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番外·晉·江唯一正·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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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寒冬臘月,&nbp;&nbp;大雪紛飛。

    呼嘯的北風,不時吹得窗戶傳來響動,令屋內更生幾分寒意。

    餘舟裹著被子坐在榻上,&nbp;&nbp;一邊時不時搓搓被凍僵的手,一邊伏案在紙上寫著什麽。

    他是個話本先生,靠撰寫話本為生。

    但這年頭話本行業也不景氣,&nbp;&nbp;且抄襲和盜版盛行,&nbp;&nbp;以至於他辛辛苦苦忙碌許久,&nbp;&nbp;掙到的銀子也隻夠堪堪維持自己不被餓死,&nbp;&nbp;家裏甚至連個暖爐都不舍得燒。

    忽然,&nbp;&nbp;外頭傳來了噗通一聲悶響。

    餘舟朝外看了看,&nbp;&nbp;透過窗戶的縫隙,依稀能看到外頭的天色已經擦黑了。

    方才是什麽動靜?

    難道是什麽東西被吹進了院子裏?

    他起身披上外袍出了房門,&nbp;&nbp;登時嚇了一跳。

    隻見他家院子裏的雪地上,&nbp;&nbp;躺著一個陌生男人。

    更離奇的是,男人在這大雪天竟不著寸縷,&nbp;&nbp;就那麽光溜溜地躺在雪地上,&nbp;&nbp;修長勁瘦的身形一覽無餘。但餘舟這會兒壓根來不及仔細觀察對方,他心裏唯一的念頭是,這人這麽冷的天躺在他家院子裏,會不會已經凍死了?

    念及此,餘舟上前探了探對方的鼻息,發覺人還活著。

    他不及多想,&nbp;&nbp;使出了吃奶的力氣,&nbp;&nbp;勉強將人拖進了屋裏。

    若是換了旁人或許驟然見到陌生人還會有些防備,&nbp;&nbp;但餘舟自問身無長物,&nbp;&nbp;就算是他去請,&nbp;&nbp;盜賊都未必會上門浪費時間,再說他一個大男人也沒什麽能讓人圖謀的,所以他才不那麽戒備。

    而且這麽冷的天,他不敢多耽擱,生怕在外頭再待片刻,男人就會凍死。

    他將人弄進屋之後,找了被子給人蓋上,伸手一摸發覺男人身上溫度較為適中,這才稍稍鬆了口氣。想來這人是習過武,所以身體底子硬朗吧,若是換了他這麽光溜溜躺在雪地裏,不消片刻估計就凍死了。

    “喂,你是誰?”餘舟上前拍了拍男人的臉,試圖將人叫醒,但對方毫無反應。

    這人是誰呢,為何會突然出現在他家院子裏?

    餘舟盯著男人看了一會兒,起身去院子裏看了一眼,發覺他家院門是從裏頭上了鎖的。

    他想到方才那一聲噗通,暗道這人難道是從天上掉下來的?

    可他將人弄進來之後掃了一眼,沒發覺對方有受傷的跡象啊!

    餘舟又圍著自家屋頂看了看,上頭的雪都是完好的,並沒有被人踩過。

    他仰頭看著夜色,暗道這人難道真的是從天上掉下來的?

    他心中納悶,出門四處問了問,沒聽說誰家有親戚來,也沒聽說誰見過這樣一個陌生男人。

    這就奇了怪了,平白無故他家怎麽會冒出這麽一個人來?

    餘舟在村子裏轉了一圈,一無所獲。

    他回到家時,剛一進院門,便見男人正一絲不掛地立在院中,像是在等他。

    “你醒了?怎麽就這麽出來了?”餘舟嚇了一跳,忙領著人進了屋。

    他這麽伸手一探才發覺,對方雖然在雪地中待了一會兒,但身上的溫度竟絲毫沒有變化,且完全摸不出寒冷之意,手上的溫度甚至比餘舟還暖和。

    “這麽抗凍?”餘舟示意人坐下,取了條毯子給他蓋在身上。

    男人一直看著餘舟,也不說話,但他脾氣似乎不錯,餘舟說什麽他都聽。

    “你是誰,從哪兒來的?”餘舟問道。

    男人聞言表情有些茫然,隻看著餘舟不答話。

    餘舟試了半晌,發覺這個人可能是方才那噗通一下摔傻了,所以腦子有點不大靈光。

    “算了,今晚你且在我這裏住一宿吧,明日再說。”餘舟說著給他倒了杯熱水。

    但男人接過熱水看了看,卻沒有喝,又還給了餘舟。

    餘舟這會兒得空打量了男人半晌,發覺這人看著也不過二十來歲的樣子,估計比他隻大了一兩歲,樣貌生得極為英俊,氣質也帶著武人特有的壓迫感,哪怕這會兒什麽都不說,往那兒一坐也很有威壓。

    “我給你找身衣服你先穿上吧,不能一直這麽晾著。”餘舟道。

    雖然大家都是男人,但餘舟是個好男風的,總這麽對著一個長得還不錯且不穿衣服的男人,他心跳得太快,有點受不住。

    餘舟翻箱倒櫃,總算找了身尺碼較大的寢衣,遞給了男人。

    他倒也聽話,接過寢衣看了看,又茫然地看向餘舟,那樣子像是在求助。

    餘舟:……

    不會吧?摔得連衣服都不會穿了?

    餘舟很是無奈,隻得幫著對方將衣服套上了。這衣服雖然尺碼不算小,但穿在男人身上依舊有些過於貼身,導致餘舟目光總忍不住注意到不該注意的地方。

    當晚,男人睡在了餘舟的榻上。

    倒也不是餘舟好客,實在是他家能睡人的地方就隻有一張榻。

    這麽冷的天,他總不好將人趕到柴房裏住吧?

    餘舟一個人住慣了,身邊突然多了個人還挺不習慣。

    但他很快發現,因為這個人的存在,他往日裏經常一夜都暖不熱的被子,今晚格外熱乎。

    也不知為何,男人不僅不怕冷,身上還像自帶熱源似的,將整個被窩都烘得暖乎乎的。

    餘舟前半夜還老老實實睡在一側,後半夜就不由自主靠到了男人身邊,後來直接鑽到了對方懷裏。

    這個冬天,餘舟是第一次睡得這麽舒服,以至於第二天他起得比平時都晚了近一個時辰。

    次日,餘舟起床後做了早飯。

    但是吃飯的時候,他發覺男人隻坐在一邊看著,不吃也不喝。

    餘舟隻當男人是摔傻了不會,但他將飯喂到嘴邊對方也不吃。

    無奈之下,餘舟隻得自己吃了早飯,又找了身衣服給男人套上,打算帶他去報官。

    沒想到他找了村裏主事的人一問,得知官府根本就不管這樣的事兒。

    這麽一個大男人,還是個傻子,官府接了也不好處置。

    “那怎麽辦?”餘舟有些茫然。

    “要麽留著給你做個伴,要麽就趕走。”村裏管事的大爺笑道。

    餘舟聽到“做伴兒”時麵頰不由一紅,他好男風,都快及冠了也沒娶妻,這大爺說的話可能隻是玩笑,但他聽了卻有些不大自在。

    但這人傻成這樣,就這麽趕走隻怕會在外頭凍死。

    餘舟思前想後,沒別的辦法,隻能先將人留下了。

    說不定這人回頭想起來什麽,那就好辦了。

    “今日我去縣城送寫好的話本,你跟我一起去一趟吧,順便帶你去看看大夫。”餘舟朝男人道。

    這人來了他家兩日了,吃喝拉撒一概不會,餘舟覺得有點不大正常。

    既然他收留了人,自然要想想辦法,萬一把人餓死了就不好了。

    餘舟帶著男人去了縣城,男人一路上都頗聽話,一直跟在餘舟身後。

    他個頭比餘舟高出了大半個頭,身形也比餘舟結實不少,但整個人愣頭愣腦的,跟在餘舟身邊像個認主的大狗一般。

    餘舟先帶人去了醫館,沒想到大夫號過脈之後說他中氣十足,健康得很。

    若非這家醫館在縣城頗有名望,餘舟都要懷疑這大夫在坑人。

    怎麽一個人光著身子在雪地裏待了那麽久,還兩日沒吃沒喝,還能一點事兒都沒有?

    但大夫都這麽說了,餘舟不信也得信,隻能又將人領走了。

    餘舟隨後又帶著人去了書肆。

    他讓男人在門口候著,自己進了書肆,將手裏的書遞給了書肆的掌櫃。

    “依舊是兩百文。”掌櫃收了他的話本,讓夥計數兩百文錢給他。

    餘舟立在書肆等著的工夫,見另一個話本先生領了一兩銀子走了。

    他好奇朝掌櫃問道:“為何他一本書能掙一兩?”

    “你寫的話本太規矩,這年頭不好賣的。”掌櫃道:“我上回不就同你說過嗎?你要想多掙銀子,得寫點大家夥愛看的。”

    餘舟聞言歎了口氣,自然知道掌櫃說的是哪種話本。

    隻是他尚未成婚,在那些事情上比較靦腆,哪怕看過話本知道是怎麽回事,但真讓他圍繞著這些事情寫那種話本,他終究還是有些不好意思。

    但是……

    餘舟看了一眼立在門口的男人,又想了想自己家裏快揭不開鍋的窘境,十分無奈。

    “好。”餘舟朝掌櫃道:“我試試吧。”

    “這就對了嘛,你說不定寫得比方才那人還好呢。”掌櫃忙道。

    不等餘舟開口,掌櫃看了一眼門口立著的大個子男人,又道:“這種話本不止可以寫男人和女人,寫兩個男人也可以。”

    餘舟羞得滿臉通紅,接過夥計數好了的兩百文錢,朝他道了謝,便告辭了。

    當日回家之後,餘舟便發現家裏的窗戶被風吹破了,屋裏漏著風,比外頭還冷。

    他不大懂這些活計,隻能去村子裏找了匠人幫忙,花了六十文錢才換了個新窗戶。

    今日掙了兩百文錢,給男人買了雙鞋,在縣城置辦了些家用,再加上換了窗戶的錢,餘舟兜裏已經沒剩多少了。

    為了糊口,他隻能接受那掌櫃的提議,寫寫那種話本試試。

    餘舟坐在桌前搓了搓凍得發僵的手,目光落在了一旁直勾勾盯著自己看的男人身上。

    他提筆在紙上落下了幾個字:撿個漢子暖被窩

    餘舟寫的話本是第一人稱,他受到自己撿來的這人的啟發,打算以此為開端寫個故事。當然這種話本的核心並不是劇情如何跌宕起伏,而是在與如何展現主角兩人之間膩膩歪歪的日常和那方麵的花樣。

    他提筆在紙上寫下了一個名字:裴斯遠。

    這是他給書裏那個被撿來的男人取的名字。

    餘舟在這種話本上沒什麽經驗,他隻能憑借自己有限的想象力,努力寫出這類話本中該有的繾綣和膩歪,不過他終究是有些含蓄,寫了十數頁,忙活了大半日,也隻寫到裴斯遠半夜抱著主角睡覺,早晨起來偷親主角。

    總之,進度十分緩慢。

    當晚,餘舟躺在男人身邊睡覺時,忽然想起了話本中的內容。

    他其實稍稍有些不大好意思,他覺得自己把這人當做話本中的對象“意淫”有點不大好,但他轉念一想,他都無條件收留對方了,這麽拿人想一想也不算過分吧?

    他正這麽想著的時候,便覺背後一熱,身後的男人側著身子從背後抱住了他。

    餘舟身體一僵,當即有些不知所措,好在對方並沒有別的動作,他這才稍稍放心了些。

    可能是對方冷,所以想抱著他取暖吧?

    雖然這姿勢有些逾矩,但餘舟一想男人是個傻子,又不好計較了。

    床就這麽大,抱一下就抱一下吧。

    但餘舟把事情想的太簡單了。

    頭天夜裏,男人還是隻規規矩矩地抱著他。

    到了第二天早晨,就發生了令他意想不到的事情,男人親了他。

    確切的說,餘舟早晨是被男人親醒的。

    也不知對方一個傻子,哪兒來的那麽多花樣,攪得餘舟舌頭都快麻了。

    結果就是,餘舟氣得將人攆到了大門外。

    若非他太害羞了不想麵對這人,他恨不得將人打一頓。

    他好心收留了人,對方怎麽能這麽對他呢?

    餘舟生著悶氣,連早飯都不想吃了。

    他走到桌邊翻開話本正要繼續寫,目光突然一滯。

    大半夜抱著他睡覺,早晨偷偷親他……

    那個大傻子的行為怎麽跟他寫的話本裏一模一樣?

    餘舟心中閃過一絲詭異的念頭,暗道對方是不是半夜偷看了他的話本?

    他剛想起身出去質問對方,隨即一猶豫,提筆在紙上加了一段。

    他給話本裏的裴斯遠加了句台詞。

    片刻後,餘舟起身去打開門,果然見到男人依舊立在門口,哪兒也沒去。

    不知為何,餘舟發覺男人看著自己的目光與昨晚不同了。

    從前對方看著他時一直是直愣愣的,今天目光裏則染上了幾分繾綣,看著他時像是隨時打算再湊上來親他一下似的,惹得餘舟下意識想捂住自己的嘴。

    “你怎能那般對我?”餘舟質問道。

    他這話是依著話本裏剛寫下的話問的。

    他話音一落,便聞對方開口道:“我往後好好聽話,別趕我走。”

    餘舟:……

    這大傻子說出了他剛在話本裏寫下的台詞!

    餘舟一顆心砰砰亂跳,啪地一聲將門關上。

    半晌後他又打開門,朝男人問道:“你叫什麽?”

    他此前問過對方這個問題,對方沒有回答。

    而這一刻,男人卻像是有了生命似的,開口道:“我叫裴斯遠。”

    餘舟:……

    他撿回來的男人竟然成了他話本裏的主角!!

    可他這冊話本寫的是……那種內容啊?

    餘舟看了一眼裴斯遠,心情十分複雜。

    他想起昨晚的擁抱,又想起今早的吻,麵頰又忍不住有些發燙。

    他這本書往後還要寫那種內容,裴斯遠不會也按照他寫的內容那般對他吧?

    就在餘舟心中糾結,考慮要不要放棄寫這種話本的打算時,他卻覺身體一輕,被裴斯遠打橫抱了起來。

    “你幹什麽?”餘舟有些著急地問道。

    裴斯遠一言不發地將人抱進了屋裏,然後走到書桌前坐下,將餘舟放在了自己腿上,從身後將人牢牢抱在了懷裏。

    他的懷抱寬厚溫暖,像是個人形暖爐一般,將餘舟身上的寒意驟然就驅散了。

    餘舟一顆心砰砰直跳,臉頰紅得像是要滴出血來一般。

    他不大好意思承認,這情形他雖然還沒寫出來,但是昨天他在腦中構思過。

    因為昨天他坐在這裏太冷了,就想著家裏這大傻子身上那麽暖和,要是能這麽給他暖暖身子就好了。

    他這些念頭隻是胡亂一想,壓根沒過腦子,也沒認真。

    但他沒想到,裴斯遠竟然能將這舉動做出來。

    那他先前構思那種劇情時,還構思過裴斯遠抱著主角半晌,後來情不自禁將人放到書桌上這樣那樣了一番。他這念頭一閃而過,便覺察到了有些不對勁。

    “你!”餘舟像是被燙到了一般,起身就想逃走,卻被裴斯遠牢牢按在了懷裏。

    “別跑,不然我會忍不住把你弄哭的。”裴斯遠在他耳邊道。

    對方嗓音稍稍壓低了些,顯得有些啞,說話時氣息落在餘舟頸間,令他呼吸不由一滯,整個身體都僵住了。

    餘舟忽然意識到,他書裏的人不僅成了真,且擁有了自己的意識。

    也就是說,後頭的故事他不管寫不寫,裴斯遠都已經存在了,不可逆。

    而且裴斯遠的人物設定,似乎是根據這本書的性質而幻化出來的,也就是說他的人物邏輯依托的是那種話本的邏輯。

    餘舟下意識某處一緊,感覺自己似乎有點危險了。

    千不該萬不該,他不該寫第一人稱的話本……

    以至於裴斯遠所有不可描述的行為,都會衝著他!