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畫地為牢(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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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預料之中的疼痛並沒有到來,江昭閉著眼,感覺有什麽不成形狀、水似的東西戳在了自己的臉上,輕柔且軟。

    他心裏的緊張登時升到極致。

    然而那隻奇形怪狀的手隻是在他的臉上輕輕地戳了一下,又是一下,好像找到了新玩具的小孩一般。

    他一怔。

    這是……什麽反應……

    江昭試探著睜開了眼,麵前仍然是他閉眼時看見的景象,唯一不同的是,黑霧凝聚出來的、手一樣的東西正戳著他的麵頰。

    恐懼和忌憚暫時消退,他迷茫地睜著一雙水汪汪的眼看著對方。

    “你……為什麽不殺了我?——你在幹嘛?”

    黑霧好像能聽得懂人話,聽見他略帶疑惑的話後,手上動作一頓,而後像是在思考一般停頓了幾秒,隨後才伸手,又是戳了下他的腮幫子。

    “……”

    先前的害怕蕩然無存。

    江昭鼓起勇氣道:“你是故意把我吸引過來的嗎?”

    他說這話時,不自覺攥緊了自己的衣服,小巧精致的喉結也上下滾動,做了一個不太明顯的吞咽動作,像隻處在猛獸尖牙邊的慫兔子,哆嗦著將自己的兩條長耳朵拉了下來,乖巧地背在身後。

    黑霧做了個類似於“歪頭”的動作,好像聽懂了,又好像沒聽懂。

    江昭茫然地看它。

    黑霧也茫然地看過來。

    良久,江昭忽的想起了脖子上的勒痕,鼓足勇氣道:“你為什麽要勒我?”

    黑霧中有一道模糊隱約的視線投射出來,落到了他的脖頸上,而後,那團手形的霧氣下滑,摸到了他的脖頸上,動作若有似無。

    觸碰江昭的那團霧氣也是極輕柔的,像是生怕傷到他似的。

    江昭的直覺一向很準,他能感覺出麵前的黑霧現在沒有傷害他的念頭和想法,它更像是個不懂事的孩子一般,對從未見過的生人展露出了好奇和疑惑。

    而後,江昭瞧見它隱約像是張開了嘴。

    他不知道那能不能被稱之為嘴,大約是一團黑乎乎的霧氣裏頭挖出了一個小小的空格,有含糊的聲音從中漏出來。

    “家……”

    江昭認真聽了幾秒,對方顯然不會說話,聲音含糊得像是錯覺,好半晌才能聽清一個字,“家?家怎麽了,是我家有問題嗎?”

    “家……見……江……”

    江昭莫名覺得他想說的是自己的名字,隻是因為不知該如何發音,隻能斷斷續續地模擬著每一個音節。

    他壓下心頭的害怕,輕聲道:“你是在叫我嗎?”

    黑霧沒有反應,自顧自重複著:“江……為……”

    “什麽?”江昭茫然極了。

    “——威脅……江……自……威脅……”

    從中辨別出模糊的一個單詞,江昭麵色驟然一變。

    對方的意思難道是說,他是威脅嗎?因為他是威脅,所以才要一直跟著他,所以才會在他的脖子上留下警告的勒痕?

    他不懂,——他威脅到了誰?

    就他這跑兩步心髒便控製不住狂跳的體格,還有嬌氣的身軀,他能有什麽威脅?他腦子也不聰明呀,怎麽就成了對方口中的威脅了?

    黑霧的手緩緩下滑,半握住了他的右手,旋即,他的衣袖被黑霧笨拙地往上拉,像是想看他的手腕。

    它努力了很久,才勉強讓原本戴在江昭手上的東西露出來。

    ——那是個成色極好、堪稱昂貴的小玉佛,隻有兩個拇指大,被一根鮮紅的細繩索串在一起,繞了他的潔白的手腕一圈。

    “威……威脅……江有……”

    黑霧的手中生出了幾縷淡淡的、像是觸手一樣的須須,這些須須纏繞上紅繩,用力一扯,紅繩驟然斷成了兩截,順著他的手往下滑。

    玉佛沒墜到地上,落進了那團黑霧中,飛快被吞噬了個幹淨。

    江昭看著它一番操作,疑惑溢滿心頭。

    這條玉佛他戴了很久了,好像是誰送給原身的,具體是誰的他記不清了,隻是恍惚一回神,這條玉佛便戴在他的手上了。

    他認真回想著,但原身的記憶他隻能讀取一部分,剩下那些不重要的隻有係統才有資格讀取。

    他隱約看見了一隻骨節分明的手正在拉開抽屜,在裏頭找著什麽,隨後那隻手一頓,從抽屜裏拿出了一條紅繩穿著的玉佛首飾,朝他走過來。

    那隻手……很眼熟。

    他卻怎麽也想不起來是誰。

    江昭收回什麽也不剩的右手,還沒等揣摩清楚對方是什麽意思,相同的動作又出現在他的左手上,這次是駱俞方才送他的手表。

    細細的須須用力扯了半天,過寬的表帶沒有反應,黑霧才有些小委屈地開口:“不……”

    “人…扔…別…的……”

    江昭試探著解下手表,“你是想讓我把它扔了嗎?”

    黑霧茫然望著他。

    他想了想,旋即做了個扔出去的動作,誰料對方還是茫然的看著他。

    江昭無言。

    這團黑漆漆的霧究竟是什麽來頭?

    為什麽扯掉了他的玉佛說威脅,又指著他的表說扔?

    他認真想了片刻,還是沒能想明白,黑霧的手已經再次碰上他的喉結。

    “投、痛……不投、不……”

    江昭覺得他好像瘋了。

    有那麽一瞬間,他居然覺得這團來路不明、意圖不明的黑霧是在安慰自己。

    他心裏的害怕消失了個七七八八,甚至躍躍欲試冒了個念頭出來,咬了咬下唇,片刻後才猶豫著開口:“我不知道你是誰,我也不知道你要做什麽,但是,你以後可以不要再嚇我了嗎?”

    “——我膽子小,你嚇到了我好幾次了。”

    黑霧仿佛能聽懂“嚇到”二字,愣在空中半晌,才伸手戳戳他的眼角,“怕……不怕……”

    江昭聽明白了。

    對方的意思是讓他別怕。

    不知怎的,直覺告訴他,麵前的東西雖然恐怖,卻不會傷害自己。

    這個念頭突如其來,卻在他的腦海中紮根了一般,教他甚至無需證據便敢篤定。

    “你不要嚇我了好嗎?”直覺趨勢,他小聲同對方商量著。

    黑霧晃動著,做了一個點頭的動作……也可能是搖頭,反正這樣一團黑乎乎的霧氣,江昭著實看不懂它的意思。

    江昭眨了下眼,動作極輕,濃密纖長的睫羽抖動,如同一隻振翅的蝴蝶般,上頭有細碎的光隨之灑了下來。

    黑霧愣愣地看著他,伸手——把最開始的動作又做了一遍。

    “我知道了,你可以先放我回去嗎?”

    黑霧沉默。

    江昭以為這是不願意,抿了下唇,正要開口,耳邊如撥雲散霧般的驟然劃過一道呼喚聲音。

    車流聲、人聲、喧鬧聲和各種各樣的聲音悉數湧入他的耳中。

    “——昭昭!”

    他聽見了林玉韻的聲音,是從後方傳來的。

    他下意識回頭,看見林玉韻出現在巷子口,這像是個信號,他還沒反應過來,身前的霧氣像日出前浮在海浪上的泡沫般,無聲無息地消失了。

    仿佛從未出現過。

    林玉韻看見了消散的黑霧,瞳孔驟然一縮,大踏步跑過來。

    “昭昭,你有事嗎?那東西有沒有做什麽,我剛才看見你從餐廳裏出來,我以為你要回來了,結果你突然跟鬼迷心竅了一樣,一直往前跑,我怎麽叫你也沒反應,一眨眼便不見了。”

    江昭發著愣,他想:那道黑霧……

    這麽好說話的嗎?說放他出來就放他出來,一點也不含糊。

    直至林玉韻攥住了他的手,焦急道:“昭昭,別發愣,給我點反應,它有傷害你嗎?”

    江昭搖頭,一點雪白的齒尖探出來,咬住了微紅的唇瓣,秀氣得像小姑娘似的眉也蹙在了一起,遇見了什麽難題似的。

    “沒有,它……”

    江昭一頓,“它隻是把我困在了這條巷子裏,不準我出去,大概是林哥找過來的原因,我聽見你的聲音時,它就消失了。”

    羽睫止不住地輕顫,那點唇珠被含住了,又吐出來,染上了淺淺的水汽,變得濕潤起來。

    林玉韻皺眉,不疑有他。

    “那東西還真是防不勝防,青\天白日也能把你引走。”

    江昭道:“嗯……”

    林玉韻仔細查看著他的狀況,發現並無什麽事,才鬆了口氣,伸手將他抱住了。

    直到此時,江昭才察覺出他的慌亂。

    “昭昭,別離我太遠。你不知道我方才有多害怕,我生怕在你離開我的這段時間內,那東西在我看不見的地方傷害到你。”

    江昭有些心虛。

    他也不清楚他為什麽會對林玉韻撒謊,這好像是他的直覺使然,不應該把方才發生的事告訴麵前驚慌失措的人。

    他心裏存了秘密,在林玉韻懷中咬住了唇,含糊地應了對方的地方。

    他心頭有懷疑的念頭一閃而過、稍縱即逝。

    江昭並不知道,在他看不見的地方,他想象中合該慌亂緊張的人麵色冰冷陰沉,目光死死盯著黑霧消失的地方,眸色沉鬱得能滴的出水,好像寒冬臘月中薄涼的冰刃。

    什麽東西……

    竟然敢覬覦他的東西,還當著他的麵搶走了江昭。

    不管是什麽東西,林玉韻悉數會讓對方……

    灰飛煙滅。

    他說到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