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畫地為牢(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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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昭在琢磨駱俞話中的意思。
林玉韻身上有什麽味道是駱俞討厭的
駱俞和林玉韻並未接觸過,又是怎麽聞到他身上的氣味的難道在他不知道的時候,他們兩人已經悄悄見過了
不,如果他們私下見過麵,反派對主角受的態度不會是這樣。
他想得入迷,並未注意到身後男人的視線一點點沉了下來。
駱俞不喜歡江昭在他的視線範圍內想別的人。
他的人,合該心裏、眼裏悉數都是他。旁的人,莫說提起來,便是想也不能像。
很少有人知道,駱俞討厭這種感覺。
這種隻能遠遠看著一個人的感覺,他分明分明已經把江昭抱在懷中了,卻仍覺得不夠。一股突如其來的惶恐席卷他的心底,對於天生情緒冷淡的駱俞來說,這股情緒陌生極了,同時卻又有些熟悉。
他惶恐江昭的離開。
江昭背對他,隱隱察覺到身後人的視線落到了他的後頸處,不待他回神,後頸猛然傳來一陣刺痛
駱俞恨恨咬在了他的後頸處。
江昭受痛,眼淚頃刻間像極了斷串的珍珠,劈裏啪啦往下滾落。
“駱俞”
後頸的力道絲毫沒有放鬆,反而咬得愈發緊了起來,死死銜住那塊皮肉,像是禿鷲咬住腐爛的肉般的,捍衛著來之不易的食物。
又像條野狗般凶惡蠻橫,不容許他人踏足他的地盤。
江昭疼得厲害,眼淚止不住往下滑落,飛快打濕了前襟,他在掙紮中感覺到駱俞的齒尖深入到肌理中。
肯定已經出血了。
駱俞突然發的什麽瘋
疼痛持續了大約兩分鍾,直至被銜住的皮肉開始麻木僵死,緊咬住他後頸的駱俞才鬆嘴,轉而用舌尖緩慢舔舐著新生的傷口。
他的口腔內滿是江昭的血腥味。
這味道分明是難聞的,但從江昭的皮肉裏溢出來,便好像沾染了他身上的香甜,越是細細品嚐,便越能從中體會到這份蜜糖般的甜味。
果然是甜的啊。
一點舌尖探出,漫不經心地舔著唇角不慎沾上的血跡。
猩紅的血。
雪白的膚。
江昭哭慘了,他的痛覺較之旁人而言要更敏感些,疼起來是翻了十倍的疼。
“駱俞,你簡直”
簡直有病
被疼痛侵蝕的大腦恍惚冒出了一個形容詞
瘋狗。
駱俞像條情緒不穩定的瘋狗。
不能用正常人的思維來理解他,也便不知道他會因為什麽事被激怒。
後麵的話江昭隻敢在心裏想想。
但就算他不說出口,駱俞也知道他想說什麽。
“江昭,是你親自邁開雙腿走進來我的地盤。你是自願的。”
所以,被欺負、被囚\禁、被淩\辱也怪不得旁人。
便是對他做些再過分的事,他也無處控告。
江昭垂頭,眼淚止不住往外溢,一雙眼哭得微微紅腫起來,倒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般。
後頸有溫熱的觸感,憑感覺像是一個吻。
留下這道疤痕的人很滿意它。
他的滿意和愉悅幾乎要從那張人模人樣的皮囊中流淌出來,化作無形的影,將江昭包裹在其中,奪取他的氧氣和心思,教他一點點蜷縮起身子,心甘情願成為作繭自縛的蠶蟲。
事實也的確如此。
江昭在公寓裏住了五天。
這三天他一直提心吊膽,生怕一不小心惹毛了駱俞,從而貞操不保。
駱俞也不知為何,除卻第一天的態度強硬無比,接下來幾天的態度都格外好,隻是做什麽都要他呆在一旁,倒教江昭生出一股錯覺,恍惚以為他和反派是對同居的小情侶一樣膩歪。
他沒有再接到任何人的電話。
真的也好,假的也罷。
從林玉韻那天撂下電話開始,他的日子好像驟然間回歸平淡。
江昭心裏清楚,那是暴風雨前的平淡。
表麵越是安穩,背地裏越是腥風血雨。
第六天時,他望著手機漆黑的屏幕呆愣著。
林玉韻說,五天後來接他,而今天恰好是約定的日子。
江昭抿緊唇,唇瓣好像吮飽了鮮血般紅潤,上唇的唇珠微收,肌理裏頭的血肉收到壓迫,色澤愈發冷淡起來。
他盯著看了十幾分鍾,忽然抬手,做了個係統萬萬想不到的動作。
他將電話卡拆出來徑直掰斷了。
係統好奇地想,這是什麽操作
欲擒故縱還是鴕鳥似的逃避難道江昭已經天真到了以為不接電話,主角受便找不到他在哪的程度
沒了電話卡,手機便沒什麽用了,駱俞的公寓也沒網絡,手機拿在手裏無甚作用。
他隨手丟進床頭櫃裏,抬眼時正好撞見駱俞身著浴袍從浴室走出來。
“在看什麽”
冷淡的目光自床頭櫃上掃過,落到了他的雪一樣白皙的手腕上。
像把鋒利雪亮的冷刀子。
江昭指尖不受控製地一顫,“我我沒做什麽。”
駱俞定定盯著他瞧了良久,也不知信了沒有。
江昭被他盯得瘮得慌,不自在地移開視線,坐在了床邊沿,預備給駱俞吹頭發。
他的動作很嫻熟,也不是第一次了。
駱俞每天早晨都要洗澡,第一次時江昭還有些手忙腳亂,現在已經愈發得心應手起來。
他不太能理解這種行為,駱俞明明可以獨立完成,卻偏要像雙手殘疾了一樣,什麽都指示他。
如同他洗完澡後,駱俞也非要幫他擦頭發是一個道理。
有那麽一點點矯情。
江昭心不在焉地想著,餘光不自覺望著合上的抽屜。
他看著抽屜,想得不是手機、也不是段成兩半的電話卡,而是會給他打電話的人。
他這一整天無論做些什麽都提不起太大的興致,好像一下失了主心骨似的。
隨著時間一點點逝去,眼看便到了晚上,江昭懸著的心像被隻大手牢牢攥住了,愈發心不在焉起來。
觀駱俞的態度,似乎今天什麽也沒發生,更沒有人上門來找他。
林玉韻應當是找不到這裏來的。
他隻來過一次,且那次還是遠遠地坐在車裏。
江昭莫名生出了些懊惱的情緒,羽睫輕顫,為了緩解這種情緒,他起身將睡衣翻找出來,打算去洗個澡。
花灑中的水淅淅瀝瀝落下,像是在他耳邊下了場小雨,雨霧朦朧中,他於暗處瞥見了點什麽東西。
水汽未散,視野內滿是模糊,教他看了場空。
似乎是幻覺。
江昭閉了閉眼,透明的水珠從他眼睫上滾落,珍珠一樣,“啪嗒”墜入他白得觸目驚心的胸懷。
他今天著實不在狀態,裹著鬆散的浴巾站在等身鏡前,往換衣籃中一掃,這才發現他雖找好了衣服,卻忘了帶進來。
他要出去拿衣服,勢必要半裸出現在駱俞麵前。
駱俞此刻便守在他的門口。
江昭擦拭的動作一頓,猶豫片刻走至門邊低聲喚道“駱俞我忘拿衣服進來了,放在沙發上,你幫我拿一下。”
背對浴室的駱俞放下手中的書,轉而走向窗邊的沙發。
江昭拿完衣服後順手放在了臥室的沙發上。
這個過程很短暫,約莫隻有十幾秒。
駱俞右手拿著衣服,左手握上門把,不經裏頭人的允許便徑直推開門,抬頭朝裏望去。
“”
“江昭”
浴室裏空空蕩蕩,原本該在裏頭的人沒了蹤跡。
好像憑空消失了。
駱俞陰冷的目光落到浴室裏唯一的窗戶上,那是扇供透氣用的氣窗,單大小而言,甚至鑽不過去一個五歲的兒童。
更遑論一個成年人。
也就是說,江昭在這間近乎密閉的浴室憑空消失了。
他是怎麽做到的
江昭被人從後方壓在了地上。
他的手腳悉數被桎梏住,不知誰的膝蓋抵著他的腰,迫使他不得不向前壓,轉頭看一眼身後的人是誰都無法做到。
他既驚且怕,因著身後人的沉默。
他在等駱俞的途中後退了兩步,等身鏡便嵌在離門口不遠處,他的腳後跟順勢碰上了冰涼的鏡麵。
外頭的腳步聲越來越近,他正要去開門,身後忽然有兩隻手伸了出來,一隻死死捂住他的嘴,而另一隻攬住了他的腰,將他用力往後一帶。
他背後明明是鏡子,哪兒來的手
江昭驚恐的目光落在從外被人往下按的門把上,不等外頭的人進來,他便親眼目睹自己被拽入鏡麵的全過程。
鏡麵好像一灘沼澤似的水,他一旦陷進去便無法輕易出來。
眼前一陣天旋地轉,江昭再回過神時已然被人壓在了黑暗中的地上。
這裏似乎是鏡中世界,他看不見任何東西,也無法聽見一丁點聲音。
唯一的聲響是他過於急促的呼吸同心跳。
誰
誰把他拉進來的
江昭想到了之前藏在他床底的黑霧,這個念頭剛升起來沒多久,便被他下意識給否決了。
就黑霧那種連手都沒有的狀態
想把他拉進鏡子裏,確實有些艱難。
那麽還會有誰
一個名字溢到嘴邊,熟悉至極的音調在舌尖上滾了一圈,最終也沒有被他吐出來。
他在等。
等身後人開口。
等一個他的猜想被證實或否決的時機。
他能夠在一片虛無中感受到身後的逼近,那不知是人是鬼的東西湊近了他,細細嗅聞著,好像是在辨別他身上的氣味。
半晌,江昭耳畔傳來一聲輕笑。
“江昭,你身上有別人的味道。”
江昭瞳孔驟縮。
“那天你來診所時身上的味道,和現在一模一樣。”他頓了頓,“所以,那天和你在一起的人外麵那個假殘廢”
聲音是熟悉的,語調卻是全然陌生的。
陌生到了江昭聞所未聞的地步。
江昭沒有出聲。
他沉默了很長一段時間,而後才輕聲問道“你是誰”
身後人一頓,目光中帶了點饒有興致,施施然落在他後腦,而後他俯身,抵在江昭後腰的膝蓋也順著他的動作下滑。
江昭被抵得脊背微微發麻。
濕冷的吐息忽如其來,灑在了他的脖頸處。
“你不認得我”
“我倒是真挺好奇,我和外麵那個假殘廢差在哪裏。為什麽你寧願接受他對你動手動腳,也不肯多看我一眼”
“還是說,你就喜歡他這種類型”
耳尖被身後人含了進去。
江昭此刻的感覺就像被毒蛇的尖牙咬住了,毒素經由兩顆毒牙吐出,注入他的體內,麻痹了他的神經與肉\體。
“我不知道你是誰。”他用盡所有力氣方才開口,將這句話斷斷續續地吐出。
“還真是無情”
這一次,他的聲音中帶上了些微嘲弄,裏頭來之不易的一點笑意盡數褪去,如退潮時的浪花一波接著一波往後湧去,暴露了底下千瘡百孔的沙灘和礁石。
“”江昭幾次張嘴,好半晌道“你不是我的心理醫生,我不認識你。”
黑暗中有著短暫的死寂,抵住他腿腳收回力道,他被迫站起來轉過身。
黑暗在這時退去,一直籠罩著他們的霧散去,江昭在這片灰白的虛無空間中瞥見了一張熟悉的臉。
那位冒牌心理醫生的臉。
江昭懷疑過他,但這位心理醫生在他這裏留下的疑問反而是最小的,是以他並沒有太多猜測謝明熙。
可偏偏,是謝明熙最先找到他。
江昭喉結滾動了下,剛洗過澡的身子僵得厲害。
他上半身一\絲\不\縷,僅用一條浴巾遮住半邊身體,沒有衣服的遮掩,謝明熙略一低頭便一覽無餘。
似乎是掌握住了什麽,他摘下了麵上那副溫和陽光的麵具,目光灼熱,於江昭周身梭巡。
倒真像條毒蛇。
江昭沒看他的臉,微低著頭,露出小半邊雪白的側臉,濕潤的黑發搭在他耳側,隨著他低頭的動作向前滑落,露出了珍珠似的耳尖。
他開口,聲音是發著輕微哆嗦的。
“你到底是誰”
問題接踵而來。
“為什麽要裝成我的心理醫生”
“我身上沒有值得你這麽大費周章的,你為什麽要煞費苦心接近我”
“別再騙我了,你絕對不是我原來的心理醫生。”
謝明熙出現的瞬間,江昭便想通了一件事。
江父說的話至少有百分之三十是真的,那便是他的許久沒有去見原身的心理醫生了。
原身的確有心理醫生,但卻絕不是謝明熙。
謝明熙望著他,唇角的笑同他以往見江昭時一模一樣,沒有半點破綻。
他沒有回答任何一個問題,而是伸手,做了一個心理醫生絕不會做的動作。
他把僵冷的青年摟入懷中。
從動作到神態,再到眉眼間透出的淡淡的怪懷,幾乎無一處不是在為江昭著想。
這位冒牌醫生甚至解開了了大衣的紐扣,主動將他名義上的病人包裹進來,夾在了雙臂間。
“這麽一直站著會著涼。要是著涼了我會心疼的呀。”
同樣的聲音,如今他說出來的話卻像是含著粘稠的蜜糖一般,稠地能拉出絲來,乍一嚐是甜的,可等細細品嚐後才發覺,這透亮的亮黃糖漿裏頭裹著的悉數是見血封喉的毒藥。
江昭反抗了下,被桎梏得更緊了。
男人的雙手鎖鏈般牢不可破,緊緊摟住他的腰肢。
江昭比他略矮上一些,被他完全擁入懷中時像一對擁抱著的桌飾品小人,仿佛是他們是天生一對。
他就著這個姿勢艱難低頭,側臉隔著一層單薄的衣裳貼上了謝明熙的胸膛。
沒有。
沒有心跳。
也沒有體溫。
隻有為了誘騙天真的獵物,而佯裝出的呼吸聲。
江昭咬了下舌尖,利用痛楚短暫地恢複了清醒,“你沒有心跳。”
他的語氣很篤定,“你不是人。”
他抬頭。
謝明熙隻是微微笑著看他,什麽話也沒說,薄唇勾起的弧度足以迷倒任何一個人。
江昭語氣堅定地重複了一遍。
他始終沒有得到回應。
謝明熙不回複,他便一直不停地重複下去,被擠壓在兩人懷抱中的手死死抓住了謝明熙的衣角,也不知是在跟誰較勁兒,眼眶中也被逼出了淚。
江昭的情緒愈發激動起來,脖頸也因此變得微紅。
“你到底是誰”
江昭逼問的聲音已然微微變形,含著股尖利的咄咄逼人。
話音剛落,他眼前一花。
一個輕到了極致的吻落在他鼻尖上,像是同他玩鬧一般。
漫不經心得像是對待鬧脾氣的愛寵。
他的眼裏也滿是寵溺和疼愛,好像真的將青年放在了心尖上,但江昭卻知道,這些情緒全是偽裝出來的。
他看不透謝明熙的真實情緒。
對上謝明熙時,他仿佛是對上一堵密不透風的牆,除了知道他是牆外,其餘的便是一無所知。
他甚至辨別不出這隻鬼的任何情緒。
連最基礎的喜怒哀樂也不行。
男人微低頭,額發垂下些許,遮住了像把出鞘的刀鋒一般張揚狂妄的眉眼,鼻尖蹭蹭江昭的鼻尖。
“我的寶貝昭昭,當真認不出我是誰”
聲音也是漫不經心的。
慵懶快要溢出來了,任憑他奔潰逼迫,甚至責問,男人也沒有半分不自在,更不覺得他做錯了什麽。
江昭一直知道他的音色華麗,像是緩慢拉出的大提琴般,悠揚高雅,又因著常年浸淫在金碧輝煌的場所中,難免帶上了幾分公子哥的怠惰意味。
這卻是他第一次完完整整地體會到。
江昭心跳一滯。
他猜對了。
他猜對了他怎麽就猜對了他不想猜對的。
“我的寶貝親口說過,隻要能和我在一起,不論做什麽都願意,難不成,寶貝已經完全忘了這件事了”
江昭克製住奔潰大喊的衝動,將手中的衣角攥得死緊,脆弱的骨節哢哢作響。
係統,你騙我。
係統沒有出聲。
江昭的心聲已然變得嘶啞起來,你們從一開始就在騙我你們的目的根本不是劇情完成度,對嗎
抱歉,我的權限不足,相關事宜無法在小世界內告知您。
江昭從未這麽生氣過。
這段時間,除卻最開始,其餘時候他沒有按照劇情走,但劇情支點卻總會以他想不到的方式完成。
不論是他看得見的,還是看不見的。
他氣過了頭,心髒近乎是被泡在了沼澤裏的麻木,一陣又一陣地抽痛著,冷聲道這就是你一直不告訴我真相的原因
抱歉,我不知道您說得是什麽
江昭打斷它的話,聲線近乎是發顫的。
他用這發顫的嗓音,一字一句道
謝明熙就是主角攻。
係統不出聲了。
好半晌,在江昭以為它開始裝死時,係統突然“滴”了一聲。
恭喜宿主完成支線任務找回原身記憶、潰破真相。
江昭閉了閉眼。
他原先還在想,主角攻為什麽一直沒有出現,但有關主角攻的劇情幾乎都莫名其妙便通過了。
他一度猜測主角攻就在他身邊,隻是他看不見對方罷了。
真相卻遠比他猜測的更離譜。
主角攻的確一直在他的身邊,他卻一直沒有發現他。
江昭想起了很久之前,不知從誰口中聽到的詞語。
鬼迷心竅。
他從剛進這個世界開始便被鬼迷住了心竅。
也因此,主角攻用同一張臉、同一個名字,僅僅隻是改變了身份和性格出現在他麵前,他也一直沒有發現。
他忘記了所有關於主角攻的事情。
細細想來,他身邊所有人從沒提起過主角攻的名字,他也沒在原身的手機裏看到任何一張主角攻的照片。
時至今日,他潰破了這隻厲鬼布下的天羅地網,那些被剝奪的記憶才回到他的腦海中
漆黑一片的海岸上,一雙手伸了出去。
旋即是巨大的落水聲,有重物墜海,可輪船行駛時的噪音太大,除卻罪魁禍首外,竟沒有任何人聽見這道聲音。
不遠處停泊於桅杆上的海鷗受驚,伸展翅膀呼啦啦飛走。
視角驟然拉近,江昭透過幽深的水麵,看見了眼皮微闔、正在往下沉落的男人。
那張臉格外熟悉。
畫麵一轉,江昭看見了他在江家的臥室。
他躺在床上,好似昏睡著。
而他身旁的床頭櫃上,細頸花瓶中的雪白玫瑰生得嬌豔欲滴,根莖承受不住繁大嬌嫩的花苞,尚未開放的花骨朵向一旁歪斜,恰好遮住了花瓶後的高中畢業照。
約莫十幾秒後,抽屜被拉開,相框悄無聲息向前撲倒,而後抽屜緩緩合攏。
無形的手取出一支玫瑰,置於原本相框所在的地方。
深夜,那朵玫瑰被一隻骨節分明的手執起,置於鼻尖輕嗅了下,又被手主人隨手丟進花瓶中。
一片雪似的花瓣施施然飄落在櫃麵上。
江昭的視野拉近,看見了站在床頭櫃前的人的臉。
同那張畢業照上的一張麵孔一模一樣。
環山的墓碑寂靜無聲,四周是高聳入雲的冷杉林,一雙腳踏在深褐色的土壤上,一束嬌豔欲滴的白玫瑰被置於石碑前。
芳香四溢。
卻無人提醒愚蠢的羔羊,給死人獻花不應用象征純潔愛情的白玫瑰。
無人提醒,卻也無人壓迫,江昭直起身,目光正正落在了描金的石碑上。
上書五字
謝明熙之墓。
最頂上,那張灰白相片中的少年也轉變成了青年的麵孔,又一點點生長為了成熟男性的麵孔。
江昭回神。
謝明熙蹭蹭他的鼻尖,麵上含著的笑意多了幾分促狹和調侃,“寶貝想起來了”
江昭指尖一個勁兒發顫。
“你一直都在騙我”
他的聲音很低,晶瑩的淚珠順著麵頰滑落,蹭在了謝明熙的鼻尖上。
那點微不足道的溫度在此刻忽然變得滾燙起來。
灼燙得他心尖上也被燒出了一個漆黑的小洞。
他在洋洋灑灑的灰燼中找尋到為數不多的一點真心,珍而重之地藏了起來。
好教旁人無法看見,那上頭描摹得是張怎樣昳麗的麵容。
謝明熙咬了下他的鼻尖,動作很輕,調\情似的。
“我怎麽不知,我什麽時候騙我的寶貝了”
“明明是寶貝把我忘了才是,我既沒有變換容貌,也沒有改變名字。我在你麵前,一直是坦蕩且直白的。”
“怪隻怪,你在這麽久的時間裏也沒有發現我的身份。”
江昭的唇咬出了一點殷紅的血漬。
就著微不足道的腥甜,他輕聲道“可是,是你一直不想讓我想起來。”
謝明熙薄唇微啟。
江昭抬眼,眸中的淚光像閃爍的寶石般,又恍惚好像罩上了一層輕薄的紗,朦朧恍惚。眼角同鼻尖微紅,被野男人吻紅的唇上漫開些許血漬。
謝明熙有生以來第一次,看不透這雙美到了極致的眼中究竟是什麽。
“你還要騙我到什麽時候”
“林玉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