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二十六章【三更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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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夕陽餘暉灑落在碎石遍布的戈壁灘,&nbp;&nbp;滿地碎金流雲。

    奇形怪狀的沙化石矗立著,像是在張牙舞爪。

    天空灼燒著的橙紅霞光與熾烈火海連接成一片,處處都是驚鴻之色。

    隔著很遠都能看見此地灼燒著的火海,&nbp;&nbp;火舌吞吐宛如遊龍。

    半邊天際金龍狂舞,&nbp;&nbp;似乎要衝上天去,&nbp;&nbp;將天捅出出個窟窿來。

    聖光教會聖騎士長高舉□□,銀色槍頭火光烈烈。

    他整個人都沐浴在聖光中,&nbp;&nbp;便也像是團光。

    神人天降,他踏著璀璨光芒,帶領整個聖騎士團步步逼近。

    他們踩著相同韻律的步伐,&nbp;&nbp;整齊地像是帶來了金戈鐵馬,無形的駭人氣場狂飆千萬裏。

    他們之所在,&nbp;&nbp;便是正義與聖潔,光輝和燦爛。

    磅礴氣勢向火海中的單薄身影壓迫而去,&nbp;&nbp;明明飛在空中,&nbp;&nbp;天馬馬蹄好像踩在實地上。

    “噠噠噠——”

    馬蹄聲踩落得人心跟著一緊,頭皮發麻,&nbp;&nbp;要不由自主被聖騎士團的氣場壓住,跟隨著他們的節奏走。

    奧黛爾西神態依舊平靜,甚至能感覺到從容。

    她的從容不迫並非裝出來的,&nbp;&nbp;明明一人,&nbp;&nbp;如山巒大地般難以撼動。

    對麵是守護黎明聖光的劍和盾,是真正的聖騎士。

    可奧黛爾西並沒有被審判者的自覺,相反的,&nbp;&nbp;她一身孤傲越發凜冽起來。

    神啊,&nbp;&nbp;您照亮了我的前路。

    不論前方是荊棘遍布還是地獄魔鬼,&nbp;&nbp;我無畏無懼,&nbp;&nbp;願以身開路,為您給予的聖光。

    “偉大的聖光啊,您是一也是萬,過去與未來的顯化,您是一切的根源,萬物的歸宿。奧黛爾西願奉上所有,守護聖光,成為米夫爾燃燒起來的第一縷光。”

    “聖光之下,眾生平等。”

    在宛如天地長河絢爛的火海中,奧黛爾西低聲念誦祈禱詞,她嗓音嘶啞,聲音落在安靜的火海中莫名帶著動人心魄的力量:“聖光,屬於每個人。”

    “聖光啊,信徒想折下春日盛放的第一朵花供奉給您……”

    銀鎧罩身的聖騎士長居高臨下上前,:“奧黛爾西,你悖逆聖光,曲解聖光教義,何必這時候惺惺作態。火會燒滅你所有的罪,清潔汙穢。”

    “念在你我過往的情分上,我給你自裁謝罪的機會。”

    聖騎士長銀白色眼瞳冷漠無情,似是沒有任何感情波動。

    他驕傲地挺著胸膛,身為守護聖堂的聖騎士長,他理所當然地施舍道。

    奧黛爾西繼續念誦聖光祈禱文,矗立在聖火中的她感覺到了越來越灼熱的溫度,碧綠色瞳仁映照出熊熊火光。

    “古溫塔,沒想到你就親自來了。”

    奧黛爾西念誦完整篇祈禱文,眼神頗為複雜。

    她曾與古溫塔一起在聖光學院求學。

    當時的他們信仰堅定,品學兼優,身為最出色的畢業學員同時被聖堂選中,成為聖女與聖騎士的候選人。

    多年未見,曾經高貴典雅的聖女候選人已經離開聖堂。

    曾經求學的同伴成為了她的敵人,為了審判她而來。

    在她麵前執劍審判,目光如多年前,堅定赤誠。

    可惜,這樣的信仰赤誠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

    見不到眾生苦難,憑什麽談聖光之下,人人平等。

    神祇暗示她,於神而言,他們都一樣。

    是啊,他們都是一樣的。教會也都是人,他們有何資格審判與自己相同的人?

    說他們生而有罪。

    貴族、奴隸、牧師……神之下,眾生平等!

    聖光之下,眾生平等啊!

    她要將真正的聖光給予眾生,神雖說不在意眾生是否信仰她,可終究還是給予她前路,給予她知識。

    告訴她真正的聖光奧義。

    聖光不在意他們的奉獻,不在意他們的信仰,信徒便更應該純粹,奉獻所有給予聖光。

    不應借聖光之名,行瀆神之事!

    “審判?多年不見,你還是一如既往的傲慢自大,令人厭煩。”奧黛爾西微笑起來,她的笑容似乎帶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自信平靜得令古溫塔有些心驚膽戰。

    “背叛聖光?你說的是我,還是教會?”

    教會啊,那是給予眾生希望安撫的心靈歸處,不應該是給予眾生災難的所在。

    現在,瀆神者到底是誰,沒人比奧黛爾西更明白。

    她不急著突圍離開,眼神掃過聖騎士團,帶著審視。

    她不像是被審判之人,從容淡定得像是在審判對麵的聖騎士團。

    受傷?

    她的確受傷。

    可現在的她早已經非昨日的她,禁忌知識傷害了她,令她痛苦無比,卻也帶來了無窮無盡的知識。

    逐光者,不怕死亡,不懼一切。

    “老師!”

    古溫塔麵具下的眉頭皺得越來越緊,他之前也見過奧黛爾西。

    那時候,奧黛爾西還沒有被正式逐出教廷。她狼狽不堪,眼神充滿痛苦迷茫。

    魔力波動紊亂,根本就是個瘋子。

    可現在……她似乎還是那個狼狽不堪被追殺十年的她,眼神卻充滿平靜,帶著沉澱的力量。

    雖然還是同一個人,卻已經大變樣。

    好似從燃燒殆盡的餘燼變成了隨時都會燎原的星星之火。

    兩者看似相同,卻又截然不同。

    這令古溫塔很是奇怪。

    奧黛爾西經曆了什麽?她似乎得到了一些答案。

    天空上戰局僵持。

    地麵上,三個學生已經打了起來,溫夫特被二弟子三弟子聯手圍剿。

    溫夫特絲毫不擔心,反而是聯手圍攻他的二弟子和三弟子急得滿頭大汗,不停觀察頭頂戰況。

    兩人滿眼憤怒:“溫夫特,你這畜生!老師待你如親子,從小把你養大,你怎能背叛老師?!”

    “溫夫特,你該死!”

    溫夫特默默念誦咒文,加強防禦。

    一層又一層閃著微光的魔法護罩落在他身側,青年低眉臉目,表情冷淡。

    任對方如何辱罵。溫夫特隻守不攻。

    他不需要豁出命戰勝這倆蠢貨。

    聖騎士團對付重傷的老師已經占據絕對優勢,隻要老師死了,一切皆休。

    奧黛爾西全勝時都不一定能戰勝古溫塔,更何況是現在。

    她以一對十五,毫無勝算。

    所有人都明白狀況,奧黛爾西這方陷入絕境,無可抵抗。

    溫夫特隻守不攻,二弟子與三弟子很快反應過來,緊張地頻頻抬頭仰望。

    “老師!”

    他們想突圍過去幫忙,又反過來被溫夫特拖住,隻能幹看著。

    奧黛爾西單薄身影立在火海中,若隱若現。

    任由聖焰不斷收縮,古溫塔率領聖騎士團步步緊逼。

    聖騎士長似乎確定了奧黛爾西真的無力反抗,他豁然舉起右手,高聲呼喊:“聖光!”

    “聖光!”

    整齊一致的呼喊聲帶著肅殺,舉起的騎士長劍折射出璀璨光華。

    流光匯聚到一起,宛如彗星撞地球,衝向奧黛爾西。

    苦修者奧黛爾西可不是輕而易舉就能拿下的廢物。

    古溫塔剛才並非真的跟奧黛爾西敘舊,不過是為了積蓄力量,一舉拿下她罷了。

    聖女候選人,已經叛教,無需留情。

    刹那間,火光泵發,魔力流轉。

    奧黛爾西灰敗的麵容迎著火海,光芒燦爛,她像是死人的臉色便更是難看。

    她扯動嘴唇,漾出一抹凜冽似冬日的笑容。

    那笑意雖淺,蘊含了鋼鐵般的森冷,肅殺而無情,表情比聖騎士更冷漠:“聖光,聖光,聖光!”

    她呼喊著,咆哮著,聖光便也跟著女人的呼喊舞動起來。

    “聖光,歸於我!”

    漫天火光好像真的聽見了她的呼喊,片刻形成高速漩渦,以奧黛爾西為中心,迅速衝進她的身體。

    “不,不可能!”

    “你已經被聖光拋棄,為、為什麽……”魔力與聖光不同。

    魔力能夠被任何人驅使,聖光隻有虔誠的聖光信徒可以吸納並使用。

    奧黛爾西早已經叛逆,她成為了異教徒!

    她是叛徒,叛徒啊!

    無視了聖騎士團震驚的眼神,奧黛爾西麵無表情跨出漩渦,微微抬手,聖光精準無誤地出現在14名聖騎士團成員腳下。

    天馬帶著主人一同跌進魔力漩渦,再也看不見了。

    前後數秒鍾功夫,威風赫赫的光明聖騎士團成了幻影。

    隻剩下久久說不出話來的古溫塔。

    “不、不可能……”奧古斯特瞪大眼,他寧願相信奧黛爾西成了半神,都無法接受她能夠繼續使用聖光:“你背叛聖光,為什麽……”

    “我從來不曾背叛聖光。”奧黛爾西一字一句,褪去迷茫的眼神顯得沉著冷靜:“我隻是明白了真正的聖光教義。”

    “聖光下,眾生平等,無有原罪。”神都能夠憐憫異教徒,更不可能說祂的信徒生而原罪。

    “瀆神者非我,而是曲解聖光的聖光教會!”她一步步靠近,話語擲地有聲。

    分明著破舊的黑色長袍,卻比跌落天馬的古溫塔更聖潔光明:“聖光永遠不會舍棄祂的信徒。”

    “不可能!是你,你背叛聖光,背叛教義,叛離聖堂。你棄白著黑,早已不是聖光信徒!為什麽,為什麽叛教之人還能使用聖光?”

    古溫塔前30年的認知全被今日所見掀翻了。

    米夫爾大陸分三個力量體係——魔法師、聖術師、武士。

    聖術師的聖術來自於信仰之神,信仰虔誠堅定,施展的聖術才能純粹博大。

    聖光教會的聖光術,真【理】教會的秩序之書、德魯伊教會的大地回春……聖術來源於教會,來源於各自信仰的神明。

    當你背叛信仰,背叛自己的主,就無法再使用聖術。

    可剛才……奧黛爾西竟然使用了聖光的力量,這根本不可能。

    奧黛爾西目光平靜,嗤笑了聲:“我從未背叛聖光。”

    “不可能……”古溫塔不敢相信地後退,三觀崩潰令他短時間內甚至無法思考“禁忌之術,你定是用了黑魔法師的禁忌之術……”

    古溫塔高舉起□□,朝著奧黛爾西砸去。

    槍舉起時力量澎湃,落下時,力量耗費殆盡。

    “聖光啊,”古溫塔不信邪地不停動用聖光術,奧黛爾西也在動用聖光術。

    兩人聖光術對衝,古溫塔一次次被震飛出去,到最後他癲狂得近乎崩潰。

    並非因為力量比不上奧黛爾西。

    而是因為在聖光術居然輸給叛教的叛徒,他目眥欲裂,隻覺得丟人到恨不能自裁。

    難道聖光覺得她比我更虔誠嗎?

    古溫塔最後像個破布袋摔在地上,再也無力起來,眼神中帶著氣血的癲狂,瘋狂嘶吼:“為、為什麽?”

    他信仰堅定虔誠,他才應該是聖光應該青睞的信徒,為何,卻在聖光術上被一個判教的叛徒擊敗?

    “奧黛爾西,你這個欺神叛徒,你會被懲戒的!”

    奧黛爾西站在臉上還殘留著癲狂表情的屍體麵前,平靜地在胸口畫出聖光,“讚美聖光。”

    “我說了,沒人比我信仰更虔誠。”她苦修十年,受盡人情冷暖,酸甜苦辣都曾嚐過,才明白何為信仰真諦。

    古溫塔不過是個什麽不懂,隻知道審判的蠢貨罷了。

    “走吧。”

    沙石飛卷的荒漠上,三道人影迎著狂風,向北而去。

    不出一天,光明聖騎士團追殺叛教者卻被屠戮一空的消息,瘋傳了四大教會。

    從前的奧黛爾西在四大教會眼中隻是個特立獨行,腦子不太正常的家夥。

    她信仰聖光成為聖女候選人卻不遵守秩序,違背教義與罪人為伍。

    還用高貴的聖光給罪行深重的奴隸治病,這違背聖光教義,更踐踏了聖光的品格與威嚴。

    荒唐的事情傳出來以後,整個米夫爾大陸都將奧黛爾西當成了瘋子,把她當個笑話看。

    各大教會和聖光教徒們眼中,不正常的瘋子總愛說些胡言胡語,異類而已。

    至於危險……這瘋子神經質了些,也沒給教會造成太大麻煩。

    一個放棄了光明前途,放棄了高貴的聖女地位,混成人人喊打廢物的家夥,好像誰都能嘲笑一兩句。

    即便,她是位實力強大的魔法師。

    真【理】教會、德魯伊教會、靈光教會時不時就把奧黛爾西拖出來當典型,三天兩頭地嘲諷聖光教會出瘋子。

    聖光教廷忍無可忍,終於派了聖騎士團,想一舉拿下奧黛爾西,徹底處理這個背叛教廷的瘋子。

    誰能想到,被追殺近十年的奧黛爾西非但沒有死,反而一舉殲滅了整個光明騎士教團。

    消息傳入四大教會,米夫爾都震蕩了。

    這瘋子……哪裏來的如此恐怖可怕的實力?她是如何躲過聖光裁決的?

    不起眼的、被當成笑話的瘋子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就鎮住了四大教會和三大帝國。

    三天後,這瘋子還潛入德魯伊聖堂所在,搶走了他們供奉的大地之種。

    這光明正大的挑釁氣得整個德魯伊教會高層上躥下跳,一連發了三道通緝令。

    聖光教會本來被全大陸嘲諷得毫無臉麵,心裏正憋氣呢。

    奧黛爾西突然把德魯伊教會拉下水,他們反而不那麽氣了。

    就我一個待在坑裏多不好,有有三個家夥在坑邊嘲諷,感覺太不爽了。

    現在一個家夥被一腳踹到坑底兒跟我作伴兒,二對二,我好歹不那麽憋屈了嘛。

    丟臉,大家一起啊!

    奧黛爾西不知道聖光教會的阿精神,她依舊套著黑色牧師長袍,作苦修者打扮。

    行走在荒涼小鎮中,眼神暗淡地看著她曾經的家鄉。

    荒涼破敗,完全看不出十幾年前的繁華熱鬧,生機勃勃。

    這裏是座死城。

    二弟子亞爾維斯和三弟子塞西爾背著大大的包裹,年輕臉龐上殘留著興奮激動,皮膚都是潮紅的。

    直到現在,前幾天的大事還叫他們有些回不過神。

    過去十年,大家夥東奔西跑躲避追追殺。

    遭遇死亡危機不是一次兩次,也反殺過,但從來沒一次像這回般揚眉吐氣。

    積攢了十年的憋屈一次性都發泄出來了,爽的他們恨不能再來一回。

    天啊!

    老師原來這麽厲害!

    能帶著他們兩個在德魯伊教會的大本營自由出入,如入無人之境。

    亞爾維斯想的比較多,他回憶起過往十年四處逃竄的憋屈,又對比最近三天發生的事,意識到了一件事——老師,她居然一直在隱藏實力。

    重傷狀態都可以完虐聖騎士長帶領的聖騎士團,雖然對方隻有十五人,但也是聖騎士團啊!

    這些年,老師不顯露實力寧願被人追殺著,是因為什麽?

    他就知道,老師在大□□處遊曆一定是有目標的!果然沒錯,他的預感要成真了!

    老師,她有遍布大陸的大計劃!

    亞爾維斯有種見證曆史的澎湃和雀躍感:“老師,您遊曆大陸十年,是覺得時間到了嗎?”

    “我就知道,老師一定是有要完成的大事業!才不是他們說的四處亂走呢!”

    奧黛爾西:“……”她能說,我之前真的是沒目的地四處亂走嗎?

    沒搭理亞爾維斯,奧黛爾西繼續向村中走去,看過一間間腐朽木屋,吩咐道:“你們去收拾個幹淨屋子。”

    “是,老師。”

    亞爾維斯和塞西爾尋找了半天,找出勉強能住的房收拾好,恭恭敬敬將奧黛爾西請了進去。

    奧黛爾西進門前,吩咐兩個學生在外頭等。

    她一人坐在有腐朽氣息的木屋裏,又是半夜過去。

    塞西爾跟亞爾維斯麵麵相覷,但又不敢離開。

    兩個學生在木屋前等了整整一天一夜,等著他們都麻木了,困得不停打哈欠突兀聽到了木門打開的響聲,趕緊抬頭:“老師。”

    “亞爾維斯,去尋些人帶到這裏。”

    亞爾維斯心跟著一跳,果然!

    他興奮地攥緊拳頭,老師大發神威後,要做大事了!

    亞爾維斯熱血澎湃,轉身時又聽見了老師的提醒:“尋些農奴和無以為繼的貧民過來就行,人數不要太多,最好是勤快能幹種過地的。”

    亞爾維斯腳步頓了頓,還是應了聲,飛快遠去。

    亞爾維斯跟著老師十年,經常幫助平民和農奴。

    他早就習慣了。

    亞爾維斯邊朝著小鎮尋去,突然想起了已經死去的溫夫特。

    “老師,跟著你,我看不到未來。終日在破敗落後的地方打轉,吃吃不好,睡睡不好。指不定哪天就會死王,這樣的日子太難熬了。”

    “老師,我看不見任何能走的路。”

    “就當我懦弱吧,我對不起你的養育之恩,但我真的過不下去這種日子了!”

    “老師,您四處亂跑,沒有任何目標地走,已經十年了!”

    “十年了啊!”

    “……”

    亞爾維斯其實有跟溫夫特相同的想法,或許塞西爾也有,隻是大家都沒有說出來。

    溫夫特不想過這種日子,其實他們都不想過。

    可老師給了他們一切,他們絕對不應該背叛老師。

    亞爾維斯歎了口氣,“溫夫特,十年都過來了,為什麽不繼續等等呢?”

    老師她肯定是在考驗我們啊。

    亞爾維斯搖搖頭,不再去想死掉的溫夫特,激昂地抬頭,充滿激情地想:我一定會成為老師的左膀右臂!

    “額……不過為什麽要找會種過地的農奴和平民?”還要大老遠的拉到裏蘭小鎮去?

    算了算了,老師深謀遠慮,肯定有她的考慮在。

    農奴和平民太好找了。

    亞爾維斯沒多久就尋到了合適的,“你們跟著我走吧。”

    穿著破爛的人群安靜地行走在道路上,表情麻木,黝黑麵龐都看不出表情來,隻有被生活壓垮的麻木不仁。

    近幾年戰爭局勢惡化,各大貴族招募私兵,還不停的加稅。

    被賣掉扔掉的農奴和破產的平民家庭數不勝數。

    被拋棄的農奴沒了主人給予食物,甚至比不上一條流浪狗。

    破產平民也一樣,有今天沒明天,能活過一日算一日。

    13歲的女孩兒瑪亞跟著父母一同行走在荒涼無人的鄉間小路上。

    長著小雀斑的青黑臉蛋兒幹瘦,大眼睛乍一看特別驚悚。

    其他大人都在麻木地向前行走著,唯獨瑪亞和幾個年紀還小的孩子眼裏殘留著好奇。

    瑪亞目光不停地在魔法師大人身上打轉。

    她曾經在鎮上見過魔法師魔法師,魔法師大人穿著光鮮亮麗的魔法長袍,握著光亮的魔法杖。

    隻有七歲的小瑪亞深深銘記下了那一幕。

    漂亮整潔的長袍,幹淨到讓她自慚形愧的白馬……那是記憶裏格外鮮活的一幕。

    魔法師的抵達讓小鎮產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做礦工的父親跟做紡織女工的母親先後失去了工作,他們家的財政狀況肉眼可見地窘迫起來。

    鄰居叔叔阿姨們很快也跟爸爸媽媽一樣,臉上失去了笑容。

    飯桌上的飯食一天天減少,從一天三餐改變成一天一餐,又改成了兩天一餐。

    後來,爸爸說家裏的日子過不下去了,用五個麵包將他們一家都賣給了貴族。

    當農奴後,總算能吃上一頓飯了,可突然又開始打仗。

    從天而降的光束和煙火毀滅了他們的家,將整個小鎮打得四分五裂。

    地裏再也長不出糧食,他們的主人一去不回。

    後來,管家也跑了,奴隸和依附貴族老爺的人也跟著跑。

    大家不知道往哪兒跑,隻是茫然地一直往前走,想走到能住人的地方。

    瑪亞是第一個發現亞爾維斯。

    同樣的長袍樣式,她第一眼便認了出來。

    想到自己第一個認出了魔法師大人,瑪亞不禁有點驕傲。

    最後又偷偷摸摸看了一眼漂浮在半空的魔法師大人,她低垂下了腦袋。

    這個魔法師大師跟之前見的很不一樣呢。

    魔法師是大陸最尊貴的人,她們一家本跟著魔法師大人走,以後能吃飽飯吧?

    瑪亞有些樂觀地想著,沒有注意到同行的大人們愁雲慘淡的表情,眼神深處蘊藏著深深的恐懼和絕望。

    他們這些人骨瘦如柴,已經連走路的力氣都快沒了,魔法師大人真想要尋找仆從,有的是健康正常的人打破頭去爭搶。

    隻有小瑪亞這樣的孩子對魔法師有天真的憧憬和幻想。

    經曆了層層剝削的逃難者對魔法師充滿了恐懼害怕,他們聽說過,會有魔法師需要實驗品。

    他們……應該就是去抓去當試驗品的吧。

    前路或許是死,但沒人想過逃跑,他們習慣了服從命令,逆來順受。

    或許,臨死前能在魔法師大人那裏吃一頓飽飯呢?

    逃難者們被帶到了破敗的小鎮,亞爾維斯從天而降,落在熟悉的木屋前:“老師,我把人尋回來了。”

    “嗯,不錯。”

    奧黛爾西從木屋裏走出來,看見黑瘦的逃難者隊伍城隍誠恐,大家跪倒一片。

    一個腦袋挨著一個腦袋,恨不得把自己埋進土裏去。

    沒有一個敢抬起頭來四處偷瞧。

    “拜見魔法師大人。”

    奧黛爾西皺眉,看著這瘦骨嶙峋的一群人。

    “老師,他們都能滿足您的要求。”亞爾維斯趕緊跳出來,洋洋自得地邀功:“這是我精挑細選出來的,全都是種地的好手。”

    亞爾維斯摩拳擦掌,藍色的漂亮大眼睛晶亮亮:“老師,我們接下來該做什麽?”

    老師即將開始一番偉大的事業!

    額,雖然還不知道是什麽樣的事業,但想想都激動,有木有!

    奧黛爾西掃了眼渾身上下都在冒開心泡泡的學生,不太明白這小子在開心什麽,也沒搭理亞爾維西。

    她隨手一甩袖袍。

    “這裏有些種子和糧食,你們各自在鎮上尋能住的房子,自己收拾下。然後到附近田地裏轉一圈,三天後告訴我,附近田地的大概情況。”

    逃難者們哆哆嗦嗦地聽從命令,強迫自己站起來,完全不敢多說一句話,安靜地領了屬於自己的那份黑麵包。

    “謝謝魔法師大人!”

    “謝謝魔法師大人!”

    奧黛爾西瞅著逃難者們瘦骨嶙峋的倒黴樣,似乎風一吹就能倒下去。

    她心想,這群人沒法立刻幹活,索性轉身回了木屋。

    “你看著他們,三天後,到西北邊集合。”

    “好的老師。”

    深夜。

    亞爾維斯跟塞西爾站在破敗的小鎮街道上,塞西爾還懵懵懂懂,滿臉疑惑。

    他實在不明白老師為什麽要跑到這處小鎮上來,還尋來這麽多累贅。

    “亞爾維斯,老師,不怕教會的追兵追過來了嗎?”

    “塞西爾,你不懂。”亞爾維斯神神秘秘,眼睛賊亮:“這十年都是老師對我們的考驗,老師隱藏實力,四處遊曆都是在鋪墊準備。現在準備工作做完,老師就改變作風了。”

    “現在不一樣了。”

    “老師要帶領我們開始完成屬於我們的偉大事業了!”

    “偉大事業?”身材矮胖的塞西爾一腳踢走路邊兒的石子,悶悶地嘀咕:“亞爾維斯,什麽偉大事業要從這些農奴開始?”

    “他們甚至連字都不認識,除了給老師拖後腿,還能有什麽用?”

    “……額,這個……”亞爾維斯被問得喉頭一哽,但他很快又挺起胸脯:“這我哪知道,我要是清楚,我就當老師了。”

    “哦。”塞西爾短短的眉頭皺在了一起,苦瓜臉顯得特別難受:“那老師為什麽要搶大地之種?”

    大地之種是德魯伊教會選中的最漂亮飽滿的作物種子,會在每年7月份供奉給他們的神——大地之母。

    大地之種說白了就是些作物種子。

    搶了這玩意兒對德魯伊教會不痛不癢,頂多是在他們臉上打了一巴掌。

    老師總不能是為了報德魯伊教會的通緝令,特意跑到他們教堂去溜一圈兒,隨隨便便搶了東西回來吧?

    “這……”亞爾維斯同樣搞不懂。

    感覺自從三天前老師踏出戈壁灘,行事作風就奇奇怪怪的。

    “不知道,”亞爾維斯幹脆利落地回答後,挺起胸脯,仰頭看著深黑天空,話語裏充滿自信篤定:“雖然我不知道,但我相信老師,。”

    四大教會和帝國嘲笑他們的老師是瘋子,是異想天開,被教會驅逐的異類。

    可他們的老師足跡遍布整個大陸,救過許多人,阻止過很多災難。

    那些高高在上的教會又做了什麽?

    教會在製造災難,他們的老師在解救災難,卻因為破壞聖光考驗被嘲笑為瘋子。

    “老師願意行動了,或許,他尋到了我們可以走的聖光之路。”

    “這條路一定光明廣大,前途無量!”

    夜空下,十幾歲的少年擲地有聲,滿臉自信和憧憬。

    迷茫的塞西爾被亞爾維斯話語中力量感染,兩人都重重地點了點頭。

    ——身為老師的學生,他們一定要時時刻刻站在老師左右,為老師貢獻自己的所有力量!

    跟著老師幹出最偉大的事業!

    三天後。

    裏蘭小鎮西北。

    “魔法師大人,”身形佝僂、臉頰爬滿皺紋的老漢顫顫巍巍將種子擺在裸露的石塊兒上,他明顯很緊張,聲音在抖:“您要的種子我都拿來了。”

    “嗯。”

    “繼續。”奧黛爾西表情冷淡,皮膚依舊泛著青灰色,比死人還恐怖。

    跟著的農奴們一個個恨很不能把脊背佝僂到地裏去,說話隻看著自己的腳尖兒:“這個季節應該種黑麥草和幺麥……”

    奧黛爾西麵無表情聽完,她蹲身下去,親自捏了一小撮土觀察,腦海中的知識在不停翻滾。

    土壤肥力、酸堿度、濕度、溫度……這些都是陌生卻偉大的知識,真正能讓徒土地種出糧食的禁忌知識。

    曾經的奧黛爾西將所有經曆都放在了研究德魯伊的聖術上。

    但德魯伊聖術必須要虔誠的德魯伊信仰者才能釋放,之前的研究都是白費功夫。

    而且,就算研究出來也不過是多了一個能使用德魯伊聖樹的人。

    土地廣大,德魯伊聖術的使用條件頂多能在一小片區域保證作物的豐收。

    太雞肋了。

    現在不一樣,她學到了禁忌的究極知識。

    雖然知識駁雜而又艱澀,可她摸到了一點門路。

    此刻,站在這片廣袤的土地上,從知識裏蔓延過來的衝動再也抑製不住了。

    奧黛爾西跳望遠方,掃過荒蕪的大片土地,突然豪情萬丈。

    她要用自己的方式為聖光獻上一切,走出屬於她的聖光之路。

    就用這裏,當成一切的起點吧。

    奧黛爾西拿起旁邊的農具,走到田壟中,親自彎腰翻地。

    ——嗯,神說,實踐出真知。

    奧黛爾西這一動作不僅弄蒙了彎腰等著吩咐的逃難者們,更弄懵了他的兩名弟子。

    逃難者們:不是我們開荒種地嗎?為什麽魔法師大人親自下去了?!

    亞爾維斯覺得天旋地轉,眼前出現了幻覺!

    有種世界崩塌的幻滅感。

    神啊!

    我的老師在幹什麽?

    您可是最尊貴的魔法師啊,前幾天剛剛幹翻了光明聖騎士團!

    您是在德魯伊教會的聖之都來去自如的偉大黑聖光啊!

    現在,您居然在掄東西翻土?

    魔法師從來都是高貴的,奧黛爾西從前也會深入到荒村小鎮。

    可那隻是對著種不出作物的土地和饑寒交迫的人們釋放魔法。

    魔法師的腦子裏隻有魔法,從來沒有種地這種概念。

    現在,我的老師,聞名大陸的黑聖光。

    她、竟、然、在、種地!幹農民幹的活,天啊,這是什麽陰間奇談?!

    老師難道真的瘋了?!

    繞是亞爾維斯想的多,也沒有想過會有這種可怕的事情出現。

    難道,拯救世界要從魔法師親自種地開始?

    這是什麽畫風的救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