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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儲已成貼著門聽了一會兒動靜,立刻打開房門,動作輕盈地走了出去,他對宅子的布局看似十分熟悉,毫不猶豫地徑直走到另一間房門前,輕輕打開門後拉著聶迎未躲了進去。
由於天色尚早,加上房間裏窗簾緊閉,屋子裏的光線依舊昏暗,卻足以讓兩個人看清房間裏的一切。
兩個書桌,兩把椅子,就連桌子上紙張和鉛筆的放置的位置都差不多,桌子的一側整整齊齊地堆著完成的畫稿,上麵滿是色彩鮮豔的塗鴉。一個大大的衣櫃立在牆角,旁邊則是兩張一模一樣的小床,而雙胞胎此時正四仰八叉地睡在上麵,其中一個甚至掀開了自己的衣服露著小肚皮,聶迎未昨天送給他們的石頭此時正安安靜靜地躺在枕頭旁邊。
眼前的一切看起來溫馨又美好,如果沒有那兩根懸著的繩子的話。
聶迎未對儲已成能準確找到雙胞胎的房間很是好奇,於是開口問道:“你怎麽會知道他們的房間在哪兒?”
“如果兩邊宅子本身是同一棟,房間的位置也是自然一樣,我在那邊已經住了好幾天,多少有點印象。”他一邊解釋一邊隨手翻看起桌子上的塗鴉來,當看到其中一張時,他表情一頓,隨即將那張畫抽了出來,遞給聶迎未。
稚嫩的線條與隨意的色塊勾勒出一張充滿童趣的全家福,爸爸媽媽站在中間,兩個孩子各站兩邊,隻是其中爸爸的臉上,被用淩亂地塗黑了。
和全家福一模一樣。
聶迎未皺著眉正要說話,卻見儲已成走到她麵前,從她手裏拿過那把一直無處安置的菜刀,然後走到雙胞胎之一——那位露肚皮的孩子麵前,低眉盯著看了一會兒,就在她覺得對方下一秒就要舉刀砍下來時,他竟然彎下腰輕輕地拽過被子蓋在孩子的肚子上,甚至還掖了兩下。
緊接著,他拽著繩子的一端,幹脆利落地朝著繩子砍去。
繩子看起來被砍斷了,又沒被完全砍斷。
被砍斷的繩子隻是隨著力道晃了晃幾下,切口又重新粘合在一起,恢複成最初的模樣,甚至一點兒痕跡都沒有留下。
儲已成又接連試了好幾次,依舊是這種情況。
聶迎未正覺得奇怪,卻見他扭頭看向她,滿臉寫著求知欲。
“……抱歉,我也不知道。”聶迎未心虛地表示,這感覺宛如小時候上學被老師臨場抽查,卻發現自己連題目都聽不懂一般窘迫。
聽到她的回答,儲已成並沒有顯露出失望的神色,他將菜刀刀刃朝下遞還過來,待她接過去後,便蹲下身,指了指床上的孩子,“他叫什麽名字?”
“劉嘉一或者劉嘉二,我對不上號。”聶迎未說。
儲已成點點頭,伸出手輕輕拍了拍孩子的臉頰,“嘉一,嘉一,天亮了,醒醒。”
孩子伸手在臉上抓了抓,迷迷瞪瞪地翻了個身,嘟囔道:“我不是嘉一,我是嘉二。”
儲已成從善如流地改口道:“嘉二,嘉二,天亮了,醒醒。”
劉嘉二不勝其擾,皺著眉頭揉揉眼睛,勉為其難地撐起眼皮,當看到儲已成時小臉一怔,眨巴著眼睛怯怯地問道:“哥哥你是誰?你怎麽會在我房間裏?”扭頭看見聶迎未,雖然同樣詫異,卻依舊十分有禮貌地打了聲招呼:“阿姨好。”
……不能生氣不能生氣不能生氣。
聶迎未故作開心地朝他招了招手,“你好呀。”
儲已成伸手從口袋裏掏出兩根棒棒糖遞了過去,“想吃嗎?”
劉嘉二看了一眼他手裏的東西,遲疑了幾秒後認真點點頭:“想。”
儲已成便將棒棒糖拆開,遞到他手上。
劉嘉二試探性地放在嘴裏舔了一口,眼神頓時亮了,“好甜,好吃!”他激動地評價道。
儲已成笑了笑,又從口袋裏掏出一根,“這個等嘉一醒了你幫我給他。”
“好的,謝謝哥哥!”劉嘉二興奮地連連點頭。
儲已成一臉和善地看著劉嘉二,甚至還伸手摸了摸他的頭,“哥哥現在有幾個問題想問你,可以嗎?”
劉嘉二小手一揮,豪氣地說道:“哥哥你想知道什麽?我統統告訴你。”
“你們在這裏待了多久啦?”儲已成的聲音本就好聽,此時又刻意放輕,竟有種蠱惑人心的味道。
劉嘉二對他早已不設防,聽他這麽問,立刻開口回答道:“好久好久好久啦,有那——麽久。”說著張開手臂,誇張地比劃了一個距離。
“除了你們之外,還有其他人嗎?”
“有時候會有陌生的叔叔或者阿姨進來,不過很少很少很少。”劉嘉二含著棒棒糖,小臉蛋上跟著鼓了一塊,表情天真可愛卻語出驚人:“不過最後都死啦。”
“他們怎麽死的?”儲已成繼續循循善誘地問道。
“被媽媽或者陳姨殺了。”劉嘉二指了指前院,“就埋在那裏,有兩個是我和哥哥挖的坑!”
聶迎未聽得渾身發毛,而儲已成卻神情如常,依舊笑得如沐春風,“你們這麽厲害啊?”
“嗯!不過我比哥哥厲害,有一大半都是我挖的!”
“真厲害。”儲已成誇讚一番後,又繼續問道:“不過媽媽和陳姨為什麽要殺他們呀?”
“因為他們不好,是壞人。”劉嘉二說著撇了撇嘴,“還把我和哥哥從二樓扔下去。”
盡管劉嘉二說的內容顛三倒四難以理解,儲已成聽得依舊十分認真。
劉嘉二晃了晃腦袋,突然對儲已成招了招手,“我告訴你一個秘密,你耳朵貼過來。”
兩個人的腦袋湊在一起嘀嘀咕咕說了好一會兒,儲已成這才鄭重地點點頭,“我一定不會告訴第三個人的。”
“嗯!我相信你!”
此時外麵的天色越來越亮,聶迎未擔心周怡和陳姨會隨時過來,正要招呼儲已成離開,卻見對方已經站起身,走到書桌前指了指桌子上的畫稿:“這些是你畫的嗎?”
“嗯,都是我畫的,我哥哥不喜歡畫畫,不過他折紙飛機可厲害啦!”
“你們都特別棒,不過我更喜歡你的畫。”他一臉期待地看向劉嘉二,“這些畫可以送給我嗎?”
儲已成捧著劉嘉二的畫回到原先的房間,期間聶迎未一直拿著菜刀跟在後麵。
兩個人剛回房間沒多久,便有腳步聲從門口路過,朝著雙胞胎的房間走去。
躲在門口的聶迎未暗自捏了一把汗,直到腳步聲越離越遠,正要舒一口氣,卻聽正在旁邊整理畫稿的儲已成悶聲說道:“這是劉導的房間,以周怡對他相關信息的敏感程度,多半不會進來,放心。”
聶迎未點點頭,見他一直在看劉嘉二的畫,便也湊了過去,試探性地小聲問道:“剛剛你們湊在一起都說什麽了?”
儲已成沒有一絲猶豫,將先前他與劉嘉二的對話抖落個幹淨:“他告訴我,他們已經死了,是被爸爸殺死的。”他看了一眼拿在手裏的畫,翻過來遞給她,“還讓我們不要在他媽媽麵前提他爸爸,她媽媽會很生氣。”
畫上兩個大人兩個孩子整整齊齊地躺在地上,脖子上纏著繩子,旁邊畫了大片大片的紅色色塊,以及在最角落裏畫了一把帶血的刀。
聶迎未盯著畫看了好一會兒:“你就這麽直接告訴我了?”
儲已成斜了她一眼,“不是你問的嗎?”
“可你不是答應劉嘉二要幫他保密的嗎?”
“對,我說的是‘我一定不會告訴第三個人的’。”儲已成說著又遞過來一張畫,“可你又不是人。”
“……”雖然是事實,但她怎麽聽著像罵人呢。
聶迎未鬱悶地接過畫低頭看了一眼,這張畫裏隻有一個穿著白裙子的長頭發女人,她站在一堆花裏,閉著眼睛在哭。
劉嘉二的畫拚湊出很多細節,比如他媽媽經常哭,比如他很少畫爸爸,唯一的一張全家福上,爸爸的臉還被畫花了,再比如爸爸殺了他們全家。
“爸爸”。
劉恭乙。
儲已成將劉嘉二的畫看完後便將其收拾整齊,又從下麵拿出一疊空白紙和一支鉛筆,伏在桌子上埋頭不知道在畫什麽,隻聽見筆尖與紙“沙沙沙”的摩擦聲。
沒過多久,劉恭乙的臉立刻栩栩如生地出現在紙上,那諸事不滿萬事皆嫌的眼神簡直和本人如出一轍。
聶迎未看著新奇,驚訝地看著儲已成手法嫻熟地畫了好幾張劉恭乙的速寫,“你竟然還會畫畫?”
“嗯,以前空閑時間多,就學了一點。”
聶迎未看著他筆下流暢的線條,一點兒也不覺得這隻是“學了一點”的程度,隻當對方是謙虛:“為什麽要畫劉導呢?”
儲已成頭也不抬地繼續畫著,“我們可能需要和周怡談談,但是她現在對劉導的信息太過敏感,並不適合聊天。”說話間,他將畫好的速寫擺在旁邊,繼續畫著下一張,“所以我們先給她做脫敏訓練。”
“……什麽?”
兩個人在房間裏一直饑腸轆轆地待到晚上,直到外麵沒了動靜,他們這才小心翼翼地打開房門走了出去。
聶迎未到廚房找了一些吃的,回到大堂時,儲已成已經將他的速寫貼了好幾處地方,此時正蹲在桌子上輕手輕腳地拆著全家福。
她悄悄走上前,見他正好卸掉相框,於是立刻開啟灰眸狀態,並伸手將中間正泛著金光的東西從相框裏拿了出來。
雖然這金光很是耀眼,裏麵的實物卻出乎意料的小,甚至還沒有小拇指的指甲蓋大。
聶迎未此物捧在手心裏,盯著看了好一會兒,也隻能勉強看出這是人類的魂魄碎片。
金色的魂色本是功德的象征,如此濃鬱的金光在現在已經很少能看見了,而且人身死後魂魄自然消散,根本不會在人界停留,這一小塊碎片又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聶迎未一時想不通,索性不再去想,將魂魄隨便隨手塞進口袋後,兩個人又合力將全家福恢複原狀,之後帶著食物暫且回到劉恭乙的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