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二十章:楚樂允:我見明月下西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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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樂允本以為此生就這樣了,至少,在遇到秦越之前,他一直都這麽想著,不得寵的皇子在深宮怎麽活下去?楚樂允熬了十年,聽著熱鬧的皇宴數年。
本以為等人散去,可以偷些飽腹的東西,卻不想,一襲暖意抱住了自己,楚樂允忍著饑餓的疼痛,頂著花臉撞進了秦越含笑的鳳眸。
那是一抹純粹的善意,是深宮尋不到的溫暖,楚樂允愣愣的聽著秦越不甚熟練的輕哄,被抱著懷裏的感覺太過陌生,楚樂允有些怯意。
直到,秦越拿出了香甜地,散著熱意的糕點,不由分說塞進了自己口中,那一瞬間,甜意湧上心頭,楚樂允將糕點一點點吃掉,壓下羞怯,一派純真地親上了秦越的臉頰。
楚樂允想著,也不知是哪家的單純公子,居然敢隨便接觸宮裏的人,看著秦越的錦衣,暗暗起了攀附之心,天真無邪的看著秦越漲紅的臉,笑意愈深。
宮宴已散,楚樂允將秦越遺忘的披風收好,偷偷拿走宴上冰冷的糕點,藏在黑暗中一步步挪回了破敗的宮殿,路遇一些低等宮人,倒是無人敢欺辱他,隻是眼神中滿是惡意,奚落地看著楚樂允。
回到宮殿,楚樂允窩在空蕩蕩的床榻上,寒風從縫隙中吹進,猶豫一下,楚樂允將厚實的披風打開,緊緊裹住自己,聞著披風上淡淡的香氣,一時有些怔仲。
數日之後,到了上學堂的日子,楚樂允不可避免的顫抖起身體,心下恐懼,卻不得不穿上唯一體麵些,但也破損了的衣袍,走了整整一個時辰來到了皇子書房。
還未上課,夫子還沒來,可其他皇子都來了,看著龜縮在後排的楚樂允,二皇子譏笑一聲,仿佛看不順的樣子,徑直走過去打翻了楚樂允的硯台,墨水灑在楚樂允衣袍上。
楚樂允喏諾不敢言,瑟瑟發抖看著二皇子,心下期待著夫子的到來,卻不巧,幾位皇子今日心情俱不好,圍了上來,一言一語地嘲笑起來,不時推搡楚樂允幾把。
言語中拿起楚樂允早逝的母妃戲弄,說她水性楊花,冒犯父皇才被處死,連帶著楚樂允說不定也出生不詳,是個野種。
母妃,楚樂允想起了那個溫柔的女人,冷宮中淒苦會讓自己時不時想起幼時的溫暖,母妃笑容溫柔,細膩地手會撫摸自己的頭發,軟言輕哄自己,一切戛然而止在那日父皇的震怒,從此跌下雲端。
母妃被賜死了,楚樂允如今已經記不清她溫柔的笑,聽到皇子汙蔑的話,憤怒不已,撕去偽裝,不動聲色地在推搡中痛擊皇子身上暗處,皇子們吃痛,下手力度愈發大,場麵一時混亂起來。
就在楚樂允力竭,準備閉眼忍受毆打時,一道怒氣滿滿的聲音響起,自己又進了那個溫暖的懷抱中,來人護住了自己,對皇子怒斥著。
有些害怕的睜眼,楚樂允驚喜的發現,這正是自己心中想著的那個人,是秦越,是假山的大哥哥。
楚樂允悶哼一聲,似乎疼痛難忍,無力靠在秦越身上,看著秦越一臉焦急的問自己哪裏受傷,裝作怯懦的搖搖頭,果然秦越更怒。
後來,此事由秦越告訴了夫子,皇子們被訓斥一番,看著楚樂允的眼神更加厭惡。
可楚樂允毫不在意,甚至有些高興,秦越來到書房當起伴讀,沒有再靠近那些皇子,而是一直守在楚樂允身邊,即使知道了楚樂允的身份,也沒有疏遠,而是眼神愈發憐惜。
在皇子書房數年,楚樂允第一次感受到了溫暖,如同親人般的關懷,兄長般的嗬護,但這些都不是楚氏帶給他的,而是秦越。
在耿夫子門下,楚樂允不善棋藝,是秦越縱容他不斷悔棋,君子六藝,俱是秦越一點點教授他,楚樂允生活的一切,都有著秦越的身影,是數年的形影不離,守護相依。
楚樂允漸漸忘卻了最初的想法,本以為隻是短暫地利用,卻不想秦越心甘情願當起了保護傘,甚至不需自己的討好,楚樂允心情複雜,心中酸軟。
忽而一天,秦越教他如何討好父皇,楚樂允有些抗拒,卻還是忍下了,他想逃離從前的境遇,要獲得當權者的寵信,如此才能立足皇宮,
楚樂允忍著,半真半假地演起孝子,真實無比的濡慕打動了楚行玉。
演著天真單純的皇子討好楚行玉,楚允樂表現出十分的純良,不爭不搶,安安靜靜,成功得到了楚行玉的寵愛。
一晃數年,楚樂允長成了翩翩少年,有地位有皇寵的楚樂允還是沒有疏遠秦越,依舊親近不已。
隻是,楚樂允有些苦惱地發現秦越疏遠了自己,正手足無措時,楚樂允在楚行玉書房外聽到了一句話。
“朕還現在重用秦家,可,小四如此親近秦家,朕有些擔心啊。”
楚樂允有些害怕,迅速離開了書房,回到自己宮中,看著熱鬧的宴會才想起自己去書房的目的,是秦越,秦越拒絕了自己的邀請,連自己十四歲生辰宴也不來。
心裏有事,楚樂允不顧眾人的勸阻,一杯一杯春日醉下肚,醉的極快,撐著兩分理智,命人駕馬出了宮,直奔秦府。
一番歇斯底裏,楚樂允發泄著心中不安,既擔心秦越會不會被父皇盯上,又擔心秦越真的疏遠自己,從此一刀兩斷,心中一道說不明道不清的感情激蕩,讓楚樂允如鯁在喉。
直到秦越的一個吻,一個帶著愛意的吻,楚樂允聽著秦越的表白,難以接受,又心生惶恐,他拒絕了,並為之口出惡言,匆匆逃離了秦府。
藏在宮殿榻上,楚樂允羞惱不已,難以啟齒地想著兩個男人如何可以,她秦越真是大膽!
恍恍惚惚間,門外兩個宮人竊竊私語,楚樂允輕輕走到門口,靜靜聽著。
“我看陛下遲早抄了那些權臣,你看哪個皇帝樂意看到臣子和皇子交好的,這不是找死嗎?聽說二皇子連自己的母族都疏遠了。”
“就是就是,我看隻有我們殿下傻,那秦家可是拿兵的,不知道什麽時候就讓陛下看不順眼了。”
後麵是什麽話,楚樂允聽不下去了,瑟瑟發抖上了床,黑眸滿是害怕,猶豫著,狠狠閉上了眼。
數日後,楚樂允借口去祈福,實則去寺廟散心。
廂房裏聽到青書暗有所指的話,心下懷疑青書身份,沉思片刻,將與秦越之間的事添上幾筆說了出來,痛恨地語氣連自己都哄騙了過去。
當秦越沉著臉走出,楚樂允真的驚住了,一時間無法解釋,內心難堪難言,破罐子破摔直接激怒了秦越,想著不如一刀兩斷,也好保全了兩人性命。
可,最後秦越毫不猶豫的離開,楚樂允的心真的空了,呼吸間都扯著疼痛,喉間腥甜,眼睜睜看著秦越離去。
他的師兄被他自己親手推開了,即使這不是他真心所想,可卻是他親手所為。
被貶謫的時候,楚樂允不敢置信的看著楚行玉,看到楚行玉痛恨無比的眼神,淒涼地想著數年的父子情竟然抵不過無憑無據的汙蔑嗎?
楚樂允被下放,貶為郡王,丟盡了臉麵,更讓楚樂允無法接受的是,數年來,自己又回到了最初的境遇,還是那般被人厭棄,隨意對待,肆意擺弄自己的命運。
剛一出宮門,楚樂允就暈了過去,再醒來,連身體也變的殘破,楚樂允笑笑,為自己兜兜轉轉又回到起點的人生悲哀。
踏上去往安邊城的路,楚樂允悄悄給二皇子的人透露了行蹤,隨著離邊城愈近,楚樂允想起了秦越,垂下睫羽,既期待又逃避,如此狼狽的自己,有什麽臉麵再見師兄呢?
不出所料,臨近安邊城時,二皇子終於派人來了,楚樂允在馬車中靜待著,左右侍衛都是皇帝的人,楚樂允一點也不心疼,待侍衛差不多沒了,馬車外又響起廝殺聲。
楚樂允明白,自己賭對了,熟練地示弱,及時表露心意,再一次,楚樂允得到了秦越的庇護,一切比楚樂允想的更順利。
直到,神醫查出自己中毒,楚樂允才明白自己的父皇有多狠心,暗下眸子,楚樂允抓住了這個機會,第一次表露了自己的野心。
“師兄,我要那個位置。”哀求地看著秦越。
如願得到了肯定的答複,楚樂允疼哭了出來,眼淚卻是為了自己悲劣的心而流,楚樂允想著,這樣滿腹算計的自己怎麽配得上師兄的真心。
邊關的數年如同皇子書房的數年,楚樂允被秦越高高捧起,看著心中明月為自己跌下凡塵,所有清輝灑向自己一人,楚樂允淪陷了,顧不上秦越的性別,真正有了執手一生的念頭。
可,造化弄人,秦越又變了,楚樂允有些絕望,愛卻無法相愛,顧不上什麽,楚樂允孤注一擲地灌醉了秦越。
狠狠的拒絕,楚樂允苦笑一聲,想著秦越與耿軍師的話,笑自己居然這麽傻,又一次被信任的人拋棄了,回京在即,楚樂允死心了。
壓下心下痛楚,楚樂允故作平靜踏上了回京之路,看著秦越好似愧疚地神情,又對自己溫柔以待,楚樂允想著這也許是秦越的補償,懷著不可告人的心思,沉迷其中。
直到接二連三的事情發生,秦越的女子身份被戳破,前朝身份暴露,楚樂允來不及反應,秦越已經安排好了一切,從容入獄。
留下楚樂允一人麵對荊棘叢生的道路,即使秦越已經表露了心意,答應皇位依舊是自己的,可楚樂允還是無法接受,所得皆不是所求,無論何時,命運總是作弄自己。
布下陷阱,作好謀劃,楚樂允迅速成長起來,小小青鬆已經遮天蔽日,讓京城一夜翻天。
順利無比的起事,楚樂允宛在夢中,直到在秦越的陪伴下走完登基大典,坐觀群臣天下,目之所及是秦越溫柔的鳳眸。
楚樂允覺得自己贏了,贏了這場命運的遊戲,那個黑暗中掙紮的孩子,如今即將擁明月入懷,永遠擁有光明。
可是,秦越拒絕了他,請旨回邊關,楚樂允怒極,直接將秦越關了起來。
威逼,示弱,甚至是對自己動手,楚樂允看著秦越心疼的目光,哽咽道:“留下來,我求你好嗎?阿越,我不做皇帝了,你留下來好嗎?”
他哭,秦越跟著落淚,卻還是不鬆口,楚樂允拿著劍指向了自己的脖子,決絕的看著秦越,滿是威脅。
最終,秦越鬆口,承諾待天下昌盛立刻回來,且每年回來為楚樂允過生辰。
“阿允,我最後悔的,就是沒有陪你過十四歲的生辰。”秦越搶過了劍丟開,輕輕抱住楚樂允,細細安慰他。
“阿允,我們在黑暗中並行,即使我不在你身邊,但我們都走在各自的聖路上,我想要你安好。”秦越輕輕落下一吻,在楚樂允的唇上。
輕輕抵著楚樂允額頭,秦越有些悲愴地說:“阿允,我們背負了太多,注定不能如尋常愛侶在一起,為了天下,也當是為了我,阿允,做一個好帝王。”
楚樂允明白秦越對天下心有愧疚,月氏的罪孽擔在秦越一人身上,她放不下心中的責任,閉上眼,啞聲應了一聲好。
十裏長亭送別秦越,一去經年,隨著一封封捷報傳來,楚樂允也在殫精竭慮治理天下,兩人攜手共治,看民生,察民情,體民意。
楚樂允真正做到秦越的囑托,成為可以千古流芳的帝王。
最後幾年,楚樂允的身體到底被幼時境遇和毒藥損害了,四十不到已經纏綿病榻,於是秦越放下了一切,回到了皇宮。
楚樂允在秦越的陪伴下安安穩穩渡過了最後一段時光,在榻上最後一眼,看著秦越愛意湧動的眼神,粲然一笑,如同撒嬌一般問道。
“阿越,我做的可好?下輩子,阿越嫁與我可好,實在不行,我嫁給阿越也好。”
“我這一生,最幸運的就是,明月下西樓,翩然入我懷。”
“下輩子,阿越早些來尋我。”
楚樂允軟下的手被秦越小心握住,輕輕抱住仍有溫度的身體,秦越笑著一一回應:“好,都好,下輩子我很快尋你到我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