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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薑舒蘭好半晌,才從鄭向東帶來的恐懼中,回過神來。
無他。
薑舒蘭對鄭向東的懼怕是骨子裏麵,她二十歲第一次見鄭向東的時候,他便丟了一條青環蛇到她麵前。
看著她被嚇得花容失色,鄭向東哈哈大笑,揚長而去。
而她,整整做了一個月的噩夢。
第二次,她見鄭向東,他跟人在打家劫舍。
他凶狠得像一頭狼,公社高中德高望重的老校長,在他手裏沒撐過一個回合,睜著一雙不甘憤恨的眼,氣得當場離世。
等她去校長家的時候,看到的隻是一雙死不瞑目的眼睛,以及心如死灰的家人。
她最敬重的校長,上午還在鼓勵她,讓她不要放棄溫習功課,一定要堅持到高考來臨的老校長,下午就是一具冰涼的屍體。
她一輩子也無法走出那個陰影。
第三次,她見鄭向東,鄭向東當著幾十號人的麵兒,就直接大喇喇道,“薑舒蘭,你要不要嫁給我?”
這一次,成了薑舒蘭徹底的噩夢。
也成了薑家人的噩夢。
自打鄭向東那話說了以後,薑舒蘭再也沒能甩掉他。
整整快三年,薑舒蘭在家,他追到家裏,薑舒蘭相親,他去破壞,薑舒蘭出門,他跟蹤。
徹徹底底讓她薑舒蘭,成了十裏八鄉出了名的老姑娘。
沒人敢娶她,沒人敢要她。
在這樣下去的結果,她隻能嫁給鄭向東。
可是,她不想嫁給他。
她怕他。
怕到骨子裏麵。
想到這裏,薑舒蘭突然站了起來,她緊緊地捏著指頭,蒼白著一張臉,喃喃道,“不行,不能坐以待斃。”
……
鄭向東見那窗戶被猛地關上,想到那一張嚇得花容失色的臉。
他忍不住又大笑起來,他沒急著離開。
而是站在大隊部外麵的枯枝老樹下抽煙,他抽的是最貴的大前門,一包要八毛。
棉猴兒被他敞開了衣領,露出凸起的喉結。
隨著吞雲吐霧,把二流子的形象給展現得淋漓盡致。
等看到不遠處,江敏雲滿臉笑容地回來時。
鄭向東丟掉煙蒂,牛筋底的皮鞋踩滅了,攔著江敏雲的去路,“江知青,好事將近呀?”
吊兒郎當的語氣,配著一張極為陰柔的臉,俊美是俊美,就是多了幾分陰森。
江敏雲被嚇了一跳,看到麵前攔路的男人。
她臉色先是白了白,但是想到麵前這個男人,最後的下場時。
她強作鎮定,“鄭隊長。”
鄭向東上輩子雖然爬的位置高,風光無限,但是後來卻因為得罪人太多。
最後成了逃犯,三十出頭就沒了。
得虧薑舒蘭聰明,嫁給了鄒躍華,不然若是嫁給鄭向東,怕是要當寡婦。
“喲,還知道我是鄭隊長啊!我還以為江知青把我給忘記了!”
鄭向東語氣輕佻道,“我給你安排的人,好用嗎?”
他指的是給薑舒蘭潑茶水的知青,以及換掉門牌號的公社幹事。
被特意點出來的事情,讓江敏雲麵皮子一緊。
她知道她是和魔鬼交易,但是除了鄭向東,她別無他法。
江敏雲故作鎮定道,“鄭隊長,好用不好用,您不是看到了嗎?”
她指著鄒躍華離開的那條小路,是他們之前約會的地方。
想到,鄒躍華對她的讚揚和認同。
江敏雲的臉色也不由得驕傲了幾分,“鄒躍華同誌,隻會看上我,他看不上薑舒蘭的,您放心。”
什麽叫看不上薑舒蘭?薑舒蘭那麽好?還有人看不上薑舒蘭?眼瞎不成?
這話讓鄭向東多了幾分不喜。
他煙癮犯了,掏出大前門煙盒,拿著火柴點燃了一根,很快煙霧繚繞。
煙霧嗆鼻,江敏雲不由地皺眉,捂著鼻子。
鄭向東嗤了一聲,調侃道,“江知青的魅力倒是大。”頓了頓,他又吐了一口煙霧,眯著眼睛,像是一頭狼,“但是我不希望,聽到任何薑舒蘭的壞話,不然、嗬嗬——”
威脅加警告的話,讓江敏雲青白了一張臉。
她不明白,薑舒蘭除了那一張臉能看,還有哪一點,值得麵前這個男人這麽維護。
哪怕她怕這個男人,也不得不承認,鄭向東也是極為優秀的。
江敏雲不情不願地應了下來。
得到了準話,鄭向東直起了身,“江知青,隻要你能把鄒躍華拿下,別讓薑舒蘭去相親了,我就有獎,但是薑舒蘭再去相親,我要你好看!”
打一棒子,在給顆甜棗,這是鄭向東慣用的手法。
不過,薑舒蘭再去跟人相親,他也不怕,解決了鄒躍華,沒人敢要薑舒蘭。
那麽薑舒蘭就是他鄭向東的!
想到這裏,鄭向東的心情由陰轉晴,“接下來幾天,我會去隔壁市買一些結婚用品,江知青,幫我多盯著點薑舒蘭。”
頓了頓,他補充了一句,語氣憧憬,滿是歡喜,“你去跟薑舒蘭說,等我回來娶她!”
江敏雲咬著唇,她懼怕地點了點頭。
什麽結婚用品,用得著鄭向東去特意去隔壁市買?
他就這麽看重薑舒蘭?
……
一個小時前,公社主任辦公室。
於主任正在著急等待著,不多會,負責聯誼的幹事就敲門進來,跟他低聲匯報,“主任,江知青和鄒同誌兩人已經去樓下了。”
“什麽?周同誌和江知青成了?”
“是!兩人瞧著並肩走,很是親密,十有這一對是成了。”
聯誼幹事有些不解,主任讓他去注意江知青做什麽?
於主任站了起來,一連著搓手,“好好好!”
這周同誌和江知青成了,他這職位說不定還能沾周同誌的光,往上提一提。
正興奮著的於主任便聽到外麵一陣敲門聲。
於主任起身,看到周中鋒的時候,有些驚訝地迎過去,“周、周周同誌,這麽快就和江同誌約會完了?”
周中鋒皺眉,“約會?”
他哪裏有什麽約會?
這下,於主任也疑惑,試探道,“您和江知青相親情況,不是很好嗎?”
他剛聽到下麵的幹事匯報,兩人不是去約會了嗎?
提起江敏雲,周中鋒的臉色冷了片刻,“我沒有和江敏雲知青相親,江知青去了隔壁204和別人相親的。”
“什麽?”
於主任急了,“是不是相錯親了?我去仔細問問情況。”
“不用問了,江知青看上了別人的相親對象,故意給將薑舒蘭同誌潑了茶水,換了門牌號,這才有了相錯親!”
周中鋒麵無表情地陳述事實,不帶一絲一毫的感情。
這下,於主任徹底懵了,他氣得一拍桌子,“好她個江敏雲!”
他這邊巴結都來不及的人,竟然被江敏雲嫌棄!
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
周中鋒抬起手腕,看了看時間,“既然相親失誤,我就先走一步。”
他還有事情要解決。
“別啊——”於主任追上去,“周同誌,這樣,我在給您安排一場相親,您看可以嗎?”
周中鋒,“不用了!”
他轉身要走。
下一秒,於主任辦公室電話叮鈴鈴響了,響了三秒鍾後。
於主任在看著周中鋒離開的背影,和接電話之間,選擇了後者,他氣急敗壞地接起電話。
下一秒,他態度瞬間平和下來。
放下電話,就跟著追了過去,氣喘籲籲,“周同誌,您家裏,您家裏來的電話!”
周中鋒都已經出了門子了,再次聽到這話後,不由得停下腳步。
麵上帶著幾分猶疑,他轉過身,接起電話,話筒還未放到耳朵旁邊。
就傳來一陣咆哮,是他家人無疑了。
那重複過幾百次的咆哮聲,他幾乎能倒背如流。
周中鋒下意識地把電話拿離了幾十厘米。
望著窗外的風景,便瞧著了窗戶下麵。
站著的一位年輕陰柔,長相俊美的男人,衝著窗戶另外一端在笑。
那笑,極為不懷好意,還帶著幾分勢在必得的意味。至於,那唇語,他恰巧能懂。
“薑舒蘭,你是我的。”
周中鋒捏著話筒的手一頓,順著對方的目光看了過去。
就見到窗戶那頭,一張瑩白如玉害怕驚恐到極致的臉。
隨之而來的是砰的一聲關窗戶的聲音。
周中鋒怔了一下,那一張瓷白臉上的驚恐,在腦海裏麵怎麽也揮之不去。
他想,在學校學過古詞的時候,語文老師講課說,美人兒被嚇到,就是叫花容失色。
他當時嗤之以鼻,人都被嚇得五官扭曲了,哪裏還有花容失色,說那麽好聽。
直到,他見了薑舒蘭,原來真的有人可以被嚇到花容失色。
漂亮到讓人難以忘懷。
原來,古詞並沒有騙人。
隻是,他以前沒有遇到而已。
周中鋒的走神,直到被電話那頭的聲音打破。
“中鋒?你在聽嗎?你奶奶想和你說兩句。”
周中鋒抿著唇,把電話放在耳邊,就聽見那邊的聲音慈祥道,“中鋒,昨兒的奶奶做夢,夢到你娶妻生子了,奶奶夢裏都是笑醒的。”
周中鋒神色柔和片刻,就說道,“奶奶,夢都是反的。”
他從小是爺爺奶奶帶大的,關係也極近。
“可是,七十古來稀,奶奶沒有幾年可以活了,還不知道能不能見到你娶妻生子。”
老人的聲音極為滄桑,還帶著知天命的遺憾。
周中鋒原本到嘴邊想要說的話,也跟著咽了回去,腦海裏麵不期而然,想起了那一張花容失色的臉。
他頓住,話鋒一轉,“奶奶,我會娶妻的。”
他如是承諾道。
掛掉電話後,整個辦公室都安靜了下來。
周中鋒捏著電話,出神地望著窗外。
聽完電話的於主任試探道,“周同誌,要不?我在給您安排一場相親?”
周中鋒並沒有直接回答,而是指著窗戶外麵站著的那個男人,“於主任,他是誰?”
於主任一看,腦殼瞬間就大了,“他啊!叫鄭向東,是委會的人。”
頓了頓,他想起薑舒蘭,“那個薑舒蘭,你今兒的也該見過的,這鄭家臭小子,盯著薑舒蘭同誌兩年了,今兒的原本——”
薑舒蘭要和鄒躍華相親成功的話,這鄭家小子就能擺脫了。
哪裏想到。
能夠護得住薑舒蘭的相親對象,被江知青給搶了。
剩下的話,於主任不用說,周中鋒也明白了。
他盯著男人離開的背影,若有所思,“對方這麽跋扈,就沒人管嗎?”
於主任苦笑一聲,“管?怎麽管?鄭家小子第一沒觸犯法律,第二沒有男女作風問題,頂多就是不要臉皮,追人凶悍了一些,再加上他本身就是委會的人,咱們偌大個公社,也沒人願意沾惹他?”
“也就隻是,薑舒蘭倒黴了一些。”
他感慨道,“薑家人怕是護不住了,看來女孩子生的太漂亮也不是好事,招禍水。”
沒了鄒躍華這個護身符,薑舒蘭怕是隻能嫁過去了。
周中鋒聽完,骨節分明的手指無意識地敲打著桌麵。
腦海裏麵那一張瑩潤如玉,得意滿滿報仇時的笑容,最後定格為花容失色。
半晌,他終於做出決定,聲音清冷,“能幫我安排下和薑舒蘭同誌的相親嗎?”
於主任以為自己聽錯了,他猛地抬頭,驚愕道,“周同誌,你說什麽?”
周中鋒偏頭看他,聲音清冷地重複一邊,是肯定的語氣,“我想和薑舒蘭同誌相親,你去幫我打聽下,她願意嗎?”
如果她願意的話——
於主任好一會才消化掉麵前這個事實。
“周同誌,你確定嗎?薑舒蘭這孩子,我也算是看著長大的,樣貌沒得說,家裏也省心,學曆也是高中,就是這孩子家裏養的嬌,種地下田照顧人,她是一律不會的。”
頓了頓,補充了一句,“這孩子家世也差。”比不上江知青。
想到薑舒蘭那一張不安害怕的白玉臉。
周中鋒蹙眉,淡淡道,“沒事,就她,你先幫我問一遍。”
她的相親對象被他相親對象搶了。
那他——賠她一個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