓恍然大悟:“所以你才說他們不像朋友,更像同盟,他們在某件事上立場一致,遇到了,必須得做同樣的決定!”
可這個同盟,是什麽呢?他們為了什麽,站在同一戰線?
“薛談來招提寺相看,奇永年的妻子死了,”朝慕雲指尖緩緩摩挲茶杯沿,“他的妻子,是何時亡故的?”
厚九泓想了想:“半年前吧好像?”
朝慕雲:“我看他年紀也不小,還有官身,因何這麽晚才成親?”
厚九泓:“他有官身也是去年的事,聽說撈了個什麽偏門,得了點不義之財,走了關係,才……官場中有些事不可說,他這位置來的不正經,誰家嫁閨女不得好好看下男人過往,門庭家風什麽的,遂他這成親大事,也不容易。”
朝慕雲有些意外:“你如何得知?”
“就你有本事,一肚子壞水,不能別人也厲害?”厚九泓可算找回場子了,抖著二郎腿,一臉驕傲,“我憑自己本事,聽說的!”
“聽說?”
“這大理寺辦差的皂吏也是人嘛,是人就得休息,就有閑聊,人家辦差需要,不能跟我們透露什麽,但人家自己不得討論?聊著聊著,線索不就出來了,理著理著,偵破方向不就有了?”
朝慕雲聽明白了:“二當家輕身功夫不錯。”
所有這些,還真都是憑自己本事,偷聽到的。
厚九泓自信一笑,腰間鎏金鏤空九轉香球跟著晃出流光:“那當然!”
不過隻是片刻,他就察覺到病秧子眼神有些不對勁,立刻警惕:“你又在打什麽主意?”
“這麽俊的輕身功夫,不好浪費不是?”
朝慕雲看著對方,意味深長:“九爺要不要試著引一引方向,請皂吏們查一查,奇永年成親一事,薛談可有參與,參與了多少?”
“這種我怎麽引?偷聽還說話是會被發現的!”
厚九泓剛說完,就嘶了一聲,反應過來:“不對,你的意思是——薛談也曾陪奇永年相看?”
“不一定,”朝慕雲眸底墨色氤氳,掩了思緒,“但如果薛談在此事上出過力……就有意思了。”
對啊!
厚九泓撫掌,若真有其事,薛談為什麽總會參與這種事,難道幹了很多回?為什麽總是他,還非他不可?
“你這思路也是怪……”
他一邊讚妙,一邊好奇,病秧子這腦子怎麽長的?
朝慕雲看著窗外天際:“這個案子,總給我一種很微妙的感覺。”
現場表現,目的,動機——
“黃氏母女之死,究其根由,像是觸發了不該觸發的事,母女二人來招提寺,隻是為婚姻大事,為相看,為促成喜事,能觸發什麽呢?”
他轉頭看厚九泓:“她因何欠你的錢?”
“你這是什麽眼神?這跟本案沒關係我告訴你!”厚九泓像是被惹著了,“她幾年前遭遇惡事,寨裏的兄弟們救過她,說好要付報酬的,結果她翻臉不認人,老子找了她幾趟,好不容易說的她答應還債了,老子才來的!她平時怎麽過日子,要不要相看,老子懶的管,這什麽破招提寺,老子也不愛來,要不是她前幾日遞了條子約在這裏還錢,老子怎麽會這麽倒黴,還見官!”
朝慕雲:“在此之前,你未曾見過本案其他嫌疑人?”
“沒!都是看人死了,感覺不對勁,當場想法子打聽到的!”
厚九泓吼了一通,發現病秧子並沒有執著這個問題,頓了頓,眯了眼:“你懷疑……這相看局有貓匿?有人專門幹這種不好的勾當,不想讓人知道,被發現了就幹脆——哢嚓!”
他以掌比刀,比了個殺人滅口的姿勢。
朝慕雲沒說不是,也沒說是。
厚九泓想了想:“那咱們接下來幹什麽?”
“金子。”朝慕雲道,“它在誰哪裏,誰就有重大嫌疑。”
“那豈不是誰窮,誰就嫌疑大?”厚九泓撓頭,“真叫薛談說中了?”
朝慕雲卻垂眸,捏著銅板:“這世間,誰會嫌錢多?窮人渴望吃好穿好,渴望暴富,富人的錢亦有更多打算,隨便置個產業,前期都要投入,黃氏丟的金子,可不少。”
“也對……招提寺方便藏東西又安全的地方,恐怕也不多,我晚點搜搜看。”
厚九泓說完,想起拾芽芽:“那生病的小姑娘你管不管?”
朝慕雲捧起茶盞:“這個,得看緣分。”
心理療愈和身體上的病痛不同,不是給副藥就好的,需要時間。
他看向厚九泓:“我累了,想休息,你走吧。”
厚九泓:……
用得著人就叫九爺,用不著人冷冰冰叫滾,病秧子你這是人幹的事麽!
“哼!”
不過九爺是誰,九爺幹壞事謀財為上,不跟要死的病秧子計較!外頭一堆事忙著呢,哪有功夫扯閑篇!
他抬腳離開了房間。
……
陰雲隨著暗夜,籠罩了整個山峰,寺廟如山嶽沉靜,不動不語,陰雲之下,似有暗影遊動,不知是人,還是獸,俱都悄無聲息,寂靜無比。
山風拂來,無有鈴響,無有蟲鳴,隻有林中竹葉沙沙細響,好似整座山中隻有雲,隻有樹,再無其它。
不知過了多久,窗外突然火光大亮,朝慕雲陡然驚醒。
“怎麽了?”他眯著眼,看向伸手拍向他的厚九泓。
厚九泓來不及思索他眸底那抹暗沉如殺意的犀利,將外裳丟給他:“快點起來,外頭又死了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