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寶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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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疆戰事確實不急,但李匡翊也並非為了逃避慕寧的存在,才提前出發。
他有事要做。
上頭發命令了,讓他提前出發,順路去蒼梧山內部的洞穴,看看兵器鑄造的情況。
不能暴露身份,李匡翊戴了個銀色麵具,穿了件湖藍色勾金絲,極其浮華的棉衫。
“主子,人帶來了。”一個戴黑色麵具,穿黑色衣服的人恭敬地說。
黑衣男子叫做無痕,是李匡翊身邊最得力的隱衛。
李匡翊把玩著手中的青花瓷茶杯,微微張口,慵懶地說:“哦?把人拖進來吧。”
這人,確實也隻能拖進來。
李匡翊對於偷工減料,謀取私利的人,手段一向狠辣。
昨晚,快馬加鞭趕到這兒。
底下的人呈來的弓箭,弓|弩,戟和盾,李匡翊看都沒看,而是自己帶著人去洞穴裏一件件排查。
手下人排查了兩個時辰後,無痕附身在李匡翊的耳邊,低聲說:“主子,有近半數的都不合格。這裏的人,也頗為狡猾,不合格的都壓在最底下,不全看一遍,確實發現不了。”
李匡翊冷笑一聲,“把負責人帶下去,好好伺候他一晚上。”
李匡翊手下的人,又有哪一個是吃素的呢?
這負責人挨了一晚上鞭子,直到李匡翊慢悠悠地用完早膳,才吩咐人把他帶來。
他被拖進來的時候,身上餘的那件中衣,被鮮血染紅了。衣服和身上全是口子,手和腿全折了,使不上勁,嘴裏全是血,“求主子饒小的一命。”
李匡翊又笑了,嚇得這負責人王狗根不住顫抖。
李匡翊幽幽開口:“饒你一命?”
王狗根不敢接話,也沒勁抬頭,隻能趴在血泊中,等著李匡翊的最後通牒。
李匡翊幽幽地說:“也不是不可以,但憑什麽?”
王狗根知意,忙說:“主子,小的可以解釋。”
李匡翊走過去,低頭冷冷地瞧著他,挑了挑眉,“那你解釋。”
王狗根不是第一次和李匡翊打交道了,但這還是第一次直麵他的殺氣,全身氣血上湧,怕極了,顫抖地說:“西邊打仗,如今物價上漲,實在是做不起主子說的規格。”
李匡翊冷冷地盯著他,沒有說話,無痕踹了他一腳,怒罵道:“混賬東西,你糊弄誰呢?就算再上漲,怎麽可能一半都不達標。”
李匡翊望著他,冷冷開口:“看來你這條命,自己不想要了?”
王狗根連忙討饒,“主子,不是小的糊弄人。小的,從饑荒地逃難才活下來的,有一口飯吃,就滿足了。”
李匡翊坐在太師椅上,冷淡地說:“王狗根,我看你是個老實人,才把這差事交給你。你的命,我可以不要,但是半個月後我要看到另外半數達標的兵器。”
王狗根心想,這是不給錢,還要辦事了。但是能有什麽辦法,命都在人手上,連連點頭,“謝主子大恩,主子要求的事情必定做到。”
王狗根被人抬下去治傷後,無痕不解地問自己主子:“為何放過他?這人心術不正,咱再……”意識到自己在教主子做事,無痕趕緊停嘴,有些害怕地看了一眼李匡翊的神色。
李匡翊淡淡開口:“偷雞摸狗之輩罷了,也沒膽子翻出些通敵告密的大浪,況且在壓價進貨這方麵,他確實有本事。他的負責人撤了,你留個人在這裏掌事。我們不能久留了。”
下山的時候,李匡翊突然問:“相思去哪兒了?”
無痕硬著頭皮答:“相思姑娘把跟著的人甩掉了。”
李匡翊沉默良久,最後露出一個苦澀的笑,“罷了,或許這就是她想要的。”
不是留在自己身邊,不是榮華富貴,而是山重水複,柳暗花明,大好江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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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名小院。
孫管家剛走,倚翠便帶著一個木刻師傅和油漆師傅回來了。
慕寧簡單講了一下自己的要求,所有的牆要上一遍朱紅色的漆,要用顏真卿體從左至右刻“煥新居”三字,再用翠綠色的漆點色。
便施施然回了房間,躺在蠶絲被裏,看著梅花爐子裏跳動的炭火,慢慢入睡了。
丈夫新婚第一夜便忽略自己,還為了逃避自己提前去戰場,怎叫慕寧不傷心呢?
她昨晚哭了一夜,今早起來自己用熱毛巾敷了好久的眼睛,才沒叫熙春、倚翠發現。
起來後又忙著給煥新居添置新東西,現在怪累的,隻想著睡一覺。
孫管家畢竟是男人,送來的東西隻叫夠用,貼心是貼心,可貼不到心坎上。慕寧想著,睡醒了下午要帶著三丫頭和孫武,一起出門采購。
各自買些需要的東西,院子裏光禿禿的,還要找個泥瓦匠破了石板地,再找個花匠種下些四季常青的樹,和傲霜鬥雪的花卉。
迷迷糊糊的時候,慕寧摸著脖子上的玉佩,喃喃地說:“娘親,慕寧也嫁人了,會好好生活的,娘親要放心哦。以後,以後……慕寧也會有自己的寶寶,會有自己的家。”
許是這幾個月為了婚事,慕寧有些心力交瘁,這一覺睡得很長,醒來時都已經日央了。
慕寧肚子咕咕叫,餓得難受,起身來到小廚房。熙春給她溫了一碗狀元糕在蒸籠裏,裝糕點的碟子也溫溫的,慕寧便信手端起狀元糕,往外走。
跑到後座房沒看到倚翠,也沒看到熙春。慕寧往倒座房看了看,才發現三丫頭和孫武四人在那裏清理東西。
倚翠眼尖,瞧到自己姑娘,忙喊到:“姑娘,你且回去吧。這裏灰大,我們清理完了,跟你說都發現了什麽寶貝。”
慕寧“咯咯”笑,甜甜地答應了一聲“好”,便轉身回房在梅花爐子旁邊吃狀元糕。
邊吃邊想到了和嬤嬤的一件舊事。
也不算太舊,就幾月前備婚時候的一件事。
那日,自己在繡房裏給喜服上的花樣子配色。
嬤嬤很少提到娘親,但那天瞧了自己很久,突然說:“姑娘跟小姐,真像。”
慕寧怯生生地瞧著孔嬤嬤,有些訝異。身邊的人很少提自己娘親,提到的時候,慕寧也不接話。畢竟,在她心中,自己是害死娘親的罪人。
不管私下裏,對娘親如何思念,麵上慕寧都是不敢表現的。
慕寧把頭埋得低低的,快壓在繡架上,又聽得嬤嬤開口:“姑娘不僅五官隨了小姐的清麗,性子也隨了。”
慕寧想,自己怎麽比得上娘親,晦暗地長大,沾不上半點娘親年輕時的恣意灑脫。
嬤嬤見小主子憂傷的樣子,忙說:“姑娘信我,你是在家裏被慕相壓著,所以不能顯露自己的本性。其實,這才是慕相對你的愛啊,千篇一律的女子總是比獨具一格的女子,容易在這個社會生存。”
慕寧不懂,嬤嬤又說:“你先記住嬤嬤的話,凡事不要太執著,得過且過也就是了。”
幾個月過去了,慕寧也沒懂嬤嬤的意思,好在再過兩日,就可以回門看看嬤嬤了。
下一瞬,慕寧又有些哀傷。
李匡翊不在,也就不能陪自己回門了,嬤嬤會覺得自己過得不幸福嗎?
親人之間的牽掛和擔心,真是永恒而又無用的東西,不過是徒增雙方的煩惱與愧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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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等了多久,慕寧被暖暖的炭火烘著,又有些昏昏欲睡,才聽得熙春柔柔的聲音,“姑娘,去看看嗎?倒座房裏好多寶貝。”
本來還想拿喬,可是一聽有很多寶貝,慕寧便歡欣地打開門,快步往倒座房走去。
一屋子的精致玩意兒,慕寧這會兒才真正相信,從前的聽雨軒,確實是那位三品大官最愛的女人居住的地方。
慕寧挑了個琉璃燈盞,夜間的時候點上一根燭火放裏麵,溫溫柔柔的光,映照繽紛的琉璃,一定格外好看。
又挑了個造型精致的梨木軟塌,軟塌有弧度,靠在上麵能撐著腰,比坐在羅漢塌上還舒服。
角落裏還有一堆造型精致的碗碟,按理說,不該撿人家用過的碗碟。可這一套,是琺琅彩,流光溢彩的,特別漂亮。
倒座房裏通風采光都不太好,這兒一直被關著,空氣裏散發著黴氣。慕寧點了三樣自己想要的東西,跟熙春交代了一聲要趕快洗好,便轉身打算出去。
突然,瞥到了牆角的一張琴。
慕寧不是喜新厭舊的人,她不是想要這張琴,而是想到了存放在姚姨那裏的月影。
臉上勾起一個似有若無的微笑,心想,等回門之後,去一趟姚府,把月影帶過來。
當初,那曲《關山月》,他是聽到心裏去了的。
他是個懂琴的人,希望以後彈琴的人,也讓他想要懂。
慕寧回了房,才想到自己在郡王府三天沒呆滿,想要下午出去采購也真是一件滑天下之大稽的事情。
還好,熙春她們忙於清理倒座房,不然今日自己就要犯事了。
雖然李匡翊不得寵,皇宮裏的人也懶得搭理慕寧,她由此清閑得很,比在家做姑娘,竟然還閑適一些。往常在家,哪裏有白日裏生生睡了兩個時辰的美事呢?
可是也正因為他不得寵,慕寧在外就更要謹言慎行,免得被人抓住把柄,用來中傷李匡翊。
也不知,他好不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