係統看見了一團紅色的馬賽克。

    雖然這樣說起來有罵人的嫌疑，但宿主全身都是馬賽克。

    有一個瘋子對宿主下手了……既然開這個先例，其他的瘋子估計也要忍不住了。

    礙於規則什麽也不能說的係統輕輕歎氣，並且已經做好了迎接下一個宿主的準備。

    它之前也聽說過，因為宿主魅力太大，心理變\態的主角喜歡上了對方，利用世界之力直接把人困在了書中世界。

    聽說後來還是總部派人才把那位宿主拯救出來的。

    它的宿主……估計隻能自求多福了。

    江昭擦拭濕發的動作一頓，狐疑地轉身看了一眼，好像察覺到了什麽，但是那痕跡藏得太過隱蔽，隻有站在他後方才能瞥見。

    “……我可以不去嗎？”

    他放下毛巾，聲音中滿是忐忑。

    浴室裏水汽氤氳，他處在熱騰騰的水霧中，頗為苦惱地咬住了吸飽汁水的唇瓣。

    鏡中映出了他此時的模樣，渾身都被打濕，從漆黑的發到雪白的膚，還有微紅的唇。像是一株剛剛經曆了狂風驟雨的嬌豔玫瑰，有些委屈地收攏自己的枝葉，將含羞待放的花苞藏在了裏頭，隻餘下一個齊整的花骨朵。

    “不行。”

    電話被駱俞掛斷了，他沒再給江昭反悔的機會。

    江昭靠在洗手池邊，盯著手機上通話結束的畫麵，腦中想起白天謝明熙同他說過的話。他在想，他是應該聽從謝明熙最先說的話，還是後頭才生出的建議。

    【滴，劇情支點已刷新。】

    【重要劇情支點（不可跳過）：

    5反派假意邀請炮灰出門，在餐廳重提舊事。

    ……】

    江昭：“……”不想要什麽，偏偏來什麽。

    他幾乎懷疑這份支點表格是按照他心裏的想法來排列的了，他越不願意做什麽，刷新出來的支點便是什麽。

    這下不去也不行了。

    他微微蹙緊眉頭，麵色憂愁。

    係統忙裏抽閑往他這邊看了眼，整團數據庫被對方一個蹙眉弄得晃蕩起來，幾乎想直接去撕了支點表，好讓江昭不會再苦惱下去。

    他這副模樣真是……係統不知道應該怎麽形容，好像隻要他開口，不論是星星還是月亮，悉數會給他摘下來。

    像它這種沒有心也沒有感情，有的隻是一團數據的係統都會有這樣的想法，更遑論有心的人。

    江昭換上睡衣走到床邊，他洗澡後容易口幹舌燥，每每都會放一杯水在床頭櫃上，隻等睡著了喝。

    今天也不例外。

    被熱水泡得褶皺的手剛碰上被子，他的動作便驀地一頓。

    不對。

    杯子裏水的多少不對。

    他喝水是有一個標準的，睡前喝水是半杯，喝多了容易起夜，他可不想在大晚上從爬起來去上廁所。

    ——可現在，他杯子裏的水明顯增多了，從之前的半杯變成了五分之三，稍不注意可能便直接喝下去了。

    剛洗完澡的身體冒出一股寒意。

    是誰做的？對他的杯子做了什麽，是在裏麵下藥了？還是把杯子裏的水換成了別的東西？

    江昭木著身子回頭，慌張的視線在臥室裏尋找著。

    忽的，他的視線頓住了。

    他的床不遠處是一盞金屬的落地燈，同駱俞家裏的那盞燈一模一樣，底座是能反光的金屬麵，現在那盞燈處於關閉狀態，打開的是天花板上的大燈，正上方的燈光灑下來，教落地燈的底座倒映出了些正常視角看不見的畫麵。

    江昭透過那點微弱的反光，看見了自己的腳，還有漆黑一片的床底。

    ……以及床底露出來的一隻手，和一張模糊的麵孔。

    意識到那是什麽之後，他的手開始不停哆嗦，手中的水杯也隨之震顫，裏頭遠超出分量的水海浪般的波濤洶湧，微涼的水濺了出來，順著他的手背緩緩往下滑。

    啪。

    江昭疑心自己聽見了水滴落在地攤上的聲音。

    細細想來，他有許久不曾見到自己房間裏的那隻鬼了。

    他始終沒搞明白對方是誰，但自從他去看心理醫生一段時間後，他的夢境便不再充滿著怪物，也便不會於半夜驚醒了。

    這段時間，他近乎是自欺欺人地想，那隻鬼已經走了。

    他沒有驚醒，便看不見對方，看不見，那便是走了。

    可現在，現實卻狠狠地給了他一個耳光。

    他的大腦一片空白，在這樣緊急的情況下做不出任何反應，隻是愣愣地想：啊，它沒有走。

    ——它隻是換了一個地方，從站在他的床邊換成了躲在他的床下。

    江昭死死咬住了後槽牙，以防止自己發出聲音。

    他暴露在外的腳背迅速竄上一股寒意，腳趾也開始不受控製地顫抖著，他隻能狠狠掐了一把大腿，不讓床底下的東西發現他的異樣。

    他已經完全被恐懼籠罩，甚至沒有時間去想，每當他睡著之後，藏在床底的東西是否會爬出來，如同那天夜裏他所看見的一樣，沉默地佇立在他的床邊，長久地凝視著他的睡顏。

    床底的東西看不見他的上半身，他恐懼連唇瓣也開始哆嗦，手卻在此時突兀一滑，手中的玻璃杯摔在了床鋪上。

    一片寂靜中，隻餘他的心髒瘋狂跳動著。

    江昭捂住心口，這時候他恨不得自己是個死人，這樣便不會因為呼吸和心跳被發現了。

    他沒撿玻璃杯，而是強裝鎮定爬上了床，在枕頭上拿到手機，撥通了不知是誰的電話。

    “嘟嘟——昭昭？怎麽在家裏打電話給我？”

    江昭控製著自己的聲音不露怯，“我……你可以過來我的房間一趟嗎？”

    “好。昭昭找我是有什麽事嗎？”

    “你快來……”

    “昭昭？你哭了嗎？發生什麽事了，別急，我現在就過來。”

    他話罷便要掛了電話，江昭一急，顧不上掩飾，脫口而出道：“不要掛！”

    林玉韻有些疑惑，“昭昭？你出什麽事了嗎？”

    江昭死死攥著手機，手機殼一角深深嵌入掌心，他卻感覺不到半點疼痛，“你快來……”聲音已完全轉變為了哭腔。

    那頭的林玉韻氣息微喘，像是直接跑了過來。

    他的房間在頂樓，林玉韻的房間卻在一樓。

    “我不掛電話，昭昭別怕，我很快便過來。”過了大約兩秒，林玉韻又道：“我現在已經到二樓了，很快，十秒之內。”

    江昭閉上眼，在心裏數著這漫長的十秒。

    他數到第九下時，房門便被人“砰”的一下推開了。

    林玉韻的身影出現在門口，江昭像隻受驚了的兔子，猛然往後縮了一下，待到看清進來的人是誰時，眼眶中打轉的淚水開始吧嗒吧嗒地往下掉，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林哥，你……你怎麽才來……”

    林玉韻走到床邊，“抱歉，我在一樓。——下次昭昭找我的時候我會更快的。”

    江昭背靠床頭櫃，縮成了一團，身邊全是枕頭，抬頭淚眼朦朧地看過來。

    他膚色極白，又容易臉紅，一旦哭起來整張臉都泛著淡淡的紅，從美到驚人的眼角，到高挺的鼻尖，乃至整張臉悉數遍布紅痕，擺明了一副被欺負狠的模樣。

    林玉韻的目光往下落，瞳孔微縮。

    江昭穿的衣服領口偏大，他使勁往後縮著背，前麵的布料便空蕩了起來，他可以透過這完全滑向一邊肩頭的圓領睡衣瞥見裏頭的無邊春\色。

    “昭昭找我來是有什麽事嗎？”

    林玉韻半爬上了床，靠近不停發抖的江昭。

    “我……我不要一個人睡，我今天要和你睡。”他緊緊抓住了林玉韻的衣服，身體隨之貼了上去。

    溫香軟玉在懷，林玉韻動作停頓了下，青年靠近的同時，身上的氣味也隨之靠了過來，充盈著他整個鼻腔。

    那味道很淡，像是某種沐浴乳的氣味同花香摻雜在了一起，分明是極好聞的，卻像酒精一樣，教人隻聞上一口，便翩翩然得滿腦子隻剩下這股香氣。

    林玉韻一愣，“昭昭？”

    江昭努力睜圓了眼，那雙漂亮的眸子裏滿是哀求，“林哥，我今天要和你睡，求你了……”

    “好好，昭昭今天和我一起睡。”他說著，掀開被子，江昭卻是抓住了他的手，“不行，我要在你的房間睡。我們去一樓。”

    林玉韻原本想問他為什麽，一對上他那雙哭得微紅、滿是執拗的眼，便什麽也說不出來了。“昭昭可以自己走嗎？”

    江昭抿了下唇，他腿軟得厲害，“不要……”

    林玉韻於是道：“那我背你。”

    江昭還是搖頭，眼睛憋得通紅，眼巴巴地看著林玉韻。

    後者隱約領悟到了一點他的意思，徑直伸手將他抱了起來，江昭在他懷裏縮著手，抓住他衣服的手從抓上去的那一刻便沒有放開。

    “林哥，還有我的手機，手機別忘了拿。”

    林玉韻依言照做，抱著他走出房間，回到一樓。

    臨出房門時，江昭靠在林玉韻肩窩處悄悄抬頭看了一眼，那個身形不甚明晰的東西還在他的床下，保持著最初的動作，好像什麽也沒發現。

    他趕緊縮回林玉韻懷裏，不太確定地喚道：“林哥？”

    後者應聲，“嗯？”

    “沒什麽，我們快點去你的房間好不好？”

    林玉韻沒有回應，加快了下樓的腳步，直到他關上自己的房間門，江昭才在他懷裏鬆了一口氣。

    他被放在了林玉韻的床上。

    “昭昭為什麽突然想到要和我一起睡？”

    床上縮成一團的慫兔子抬眼看他，小聲道：“我害怕……”

    林玉韻溫和道：“謝醫生跟我說，昭昭最近的睡眠質量改善了很多，應當是沒有再做噩夢了，怎麽今天會這麽害怕？”

    江昭一頓。

    他看了眼窗外，空中的烏雲蓄滿了雷電，顯得格外黑亮，他恍惚想起洗澡的時候外頭好像打雷了，一咬牙撒謊道：“我、我聽見雷聲害怕。”

    林玉韻先是一愣，旋即麵上浮出啼笑皆非的神情。

    “昭昭怕打雷？”

    他恢複了血色的臉微紅，小聲道：“很怕很怕。”

    林玉韻沒說他幼稚之類的話，而是摸了下他的頭，“昭昭不願意說，我不會逼昭昭。”

    江昭抓住他的手。

    他抓住別人手的模樣也像是在撒嬌般，兩手一同握了上來，觸感是微涼而柔軟的，好像是碰著了小兔子嬌嫩的皮毛般，教人想沉到這樣溫軟的觸感裏頭。

    “我們快睡覺好不好？”

    林玉韻去櫃子裏找了個多餘的枕頭給他，隨後兩人躺在了同一張床上。

    江昭還記得主角受有潔癖，但他實在害怕不碰著對方身上的什麽部位，等到睡醒時床上的便不是對方了。幾經猶豫，他鼓起勇氣在被子裏攥緊了林玉韻的手。

    被他攥住的那隻手先是一愣，隨後便反客為主，主動將他的手完全包裹在了手心。

    “昭昭別怕，睡吧，有我在呢。”

    江昭安心多了，漸漸漸入夢鄉。

    他這一覺睡得昏昏沉沉，恍惚間好像聽到有人正叫著自己，他於黑夜中睜開眼，側耳傾聽了半晌，方才確定是林玉韻在叫他。

    林哥怎麽了嗎？

    他的手確實空落落的，沒有被人握住。

    江昭伸手掀開被子，正要下床，身旁便猛地伸出一隻手將他帶了過去。

    林玉韻的聲音隨之響起，溫熱的氣息噴灑在他耳廓，在他尚未反應過來時開口：

    “別去，——我也聽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