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劍中萬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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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服了,&nbp;&nbp;白茶覺得自己腦子可能有坑。
一個半文盲聽一個真文盲指揮,真是一個敢聽一個敢說。
她敢肯定白傲天估計也沒感知出個所以然來,隻是單純覺著這句劍訣很眼熟,&nbp;&nbp;所以在她的催促下胡亂選了。
而白茶也不好說他什麽,&nbp;&nbp;畢竟她也什麽都看不出來,才把選劍訣的事情交給他。
怎麽說呢,&nbp;&nbp;這個選擇的過程雖然有些離譜,&nbp;&nbp;不過倒也歪打正著。
至少比起其他兩道劍訣,一道心法來說,白傲天選的她還能勉強明白個大概意思。
“……師兄,&nbp;&nbp;要不就這道吧。”
白茶指了下第三道劍訣,然後怕謝九思覺得自己是胡亂選的,&nbp;&nbp;雖然事實也是如此。
但她表麵還是表現得十分嚴肅,看著謝九思的眼睛一本正經地說道。
“其他的劍訣感覺都有一股劍修獨有的殺伐之氣,我修為淺,怕到時候駕馭不住反被反噬。因此思來想去,我覺得這道劍訣相較於其他來說要溫和不少,&nbp;&nbp;沒準更容易掌握。”
“原來如此……”
白茶見青年信了自己這番說辭,心下剛鬆了口氣,卻聽謝九思接著說道。
“正如師妹所言,&nbp;&nbp;這道劍訣和沈師叔大多劍訣相比起來算是比較平和的了。隻是平和不意味著威力小,&nbp;&nbp;就像絕境逢生,&nbp;&nbp;到絕處才有希望。”
他抬手,一陣罡風切斷一旁的一根桃枝。
原本花團錦簇的花葉被謝九思的劍風掃過,刹那枯萎落敗,&nbp;&nbp;成了枯枝。
“而劍也有兩級,既是殺人之劍也有庇佑之意。劍氣過盛的話,&nbp;&nbp;如同我剛才那般便會斷了這花葉生機。可若是你能用好這劍訣,死灰複燃也未嚐不可。”
“這就是這道劍訣的本意——枯木逢春。”
如果說祝靈塵能夠勘破道法,是因為她天生道種的體質,而謝九思能做到這般程度,並不依賴於天賦和體質。
隻單單是在他對萬物的感悟。
白茶不止一次聽過宗門的弟子們感歎謝九思於劍道的造詣萬中無一,當時她也隻是聽聽便算了,並沒有太在意。
畢竟能成為宗主真傳的本就萬中無一,這沒什麽好驚訝的。
可等到她真正打通靈脈,覺醒天賦之後,在對外界有了比以往更深的感知,她才隱約明白了他們所說的“萬中無一”的含義。
這不單單是天賦和資質決定,更多的是一顆劍心通明的澄澈之心。
哪怕是現在,明明是她得了這劍碑的承認,明明她用靈力還是劍氣去探都暢通無阻,按理說其中真意她應該一下子就豁然開朗,從而融會貫通了。但她卻隻能一知半解,沒辦法做到青年這樣一眼勘破的程度。
“……我明白了師兄。”
白茶順著謝九思的話仔細推敲著,大致上明白了他話中的意思。
“也就是說我選的這道劍訣看似平和,實則要領悟其真意也是要從殺伐,瀕臨死亡,最後再到這生機這一過程,缺一不可?”
青年微微頷首“對,這其實和物極必反一個道理。你要悟到這生機,得從殺機開始。”
“就像這樣。”
說到這裏謝九思一頓,手腕一動,那枯枝帶起一陣凜冽的寒風,直直朝著白茶麵門而去。
白茶瞳孔一縮,那枯枝快要戳到她的時候驟然停下。
他什麽也沒做,甚至連神情也沒變分毫。
可白茶卻真切的從剛才那一下裏,感受到了殺意。
“沈師叔的劍訣是從九死一生裏領悟出來的,所以師妹想要習得這道劍訣,不能用靈力,隻能用劍氣。而且也要置死地而後生。”
謝九思垂眸直勾勾注視著白茶,他的語氣沒什麽起伏波動,但眼神卻肉眼可見地冷了下來。
“這片竹林共有十裏。我給師妹十息的時間,十息之後我會來追殺你。”
他停頓了一瞬,薄唇微啟。
“逃吧,逃到我看不到的地方為止。”
“?!等等師兄,這會不會太……”
白茶被這個展開搞得有些懵,她剛消化完對方的話,還沒從劍訣的真意裏反應過來,便聽到謝九思開始數了。
“一。”
——太突然了啊?!
感覺到謝九思是認真的,那周身的寒氣似冰霜快要將她凍結。
白茶意識到要是再不跑她很快就會被對方釋放的威壓給壓製得無法動彈。
她咬了咬牙,也不再逗留,趕緊禦劍猛地一頭紮進了竹林之間。
謝九思還在數,和著耳畔烈烈的風聲。
在她兵荒馬亂,拚命逃竄的時候,青年的聲音清冷低沉,兩者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謝九思的速度有多快跟著他修行過的白茶再清楚不過,別說十息,就算給她一百息她也根本逃不掉。
果不其然,那聲“十”剛落。
堪堪跑到竹林深處的白茶隻聽到倏爾一道劍風擦過,她猛地抬眸看去,那白色身影不知什麽時候瞬移到了竹林之上。
“太慢了。”
青年的聲音冷冽,似之前護住她時候打掉劍氣時候的一般無二。連眉眼都沒了溫度。
白茶心下一驚,見青年引著枯枝從她頭頂落了下來。
她趕緊抬手用靈劍去擋,結果劍剛拿起,“哐當”一聲,宛若萬鈞巨石壓了下來,直接將白茶從高空狠狠砸在了地上。
那是眨眼間的事情,她整個人都懵了。
疼懵了,也被青年的狠厲給嚇懵了。
白茶是蓄了全力抵擋的那道攻擊,她知道擋不住,隻是防禦罷了。
結果她沒想到謝九思甚至沒有用靈力,更沒有用劍氣,單單是威壓就把她壓製成這樣。
整個人都砸得凹陷在了地麵。
風動葉舞,竹葉在颶風中紛揚。
謝九思隔著亂葉之間看到了白茶微顫的手,再用點力的話別說是劍,可能她腕骨也會被折斷。
他眼眸閃了閃,隻在猶豫的這一瞬,白茶抓住了這一時機。
她蓄積著劍氣一掃,將周遭的葉子一並砸向了謝九思。
千萬竹葉遮掩了他的視野,白茶趕緊翻身提了劍躲藏在了竹樹之後。
她竭力屏住呼吸,將氣息也一並藏匿。
心下卻並沒有表麵上看上去的那麽冷靜。
如果是換作平常修煉,例如之前千仞峰競寶那樣有時間限製,她肯定能跑就跑,隻要拖延到修煉結束就算成功。
但是這一次不同,謝九思隻說了不讓她使用靈力,卻沒有說截止到什麽時間。
這也就意味著他會一直“追殺”她,至死方休。
所以除了從一開始和謝九思拉開一點距離,給她一點緩衝的時間之外,在之後逃跑並不是一個明智之舉。
因為她無論如何也是會被抓住的。
與其沒頭沒腦一通亂跑浪費體力,她不如想想其他辦法。
和謝九思正麵剛是絕對不行的,她和他實力差距懸殊,可能過不到一招就得狗帶。
而且這是修行不是搏命,表麵上謝九思說要讓她置死地而後生,他肯定也就是點到為止,不可能真的要了她的命。
但是本質上這麽做的原因是什麽?
是為了讓她領悟到這道劍訣的真意。
也就是說,隻要破解了這道劍訣的真意,那麽這場無休止的追殺才會結束。
意識到了這一點的白茶深吸了一口氣,在搞清楚了謝九思真正目的,準備思索下一步該怎麽做的時候。
“哢嚓”一聲,枯枝貫穿了她身後的竹子,凜冽的劍氣生生斷了她的頭發。
白茶嚇得反手引劍刺了過去,謝九思似乎早就料到了她的舉動。
在她反手攻擊過去的時候,一股更甚的劍氣打在了她的手肘。
和剛才貫穿竹子的聲響一般無二,白茶清晰得聽到了自己骨頭斷裂的聲音。
幾乎是在劍氣落下的那一刻,白茶疼得臉色煞白,額頭也沁了一層薄汗。
靠,他竟然來真的!
前一秒白茶還覺著先前還安慰自己說這是修行不是搏命,謝九思隻是釋放殺意把自己逼到絕境而已,不會下狠手。
結果下一秒她就被“啪啪”打臉。
看著白茶一臉不可置信的神情和震驚的眼神,謝九思薄唇抿著,避開了她的視線。
“再給你三息時間,要是再被我追上了,斷的就不隻是手了。”
?!淦!你這話什麽意思!所以你還要把我腳也打斷,頭也擰掉嗎!
這一次白茶再不敢把這場修行當成簡單的修行了,是,謝九思不會對她下死手。
但是看這個架勢把她弄得半死不活倒是板上釘釘。
她強忍著疼痛禦劍又往前麵跑路,因為受了傷好幾次都險些從劍上掉下來。
這一次也沒等多久,那熟悉的威壓又迫近了過來。
白茶將劍換到了左手,不過她這一次並沒有用劍去擋,而是借著劍光留意著謝九思的位置。
右邊!
她見此趕緊往反方向躲避,可剛調整好方向,一道劍氣猝不及防打在了她的背脊。
怎麽回事?明明那道劍氣是從右邊過來的,難不成她看錯了?
【你沒看錯,是你隻能看到這一道劍氣。】
白傲天對周邊的感知要比白茶更為敏銳。
【在靠近你的瞬間他的劍氣就已經把你團團圍住了,無論往哪邊躲都無濟於事。】
白茶聽後脊背發涼,剛才那一下疼得她都要直不起腰了,要是再來幾下還得了?
本來她就已經被這局麵搞得焦頭爛額了,誰知這時候白傲天突然來了一句。
【要不咱們不跑了吧。】
【?你說的是人話嗎?你是站著說話不腰疼了,他不用靈力傷不到你,可用劍氣傷得到我啊。看他這架勢,我不跑估計真的要把我打死才算完。】
白傲天和白茶雖互為半身,五感共享。可真正能對白傲天造成傷害的是靈力相撞或者流逝,因此這劍氣它雖然也覺得疼,但傷不到根本。
【不是,他剛才不是說了嗎?這道劍訣必須置死地而後生才能領悟,你跑又跑不過他,打又打不過他。還不如讓他揍一頓得了,沒準還真能悟出什麽來。】
好像是有點道理哦……
正在白茶想著要不放棄掙紮的時候,謝九思似乎看出了她的打算,神情涼薄地說道。
“師妹,你可能誤會我的意思了。”
“我是說了讓你置死地而後生,但是人若是真死了,就什麽也沒了。”
青年低頭湊近了些,在快要抵在她額頭的時候停下,那雙眸子深邃如夜。
“你說是吧,師妹?”
“?!”
這是警告,是威脅!
白茶嚇得不輕,用一種像是今天才認識眼前人的眼神震驚地看著謝九思。
之前她跟著對方修行的時候明明她做什麽對方都依著她,順著她,她不想修煉他也從未逼迫過她。
怎麽會這樣?到底是他在演她,還是他被鶴不群奪舍了?
她那麽大一個溫潤如玉,君子謙謙的謝師兄呢!怎麽變成魔鬼了!
【什麽奪舍不奪舍?那是因為你之前在擺爛,你不想修行他才沒有逼迫過你。這一次是你自己主動提出讓他指導你修行的啊!】
看著白茶一副偶像塌房,頗受打擊的樣子,白傲天一語道破天機。
【老白趕緊跑!他現在不是你的什麽謝師兄了,他是鶴不群分群!】
天賦的使用需要的是靈力而不是劍氣,也就是說白茶被限製了靈力的使用之後,根本沒辦法使用言靈。
白茶這一次再不敢抱有任何僥幸心理,覺得謝九思會手下留情什麽的了。
她咬了咬牙,執劍一邊抵擋著劍氣一邊往前跑去。
青年站在原地,靜靜等了三息時間。
他抬眸看著白茶慌亂跑開的方向,又低頭看了一眼手中的桃枝。
置死地而後生不在於前者,而在後者。
他讓她跑是讓她找到生機,而不是單純躲避逃命。
謝九思眼眸閃了閃,緩緩吐出了一口濁氣,如執劍一般握住手中桃枝。
人未動,那桃枝倏爾引動起千萬亂葉。
白茶感覺到了四周風動,下意識回頭看了過去。
一道白色身影在紛亂的葉片之間隱約,那些葉子慢慢凝聚成了一顆巨大的綠球,把青年牢牢包裹在其中。
正在她眯著眼睛想要細看的時候,“嗖”的一下,有什麽東西從那綠球裏麵刺了過來。
似滿盈的弓箭,眨眼之間便出現在了白茶麵前。
她瞳孔一縮,看清楚了那朝著自己襲擊而來的東西不是弓箭,而是那根枯桃枝。
謝九思將所有劍氣凝聚在了桃枝一頭,白茶逃不開,避不掉。
她整個人被磅礴的劍氣壓製著喘不過氣,好似折翼的飛鳥從高空重重砸下,又如薄紙下一秒就要被戳破一般。
白茶難受得五髒六腑都在攪動。
劍氣如一把劍刃直直逼迫著她,白茶被那飛來的桃枝逼迫著往後。
劍氣一直沒有削弱的趨勢,即使撞斷了無數根竹子也無法停下。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在感覺不到後麵有竹子阻擋,背上的疼痛緩和了下來。
白茶還沒有來得及鬆口氣,不想垂眸往下一看,驚得起了脊背發涼。
她發現自己已經被撞出了竹林,再往後退便是萬丈懸崖。
白茶隻得將渾身劍氣凝聚,試圖抵擋住桃枝的壓迫,不讓自己往後再退。
可元嬰修者的劍氣她一個練氣如何能擋?
在白茶快要被其衝擊到懸崖的時候,一片被劍風卷起的竹葉被枝幹貫穿,串在了尖端。
原本枯黃的桃枝因為這一點綠意有了生氣。
遇事不決,可問春風。
春風不語,萬物隨心。
白茶心下一動,忽然意識到了什麽——
她或許誤解了謝九思的意思。
謝九思不是個瘋子,會把追殺人當成樂趣。再說了一個元嬰追殺一個練氣,就跟貓抓老鼠一樣輕鬆。
白茶也覺得不解,不明白這種毫無懸念單方麵壓製的修行意義在哪兒?
若是允許使用靈力的話,那還能練習下天賦,可劍氣是短時間無法速成的。
隻讓她用劍氣在這個竹林除了能斷開竹子之外,她什麽也幹不了。
總不能是借著修煉的由頭讓她砍竹子吧。
因此白茶一直以為謝九思真的隻是單純想要把她逼到絕路,用這樣硬核的方式讓她學會這道劍訣。
她也被他的思路誤導了,想的是用什麽辦法結束這場無休止的追殺。
而這個想法從一開始就錯了。
謝九思是說過這是沈天昭九死一生才悟出的劍訣,需要置死地而後生。可這“生,死”指的是誰的生死?
她先入為主的代入了是人的生死,再局限一點,是她個人的生死。
但是世間萬物都是有生死的,她憑什麽以自己一人的命數代表萬物?
這是狹隘的,淺義的生死。
廣義的生死有仙,有人,鳥獸,甚至於一棵樹,一朵花。
而從剛才到現在,麵臨生死的不止有她,還有眼前這根桃枝。
她從生被無限逼近於死,它也是從盛放到枯萎。本質上都是生機到死意。
謝九思故意誘導她將注意力放在她的生死之上,在一個人生死受到威脅的時候,她眼中隻有自己,看不見其他。
沈天昭的劍裏有蒼生,是一柄慈悲劍。
因此他的劍訣裏萬物不分貴賤,一視同仁。
謝九思希望她能在這樣生死一線的情況下,也能留意到身旁的事物,哪怕隻是一根桃枝。
隻有把萬物看得和自身一樣重要的時候,眼裏有萬物,心中,才有蒼生。
“我明白了……”
白茶不再躲避這劍氣,她抬起手,任由劍氣纏繞在她的指尖。
然後輕輕點在了桃枝上麵。
在碰觸到桃枝的瞬間,枯萎的枝葉慢慢抽出嫩芽,幾朵花苞簇擁著而後綻放開來,成了一團粉紅色的煙霞。
這道劍訣裏不僅有小愛,更有大愛。
劍可殺人,也可救世。
這才是真意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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