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賀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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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寧看水秀姐氣得差點把繡架踢了,連連說:“沒有沒有,不過是演了一出主仆情深的好戲給我看罷了。”
慕寧又問:“許將軍回來了嗎?”
崇華館也算個消息驛站,什麽消息也來得快,但水秀想了又想,還是說:“沒有。”
慕寧心下一沉,這人單槍匹馬,連著趕了一晚上的路,不說辛苦了,遇上刺殺怎麽辦,就這隻是為了早點見到渠相思。但自己看那渠相思對三殿下是一點心思沒有。
不怨郞心暗許他人,隻擔心郎心錯許,自己也不得歡欣。
慕寧忍著心痛問信任的姐姐:“水秀姐,三皇子對我無意,我也不願去討這個嫌,斷了兩人青梅竹馬的情誼。你說,這婚約還有無可能解了?”
水秀看著慕寧一臉認真的表情,不由有些心疼,忙道:“我的傻姑娘啊,說些什麽胡話,聖旨已經下了,你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至於那女子,若她與王爺真心相愛,抬了做房妾室就是;若是個心思雜的,找法子打發了就是。”
慕寧瞪大雙眼,有些傷心有些不知所措,口張了半天一句話也沒說出來。
水秀伸手點了點她的額頭,恨鐵不成鋼地說:“你呀,跟著許姚珠,看多了話本子。真以為這世上一生一世一雙人的事情,那麽多啊。心也不狠,以後你那三皇子納幾房姬妾,你可不得被……”
話還沒說完,外麵一個館裏的小丫頭急急地喊道:“水秀姐,公子說讓您去一趟。”
水秀一臉不好意思,聽慕寧說自己會在這裏等姐姐,才急急出去了。
估計是賀蘭家的少東家來了,這京城裏最負盛名的崇華館、醉霄樓、藝伎坊都是他們的產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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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華館暗室。
“公子,水秀來了。”一個白衣小廝向坐在上座的男子說道。
上座男子點了點頭,白衣小廝便開門讓自己主子進來了。
“奴婢參見公子,公子今日怎麽得閑來了。”水秀恭敬地跪在地上。
上座的紅衣男子挑眉:“怎麽,我來不得,聽人說你在繡房裏和你認得那幹妹子聊天?”
水秀何其機敏的人,當然知道小公子在拿話點她。
且這小公子是賀蘭家單傳,向來說一不二,不解釋清楚隻怕自己在崇華館也呆不下去了,連忙說:“這姑娘是我的學生,七年前奉管事之命上慕府教慕家幼女女紅,所以我的繡房慕姑娘一向是進得的。慕家清流,門楣高貴,‘幹妹妹’一說奴婢是不敢攀附的。”
小公子手裏拿著江南新運來的鎏金蓮花珍珠釵細細把玩,不冷不淡地說了句:“哦,是嗎?慕家那小姑娘進去便罷了,怎麽她那兩丫鬟也跟著進去了?”
小公子麵上不顯喜怒,但氣勢著實嚇人,水秀額頭點地惶恐地說:“公子見諒,奴婢再不會犯這種錯誤。”
那一身紅色錦衣的小公子仍是看都沒看她一眼,揮了揮手便叫人把水秀帶了出去。
水秀出去了也不敢再在繡房呆了,於是把慕寧領到了自己的閨房。
慕寧看著往日和各路人馬都能談笑風生的水秀,不過出去了一盞茶的工夫,額角就有密密的細汗,不由好奇地看著她。
水秀倒了碗冰鎮的酸梅湯,用手帕擦了擦臉,而後心有餘悸地說:“別提了,遇上了賀蘭家那個小閻羅。”
慕寧看水秀姐還有被嚇得如此狼狽的時候,也短暫地忘記了自己內心的煩憂,笑著問水秀:“你們東家那個三代單傳的小苗苗,不是也才十五歲嘛,你長他五歲隻怕是虛長的。”
水秀剛被嚇得腿都軟了,這會子身上還在發虛冒汗,有些鬱悶地說:“我哪能和東家的嫡子比啊,人家三代單傳,我得罪了他飯碗都砸了。”
慕寧看著水秀姐狼狽的樣子,覺得十分稀奇、可愛,不由“咯咯”直笑。
水秀也是起了壞心,拿話試探慕寧:“這會子又這麽高興了,剛才在繡房裏可快哭出來。”
果不其然,慕寧想到這件事,人又有點懨懨的。
水秀倒覺不好意思,忙開解她:“好了好了,好姑娘啊,現在傷心還有什麽用。左右你會是正頭的郡王妃,聖旨已經下了兩年,事情不會再變了。你們這種世家出來的女子,看著風光,其實也諸多無奈,盲婚啞嫁的也不少人,是不是?姑娘凡是往好處想,好歹你對三殿下是有情的,嫁給他你是甘願的,對不對?”
慕寧點點頭,又想到自己來一趟惹得水秀姐被東家嫡子開罪了一番倒怪不好意思,沒多久就借了個由頭走來。
出來時正撞上一個穿紅衣的男子,年紀輕輕,氣度倒是不凡。慕寧心想這隻怕就是那位嚇了水秀姐一身冷汗的東家嫡子——賀蘭邕,連忙避開,唯恐自己觸了他的眉頭,最後還得開罪在自己身上。
賀蘭邕在後堂瞥到生人,不知今日怎麽好奇心泛濫,回頭瞧了一眼。
一個瘦瘦弱弱的小姑娘,五官倒是秀麗精致,彎彎的柳葉眉,圓眼裏還浸滿水汽,鼻子小而直挺,嘴唇小而飽滿。看自己回了頭,倒還有點被嚇著了。
賀蘭邕心裏暗笑這小丫頭有趣,倒也沒多停留,一下便上了馬車,時局亂得很,生意不好做啊。
慕寧確實有點被嚇著了,心想這世上還有打扮得如此妖冶的男子,果然隻有富可敵國的賀蘭家才能養出這樣的小紈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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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寧自小就最聽得進水秀的話,覺得自己多想也無益。
也就早晨醒來和入睡前還是會想想那謫仙般的人物,想想便算了。
晨起聽一聽嬤嬤請的老夫子講課,白日繡一繡花樣子,日子也就這樣過去了,倒也沒有工夫難過。
今日繡的是一副百蓮圖,底布用的是麻料,準備拿來做暮夏的被褥。
“姑娘,姑娘!”倚翠的喊聲從院門傳來,越來越近。
慕寧被喊聲鬧得晃了神,手上攸地傳來刺痛,看到從左手食指竄出綠豆大小的血珠,低頭望著即將完工的這朵白荷。慕寧突然靈機一動把血點到了每一片花瓣尖,任其暈染。
而後才慢慢踱步出去,“什麽事啊?”
倚翠跑得上氣不接下氣,一手扶著腰一手捂著胸著急地說:“姑娘,三三”
慕寧麵色帶喜,興奮地說:“三皇子來了?”
倚翠仍說不出話,隻得奮力點頭。
“在哪裏?”慕寧瞧著倚翠這說不了連貫話的可憐樣子,又自己補充,“前廳?”
倚翠點點頭,慕寧咻地一下跑出去,又馬上折返問倚翠說:“我這身打扮可以嗎?”
倚翠瞧了瞧自己姑娘身上的青灰色的深衣,搖了搖頭說:“姑娘,要不咱去換那件月白色的短袖襦裙。”
慕寧有些猶豫地問:“來得及嗎?”
“來得及啊,三殿下是專程來拜訪姑娘的。”
“真的。”慕寧眼睛冒光,可是又想到了前幾日春亭的悲傷回憶,於是又問:“那渠相思跟著來沒?”
“沒有沒有,好姑娘,咱去換衣服吧。”讓殿下等太久似乎也不太好,倚翠趕緊催著自家姑娘換衣服。
待慕寧趕到前廳時,透過屏風發現爹爹和三皇子正坐在太師椅上品茶聊天。慕寧聽不太懂,好像是西疆戰爭之類的。
二人洽談正歡,慕寧想出去等一會再進來,卻正對上三皇子的眼神。許是自己腳步聲太重,惹得他朝這邊望了一眼。
慕相也順著三皇子的視線看到了自己女兒,便招手讓慕寧進來,客氣地對三皇子說:“老臣還有些事情要去處理,就讓慕寧代為招呼一下您。”
慕相語罷起身便往外走,三皇子也起身,客氣地說:“慕大人慢走。”
偌大的正堂隻留下慕寧、李匡翊兩人,慕寧這才發現李匡翊穿著紫色的朝服,不免有些訝異。
李匡翊將其疑惑的小表情盡收眼底,自嘲一笑說:“今天天氣很好,不如我們去承影湖上看看風景。”
正值日中,太陽還有點烈,船家一早在船上支好了一個苧麻的棚子遮陽,李匡翊和慕寧各坐在棚子下木桌的兩邊。
湖麵被陽光照著,微風吹著,一片金亮亮的小點點在水麵上閃著。慕寧這下是體味到了大文豪那句“浮光躍金,靜影沉璧”的意境。
李匡翊正坐在對麵品茶,低垂著眼角,一副不理俗事的謫仙人模樣,似乎也忘了對麵慕寧的存在。
慕寧便大著膽子盯著他看,他的眉毛濃密但不雜亂,像一把上挑的小劍;眼睛是狹長的丹鳳眼,睫毛長長的,陽光照下來,在臉上留下一簇簇小陰影;鼻子是高挺的駝峰鼻,小小的凸起為他整個人增添了幾分可愛。
“慕姑娘似乎很喜歡偷偷看我?”李匡翊突然抬眸,做了個敬茶的姿勢。
敬茶?敬酒?莫非他在調侃上次夜宴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