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死生契闊,與子成說(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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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術還有五個小時開始,&nbp;&nbp;我送你回病房,或者,你想現在就開始也沒有問題。”符沉說這話時,聲音仍舊是溫柔的。
埋頭在他懷裏的江昭卻是一愣。
這是什麽意思……
他已經知道了這些事,&nbp;&nbp;符沉卻還是要把心髒給他嗎?他憑什麽以為,&nbp;&nbp;他一定會要他的心髒?
符沉像是沒看見他的反應一般,溫溫柔柔地撫了下他的頭,&nbp;&nbp;動作一如往常,&nbp;&nbp;說的話也像是在勸他早些睡覺一般。
“小昭,回去吧。”
“……不。”
江昭頭一次推開他伸過來的手,&nbp;&nbp;“我不做手術了,&nbp;&nbp;你的心髒好好待在你身體裏,我隻要我自己的心髒。”
符沉麵上的笑略微淡了些,&nbp;&nbp;“小昭,我知道你不能接受,&nbp;&nbp;但你不能拿你自己的身體來開玩笑。”
“你的病再拖下去遲早會把你的身體拖垮,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你在我麵前痛苦下去。”
應野適時插嘴道:“你的病情已經開始惡化了,必須進行手術,否則每一次心髒病發都有可能會……”他及時住了嘴,沒將後麵的話說完。
江昭睜著一雙新雪似的眸子,&nbp;&nbp;眼中浮出些微疑惑。
瞥見這點情緒,&nbp;&nbp;符沉心驟然一沉。
果不其然,江昭下一秒說出的話是——“我的病情惡化了嗎?”
不可能,他回憶中原身犯病時可比他犯病時要痛苦百倍,頭暈、胸悶、心髒疼,&nbp;&nbp;不止是單獨的心髒疼和呼吸不過來,&nbp;&nbp;還會引發許多並發症。
他最近的情況分明比之前好了許多,&nbp;&nbp;應野怎麽會這麽說?
江昭的腦子是遲鈍,但在某些時候卻又會因著小動物天生的直覺察覺出不對。
他的情況分明是在吃了那些藥膳後才……等等,藥膳!
江昭腦子裏飛快閃過一道白光,下意識抬頭看向符沉,想要求證,卻及時發現了對方麵上的心虛。
這個瞬間,他忽然就什麽都明白了。
他開始吃藥膳的時間,和符沉挨了家法的時間似乎便是在同一時間,而之後,對方身上的鞭傷遲遲沒有好,他隻以為是因為被悶在衣服裏悶壞了,竟一點也沒有懷疑。
……說到底,是因為他不在意。
不在意才會遲鈍,甚至忽略了這些拙劣的謊言和岌岌可危的小細節。
一旦在意之後,這些單薄的細節便成了一層單薄的窗戶紙,一戳就破,根本經不起細想。
符沉的傷口怕不是因為不上藥,而是因為他的身體太過虛弱,破壞了身體原有的複原機構。
而他,偏偏在那段時間多了一道必用的藥膳。
回憶起味道古怪的藥膳,江昭喉頭忽的湧出一股腥味,讓他想吐極了。
他盯著麵前什麽話都說不出來的符沉,想也不想便伸手抓住對方的衣服,猛地一掀——
腹部沒有傷口,後背隻有鞭子留下的傷痕,肩膀也沒有,手臂……
待看到手臂時,江昭動作一頓。
他抓住的這條手臂上滿是縱橫交錯的刀疤,從結出的痂便能窺出幾分傷口剛留下時究竟有多深。
江昭的手下意識一抖,有些不敢去掀另一邊的袖子。
符沉想要阻攔他,但他根本不敢碰麵前哭得一抽一抽的青年。
青年手抖了半晌,閉了閉眼,動作極慢地卷起了他另一隻手的袖子,露出了這條手臂下同樣縱橫交錯的傷痕,還有上頭包紮著的紗布。
雪白的紗布上暈開了一團明顯的深紅。
這抹亮色狠狠地刺了下江昭的眼,他才剛止住沒多久的淚又開始嘩啦啦往下流,哭得比之前還要用力,連脖頸都泛起微微的淡紅。
符沉慌了,忙把袖子放下來,伸出去的手想為江昭擦淚,猶豫了幾秒,在即將觸到那雪白的肌膚時,他收回了手。
“不疼的,其實一點也不疼,這點疼對我來說不算什麽,小昭別哭,別為我擔心。”
關心則亂,他根本沒意識到他剛剛說了什麽。
聽見的這話的江昭反而哭得更凶了。
符沉在蟲窟裏呆的這十幾年到底是怎麽過來的?
他早就體會過了萬蟲噬心的痛苦,也早就體會過了毒性在體內和免疫係統對抗的感覺,才會覺得這樣的痛苦不過是小兒科。
江昭眼前的一切已經很模糊了,蒼白如紙的唇瓣不停哆嗦,想起他曾無數次捏著鼻子吃進去的東西是什麽做成的,他胃部便攪成了一團,翻滾著,讓他幾欲作嘔。
他推開了符沉,控製不住地幹嘔了幾下。
他吃的那些藥膳……裏頭都摻了符沉的血。
難怪,最開始那陣,他總是能在符沉身上聞見若有似無的血腥味,他無意間提過一次後,便從未聞到過了。
那些血腥味不是鞭傷,是手臂上的傷口。
他第二次提出看符沉傷口時,對方沒有把衣服全部脫下來,而是掛在臂彎裏讓他看,隻是不想讓他看見滿是疤痕的手臂。
……符沉到底圖什麽?
他們見麵總共也不沒超過兩個月,十六年前答應江母去做人蠱的符沉也根本不認識原身,他當時是怎麽想的、又是怎麽忍下來的?
江母的瘋源於母愛,江父的冷漠源於對妻子的愛,應野的視而不見源於私心,易舷安娶他源於報複心理……
符沉又是為了什麽?
江昭身軀內的器官悉數攪合在了一起,如一台滾筒洗衣機般,緊緊地糾纏在了一起,無數器官都受到了壓迫,表達出它們的抗議。
難受,太難受了……
他舌尖一陣發酸,越是厭惡,他便越是控製不住地回想起那些亂七八糟的藥膳的味道。
他竟然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吃了符沉的血。
這個事實讓江昭沒法裝作與他無關的態度,易舷安的死他可以告訴自己,那是他沒穿進來前發生的,換心這件事他也可以提前阻止,但食用符沉血肉這件事,讓他無論如何都反駁不出來。
符沉手足無措地看著麵色蒼白的青年,手抬起又放下去,想伸手給江昭撫背,但又忽然記起,青年這樣都是因為他。
他心髒驀地一刺,分明沒有病,卻還是隱隱作痛。
當初答應江母去做人蠱時,他的心思是純粹的,隻是想讓江昭活下去。
隨著年歲漸長,這絲純粹的心思開始慢慢變質。
他開始慶幸,當初答應了並堅持下來的人是他,他若是沒有堅持下來,江母便會自己去做人蠱,而江昭不會知道曾經存在過他這樣一個人。
他的身份注定了他無法和江昭在一起,而江昭也永遠不會喜歡上他。
他便隻能卑鄙地用這樣殘忍的事讓江昭記住他。
好歹是記著他的。
不隻如此,江昭這輩子都忘不了他。
他同樣存著他的私心,希望江昭能夠永遠記著他。
應野卻沒有他這樣的顧慮,忙上前幫江昭拍撫後背,讓他好受些。
身形單薄的青年伸手推開了他。
他又嘔了幾下,什麽都沒吐出來,這才捂著難受的喉口,抬頭看向應野,眼裏的淚在這樣劇烈的嘔吐下愈發顯眼起來,像綴在那上頭的兩顆透明的寶石般。
青年唇色蒼白,雙頰卻飛上病態的紅暈,額上也覆著一層薄薄的汗,眼眸如深陷沼澤霧氣般的,不複方才的清明。
“你也知道?”
應野身子一僵,好半晌,他點了下頭,“……是,我從一開始就知道這件事。”
“你在這件事裏又是什麽身份?”青年輕聲問。
“我、我沒有參與這件事。”應野語速飛快地解釋了自己的身份,小心翼翼道:“我這次來,就是想把人蠱帶走的。”
青年咬住了後槽牙,原本柔軟的麵部線條輪廓顯得利落了些,“你是明知道實情,但沒有阻止的幫凶,是嗎?”
這番話揭穿了他的所有遮掩,讓肮髒的事實赤\裸\裸地暴露在陽光下。
應野沒有否認。
江昭隻覺得荒謬。
這場荒唐至極的謀殺中,每個人都是元凶,他們試圖把符沉推出去,讓這樣一條鮮活的生命來頂替他去直麵死亡。
江昭是想活,卻絕不是踩著別人的脊梁骨來活。
他抬頭看向符沉,眼中頭一次顯現出了前所未有的堅定與決絕,“我不可能要你的心髒,如果你非要給我,我隻能離開這裏。”
聽他說“離開”,符沉心中驀地生出一股前所未有的慌亂,恐懼籠罩了他整個人,頭一次讓他在青年麵前僵硬了身子。
江昭不是開玩笑的,他的任務進度條隻差十點了,也不知為何,剛才係統突然告訴他,他最新一條任務觸發了特殊任務,積分翻了三倍,足有三十六點。
如果符沉這個榆木腦袋還堅持原來的想法,他再做兩個任務便會直接離開了。
他想把蟲窟裏的符沉拉出來。
至少,在他穿書的這段時間當中,符沉必須活在陽光裏。
至於他走後……反正係統說了,他走之後,書中的世界會停止運作。
是,江昭想,他現在所處的世界是一本書籍,但他過的日子卻是真實的。
——哪怕其他人都是虛假的。
至少他是真實的,他所經曆的事也是真實的,而對這些書中人物來說,也是真實的。
更何況,係統給出的原文劇情,根本就是狗屁不通。
設定都亂成這樣了,他稍微更改一點點,係統又有什麽資格來責怪他。
這樣想了想,江昭心裏的底氣漸漸充足,看向符沉的雙眼中也帶上了些微亮光。
或許連他自己都沒有察覺到,他此時作出的決定是源於一種什麽樣的情緒。
係統悄悄道:【宿主,我認為您的想法是好的,您想做什麽就去做吧。】
它悄悄嘀咕了句,反正都會有人支持。
後頭這句江昭沒聽見,他隻是用明亮的目光盯著符沉,用尚帶哭腔的聲音說:“我現在就要出院,你不和我走,我這輩子都不會理你了。”
符沉的大腦還沒反應過來,身體便下意識為他點了下頭,答應了他。
等他反應過來後,皺著眉想要反悔,不等他開口,淚眼朦朧的江昭便察覺到了他想幹嘛,委屈道:“我難受。”
符沉忙問:“哪裏疼?是心髒嗎?還是喉嚨?”
“哪裏都疼。”江昭垂頭,眼淚順著眼角無聲墜落,模樣比之前更加可憐。
一旁不敢吭聲的應野緊緊盯著符沉握住他手腕的手,眼裏的嫉妒和不甘幾乎要溢出來了。
符沉隻不過是運氣好,恰好是這個特定位置上的人。
要是換成他,江昭的反應一定也會是不允許的。
應野攥緊手,用力閉上眼,饒是如此,他也不得不承認,符沉的運氣真的很好,偏偏讓江昭發現了事實,還找到了他在哪兒。
某些時候,江昭經常會表現出和他本人不符的聰明。
這種聰明勁兒像是一種本能的直覺,連他自己都不知道應該怎麽解釋。
怪隻怪他來晚了。
他不止晚了幾天。
他晚了整整十六年。
應野心口火燒似的疼,再睜眼時,他的目光止不住落在江昭身上,恨不得親自上陣掰開符沉的手。
符沉慌得像熱鍋上的螞蟻,過了好一會兒才發現他攥著的那隻手是江昭紮針的手,急急忙忙把手鬆開了,瞥見手背上鮮紅的傷痕時,他的眼睛有些紅。
“對不起……”
“我不喜歡聽你說對不起,符沉。”江昭斬釘截鐵地打斷了他的話。
青年分明哭得像個粉麵團子,渾身上下都透著好欺負的柔軟,聲音也是綿軟的,但語氣卻格外堅定,一點也不好欺負。
符沉愣了愣,無意對視上他的雙眼,想說的話在舌尖滾了一圈,最後又被他咽進肚子裏。
江昭盯著他看了半晌,轉頭看向應野。
“你把他帶回去吧,我暫時不想看見你們。”
在場兩個大男人,卻無人敢反駁江昭這麽個瘦弱青年的話。
“人蠱一旦煉製成功,便無法恢複,他永遠都會是人蠱。”應野忍了又忍,還是忍不住提醒道。
“煉製他的人已經被遣返回家鄉了,我帶人蠱回去,最多隻能解開他和你還有種蠱人之間的聯係。族有族規,我們沒辦法處置人蠱,到那時候,他的命運掌握會在他自己手裏。”
應野道:“一旦聯係解開,他的心髒便不能為你所用,沒有這顆心,你活不……”
江昭打斷他,“沒有這顆心,我同樣可以活著。”
應野麵色陰沉,寒涼的目光掃了眼溫和得看起來一點脾氣也沒有的符沉,恨不得生剝了對方的皮。
簡直是朵清新脫俗的白蓮花,裝得倒是挺好,有種讓江昭知道他心裏的念頭。
江昭用手背擦幹麵上的淚,飛快在腦中想好了解決辦法。
他隻需要在心髒病發之前登出這個世界,既不用他死,也不用別人再死。
想起這幾天都蹤跡不明的易舷安,他心頭生出複雜的情緒。
他閉了閉眼,應野卻以為他是在想心髒的事,忍不住勸道:“除了他外,其他的心髒裝進你胸膛都會讓你有排斥反應,你會一直帶著這顆病弱的心髒,直到……生命結束。”
他攥緊了拳頭。
那是他絕對不願意看的畫麵。
若是可以,他願意獻出他的心髒,可偏偏世界之大,能和江昭匹配的心髒隻有這一顆。
不然江母也不會瘋到找蠱女煉製傳說中的人蠱。
真到了該說話時,應野才發現自己的語言究竟有多單薄,青年卻充耳不聞,徑直轉過身。
將要走時,他忽地想起什麽,回頭用那雙清淩淩的眼看向他。
像一片雪花落在了他心上。
江昭說:“他不叫人蠱。”
“——他有名字,叫符沉。”
“我現在就去辦出院手續,你快把符沉帶走,沒解開聯係之前,我不想看見你們當中的任何一個人。”江昭的話罕見地帶了點半強迫的意味。
應野默不作聲垂頭。
符沉有名字,他也同樣有名字……他不叫應醫生。
像是看穿了他的想法一般,江昭緊接著道:“你再騙我,我也不理你了,應野。”
出了辦公室的門,江昭便往病房走,便在心裏問道:【係統,不可調過的任務還有幾條?積分多少?】
【一條——‘真少爺被江父揭穿真麵目,江母被氣至昏厥,假少爺得知真相,意欲複仇,反被攔住。’】
係統毫無感情的聲音裏難得帶了點喜悅,【積分正好是您缺少的是十點。】
【沒有多的嗎……】江昭有些遺憾,他原本還想在這個世界中多賺點積分的,現在看來行不通了。
【您可以在停留的這段時間裏再做幾條非必要的支線任務。】
【算了,我不想停留太久。】江昭拒絕了它的好意。
係統又問:【您現在要回莊園嗎?】
【對,我覺得江父好想知道什麽,正好我也想弄清楚他還在隱瞞什麽。】
江昭回到病房時,秘書還在房內等著他,見他進來,忙道:“小少爺,你剛才跑到哪兒去了?離手術的時間不早了,您……”
他話音還沒落下,便見江昭拿起手機,頭也不回地走了。
“麻煩你幫我辦一下出院手續,我不做手術了。”
秘書一愣,再回過神時江昭已經不在了,他在追出去和留下來間猶豫了一瞬,選擇了給江父打電話。
江昭打車回到莊園裏時,管家已經等在門邊了。
——是那位頭發花白、像一位老紳士般身著黑色燕尾服的老管家。
“小少爺,先生在夫人的房間等您。”
他沒問江昭怎麽突然回來了,低眉順眼地微微彎了下腰,態度恭敬又沉默。
隻是一個照麵,江昭便知曉,老管家在江家待了幾十年,能有什麽事瞞得住他。
“你也知道這些事對嗎?”
老管家點了下頭,眼觀鼻鼻觀心,“是,這都是為了您,小少爺。”
“陳伯,你孫子知道這些事嗎?”江昭輕聲問。
他不是站在道德的製高點職責老管家,隻是突然很想問問這件事。
老管家垂眸,“他才來沒多久,先生不會讓他知道這些事的。”
這番話的意思是,總有一天,年輕管家會接過他的衣缽,他同樣會知道這些事,也同樣會做出和他一樣的決定。
江昭訥訥地點了下頭,“哦……”
他順著旋轉樓梯上了二樓,停在江母的房前,深呼吸一瞬,而後才敲了敲門。
江母靠著床頭在發呆,她的麵色很不好,眼皮半睜半閉,瞧著有些呆滯的空洞,目光盯著被窗簾遮掩住大半的窗外。
房內靜謐得過了頭,一股死氣彌漫開,窗戶分明是打開的,但江昭卻莫名感到了一股壓抑和陰暗,興許是因為這裏的色調,非黑即白,第一眼時會覺得簡潔,但看久了卻會忍不住生出一股滲人感。
江父坐在床邊,背對門口。
聽見開門聲,他的目光轉向門口,而後俯身在毫無反應的江母身邊柔聲道:“咱兒子來了。”
聽見他話中的關鍵詞,江母灰暗的眼睛裏頃刻迸發出一股奇異的亮光,在江父的指引下朝門口看去。
“小……小昭……”她含糊不清地喚道。
江昭心裏一驚,江母現在的模樣同幾天前判若兩人。
幾天前的江母雖精神不好,但身體卻是被養得格外好,活脫脫一個滿身珠光寶氣的貴婦人。現在的江母穿著睡衣,短短兩天時間,她比之前瘦了許多,麵上的生氣也被抽走了,唇瓣幹枯泛白,眼下掛著兩個偌大的黑眼圈,看著同行將就木的人差不多。
不過才兩天,易舷安到底對她說了什麽?
江昭相信易舷安不會直接殺了江母,又或是直接傷害江母,除開這兩件事外,他想象不出對方究竟做了什麽,才會讓江母在兩天的時間裏變成這副模樣。
“她怎麽了?”
江父視線平靜,“坐過來陪陪她吧,她一直念著你的名字。”
江昭站著沒動,像被那道執著的目光釘在了原地一般。
“你知道易舷安一直跟著我嗎?”江昭放輕了聲音,眼睛看著江母,話卻是對江父說的。
“那天在醫院,是易舷安把她引走了,想讓她去墳前懺悔。”
“知道,是他把人送回來的。”江父淡淡道。
江昭問:“你不驚訝嗎?”
“我們做得出來逆天改命和培養人蠱,他不過是一個冤魂而已。”
——冤魂。
多準確的用詞。
“……易舷安對她做了什麽?”江昭忍不住問。
“殺人要先誅心。”
江父從始至終的態度都很平靜,“我們要了他的命,所以他雙倍還了回來。”
“他帶你媽去了賢哲的墓。”
——江賢哲,便是江母第一個、也是還未出生便胎死腹中的那個孩子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